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曉艷

(江西服裝學院公共課教學部，江西 南昌 330201)

一、引 言

《百萬寶貝》又名《百萬美元寶貝》，系第77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得主，是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希拉里·斯萬克等主演的一部體育電影。影片講述了女主人公從一無所有到成為著名女拳擊手的故事，雖然故事以女主人公麥琪的死亡告終，但其間的個人英雄主義和對于夢想的執(zhí)著追尋卻傳遞著令人振奮的力量，其中體現(xiàn)出的多維美國文化也體現(xiàn)了該片的敘事魅力?！栋偃f寶貝》不僅摘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桂冠，還榮獲奧斯卡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編劇本、最佳電影剪輯等重要獎項及提名，并獲得了美國金球獎、MTV電影獎、法國凱撒獎、意大利大衛(wèi)獎、日本電影學院獎等世界級獎項的認可。這部影片改編自三部拳擊題材的短篇小說，由著名編劇保羅·哈吉斯改編，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執(zhí)導，在創(chuàng)制過程中，保羅和克林特以當代美國社會為故事背景，同時融入了許多具有年代感的元素，力圖呈現(xiàn)拳擊精神和追尋夢想的永恒感。影片一經(jīng)上映便引發(fā)了廣泛的評論，有評論者認為《百萬寶貝》由拳擊故事出發(fā)，深度探討了關(guān)于夢想的價值、生命的尊嚴等深刻的問題；也有評論者認為《百萬寶貝》血腥的鏡頭、殘酷的現(xiàn)實以及女主人公最終的悲劇結(jié)局模糊了影片整體的勵志色彩，也正是紛繁的評價使《百萬寶貝》成為當年最熱門的影片之一。本文將在簡要呈現(xiàn)美國體育電影與美國文化關(guān)聯(lián)的基礎上，從個人主義與“美國夢”、自由主義與“英雄結(jié)”兩個層面，探析影片《百萬寶貝》中的多維美國文化。

二、美國體育電影與美國文化

據(jù)統(tǒng)計，在美國電影產(chǎn)生發(fā)展的一百多年間，體育電影已有五百余部之多，這些講述體育競技故事的影片承載著關(guān)于奮斗、關(guān)于夢想的美國文化，同時體育影片緊張的劇情和強烈的戲劇沖突也為其帶來了可觀性和不俗的票房成績。[1]在美國數(shù)百部體育電影中，拳擊題材的影片無疑是重頭戲，無論是從影片數(shù)量還是影片質(zhì)量上看，拳擊電影已成為美國體育電影中的代表。早在20世紀70年代，好萊塢巨星史泰龍便憑借拳擊電影《洛奇》摘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桂冠，隨后接連拍攝的同系列影片，也使“洛奇”名震世界。此后講述拳擊故事的影片不斷出現(xiàn)，《憤怒的公?！贰抖肥俊贰惰F拳男人》《颶風》《重整旗鼓》《百萬寶貝》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品。拳擊運動在美國的巨大號召力并不在于這項運動的全面參與性，更多地在于其觀賞性。拳擊手痛苦的訓練、危險的比賽以及致命的一擊都使觀眾熱血沸騰。可以說，觀眾熱愛這種伴隨著血腥氣味的成功，這也為將拳擊故事搬上銀幕提供了基礎。在感官審美刺激之外，拳擊電影中的拼搏精神和一戰(zhàn)成名用別樣的方式演繹著“美國夢”，書寫著關(guān)于搏擊的英雄故事，這或許才是拳擊電影長盛不衰的核心原因。

美國文化中最核心的內(nèi)容便是對個人價值的強調(diào)，移民國家的歷史使美國人不依靠出身、不信奉貴族，正因如此，美國具有較為通暢的向上流動機制，人們能夠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出身和階層。美國文化所推崇的正是通過自身努力實現(xiàn)夢想、獲得利益，提倡的是平等而自由的競爭。盡管在當下美國社會依然存在對于女性和非白人種族的歧視，但自由追尋夢想、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英雄”才是真正值得尊重的對象。本文所論及的影片《百萬寶貝》就講述了一個底層女性跨越性別限制，奮力實現(xiàn)“美國夢”的感人故事，從這一層面觀之，該片無疑是美國體育電影乃至體現(xiàn)美國文化的影片中的優(yōu)秀代表。

三、個人主義與“美國夢”

影片《百萬寶貝》中的女主人公麥琪出生在一個美國底層家庭之中，在父親死后，母親和妹妹依靠騙取社保金生活，而游手好閑的哥哥則進了監(jiān)獄。家庭的貧困和父母的無知使麥琪沒有機會接受良好的教育，從13歲起便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與貧困相伴而生的還有無止鏡的嘲諷和鄙夷，在這種生活中“殘喘”近20年的麥琪始終沒有放棄對夢想的追尋，而她在快30歲時萌生的成為拳擊手的夢想似乎比她困頓的底層生活更為人所嘲笑。貧困、性別、年齡無疑都是麥琪實現(xiàn)拳擊夢的巨大障礙，盡管如此，麥琪還是攢下了微薄的收入支付拳擊館的訓練費用。在拳擊館麥琪結(jié)識了資深拳擊教練鄧恩，鄧恩曾在年輕時培養(yǎng)出許多優(yōu)秀的拳擊手，但嚴謹刻板的性格和對拳擊手的保護欲使他一直沒能將自己的拳擊手送上冠軍的擂臺。在遇見麥琪之初，鄧恩明確地表示自己不會訓練女人，但又一位拳擊手威利的離開和麥琪的執(zhí)著最終打動了鄧恩，而麥琪的追夢之旅也拉開了帷幕。正如影片中鄧恩所言，拳擊是一項不自然的運動，要迎著痛苦，而不是理智地選擇躲避。麥琪的訓練和比賽之路異常艱苦，在提升級別的首次比賽中，鼻骨斷裂的麥琪憑借強大的毅力最終獲得勝利并正式踏上擂臺。在不斷的訓練與比賽中，麥琪打遍了愛丁堡、巴黎、布魯塞爾和阿姆斯特丹，逐漸為人熟知，隨之而來的是觀眾的歡呼、拳壇的尊重和比賽的獎金，而這些都代表著麥琪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

