杜欣
從當初如梨子般的青綠,到霜重時的紅艷,柿子像把積蓄一年的力量都凝結(jié)在身體里,使了勁地耀眼、香甜。
1990年代的北方,剛?cè)攵?,家家戶戶窗沿兒下滿是碼得齊整的蜂窩煤和大白菜。一黑一白,冬日最基本的取暖、吃菜事宜就算解決了。
解饞,是更高層次的需求,要用另外一種顏色來解決,這就是柿子。柿子紅彤彤,擺在晾曬的平臺上。每當走過,總要朝著它們仔細辨認,并上前按一按,以確認是否軟到可食用的程度。
對柿子最初的好感源于母親,兒時偎在她懷里,聽她講故鄉(xiāng)的事。在母親的記憶里,門前有一盤碾,碾旁有一棵一摟粗的老柿樹。夏天樹冠如蓋,夜晚大人們蹲坐在樹下石凳上聊天,小孩乘著月光捉迷藏。不知不覺,鵝蛋大的柿子露了臉、出了葉,燈籠似的挑在枝枝梢梢上。
真正好吃的柿子是在霜降后,掛霜才算熟透。果子顫巍巍、皮薄得似要撐破。熟透的柿子很難采摘到手,摘下的則堅硬苦澀。大人們操著“柿叉”,騎在樹杈上把柿子裹在鐵圈的菱形框里一拉、一推,柿子便落入兜里,再將其從兜里掏出,放入拴在樹上的筐里,筐滿,下筐,孩子們就在樹下揀軟乎的揭掉柿蒂,對準小口一吸,“哧溜”一下,入嘴甜滑涼爽、如糖似蜜,余下的需脫澀后食用。
脫澀最直接、簡便的處理便是“醂”。文火加熱一鍋水,溫度適中后倒大陶瓷盆里,柿子一股腦兒放入,捂上蓋子,之后每天早、晚都要將其撈出,水重新加熱后再放入......如此反復(fù)三四日,水變成紅褐色時,柿子原有的苦澀味消失殆盡,變得甘甜松脆。
燒柿子是另一種吃法,用蓬松麥穰點火,等明火將盡,將柿子埋入暗紅色的灰燼里,余溫將其烘熟去澀,待草灰紅色全盡取出。吹掉柿子上的灰,趁熱剝?nèi)ヂ院诘谋∑?,肉色鮮亮,口感溫潤甜香。
柿原產(chǎn)中國,種植史已有千年。經(jīng)絲綢之路傳入各國后,品種不斷更新,口感和吃法也迥異。
生長在客家土樓山麓的永定紅柿,歷經(jīng)500多年時光的孕育,成熟后全身紅彤彤、個大皮薄,掰開后露出彈潤果肉,咬上一口,香嫩汁稠,甜而不澀。澠池縣石門溝的牛心柿,因形狀像牛心而得名,景帝曾賜予石門溝牛心柿“糖柿”之稱,個大如碗,味醇甘甜,曬成柿餅后外白似霜,其內(nèi)似糖,冷水浸拌可化糖漿。
蓋柿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北方品種,數(shù)九寒冬吃上幾個凍柿子,早已成為一種習慣,凍得倍兒瓷實的柿子,放在盛水的小碗兒里,泡上一陣兒后,拿小勺輕輕豁開小口,柿子里帶著小冰碴兒,是如今日思夜想的那一口。火晶柿子產(chǎn)在臨潼,西安名吃“柿面餅”,就是用其和面,包上白糖、油脂、黃桂、五仁等餡,油煎而成,成品綿軟香甜、色澤誘人。
柿子的甜和豐富的單寧給予了它釀酒的“天賦”,柿子酒有淡淡的果香味、味道微甜,嘗起來有溫和的辛辣感。在韓國,有一條專門釀造柿子酒的隧道,吸引許多游客去品嘗。柿子亦可釀醋,新柿去蒂碼在大瓷缸里,用石板蓋起來,直到來年清明后打開,柿子充分發(fā)酵,變成酸氣撲鼻的柿子醋胚,再經(jīng)有儀式感的“洗醋”后,才可得清香撲鼻的柿醋。
日本的柿餅,采用低溫烘干,保持原有的鮮亮色澤,水分充足,食之不膩,味厚濃郁。奈良紀之川上游是日本著名的柿子產(chǎn)地,櫻井市壽司專門店出售一種柿葉壽司,6到10月的新葉、11到12月的紅葉,加上1到5月的鹽漬葉,四時滋味盡收盒中,葉綠蹣跚于霜紅,壽司上的鯖魚、鮭魚多是腌制,柿葉的包裹讓其多了一種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