馬斯洛曾將個體的需求劃分為五個層次，他認為個體在滿足了生理、安全、生存需求后，開始謀求獲得愛與尊重及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2]在《百萬寶貝》中，鄧恩曾言，人們熱愛暴力，所以喜歡拳擊，但他們不知道拳擊是關(guān)于尊嚴的運動，贏得尊嚴的同時剝奪了對手的尊嚴。對于麥琪而言，通過贏得拳擊比賽來獲得尊重、實現(xiàn)個人價值幾乎成為她生活的全部希望。正如上文所述，麥琪以往的底層生活使她難以獲得尊重，當她在打工的餐館撿食剩飯、用零錢購買拳擊用具時，麥琪所承受的無疑是他人質(zhì)疑和鄙視的目光。相比之下，當麥琪在擂臺上揮出致勝一拳時，她獲得的是觀眾熱切的歡呼和久違的尊嚴。在影片《百萬寶貝》中，麥琪的“美國夢”一直伴隨著對于尊嚴的追尋，這不僅體現(xiàn)在贏得比賽時的歡呼上，也體現(xiàn)在麥琪受傷后的抉擇中。在迎戰(zhàn)“藍熊”的冠軍之賽中，麥琪以“黑馬”之姿贏得比賽，但這位慣常以卑鄙手段取勝的“藍熊”卻在比賽結(jié)束后偷襲麥琪，致使麥琪脊椎斷裂，永遠告別了賽場，甚至要依靠呼吸機來維持生命。癱瘓在床的麥琪沒有后悔自己踏上拳擊之路，依然堅強地活著，然而母親、兄妹的無情使麥琪十分傷心，同時對教練鄧恩的拖累和截肢的打擊使麥琪十分悲傷，也徹底剝奪了她重回賽場的可能。此時的麥琪不僅無法在擂臺上獲得尊嚴，甚至喪失了生存能力，也無法實現(xiàn)生活中的尊嚴，在這種境遇中，麥琪在有尊嚴的死和無價值的活中堅決地選擇了死亡。在祈求教練鄧恩幫助自己執(zhí)行安樂死時，麥琪堅定地說：“我嘗過成功的味道，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別讓我躺在這里一點點忘記曾經(jīng)的歡呼和掌聲?！弊罱K，鄧恩拔掉了麥琪的呼吸器，并給她注射了大量的胰島素，而麥琪也在實現(xiàn)夢想的滿足中安然離世。對于麥琪而言，無法走上擂臺、無法追尋夢想的生命是沒有價值的，當拳擊為她帶來從未有過的尊嚴后，麥琪選擇了用生命來維系這份珍貴的尊嚴，而這一結(jié)局的設置也借助悲劇的力量強調(diào)了尊嚴的力量和夢想的價值。夢想的價值不僅在于實現(xiàn)后的榮耀，更在于執(zhí)著追尋的過程，正如影片結(jié)尾處所言，很多人在死前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而麥琪實現(xiàn)了。

四、平等主義與“英雄結(jié)”

早在父系氏族期間，男尊女卑便已成為社會生活的定式，即便是在一貫尊崇平等主義的當今美國社會，兩性之間的不平等也依然存在。從身體這一維度來講，女性天然的生理特征和長期以來的男權(quán)文化一直使女性的身體處于被異化的狀態(tài)之中。男權(quán)文化認為，男性具有優(yōu)于女性的體能和較為果敢的性情，由此更適宜社會生活。女性的柔弱、敏感、細膩等特質(zhì)則更適宜家庭生活，而女性身體的最重要價值就是孕育生命、延續(xù)后代，正是這種長期以來的價值觀念將女性困于家庭之中。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女性逐漸走向社會，在社會生活中承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同時關(guān)于解放女性身體的呼聲也越來越強烈。在女權(quán)運動中，女權(quán)主義者通過爭取避孕和流產(chǎn)的權(quán)利為解放女性身體，并進而塑造女性在社會生活中的身份提供了可能。在隨后不斷掀起的女權(quán)主義思潮中，女性對身體價值的多元化思考和探索也成為女性在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中踐行平等主義的根基。[3]雖然在女權(quán)主義的發(fā)展進程中，女性獲得了越來越多平等參與社會生活的機會，但是在以武力和體能取勝的領(lǐng)域中，女性依然常常陷入邊緣的境地，比如在影片《百萬寶貝》中所展現(xiàn)的拳擊領(lǐng)域。

在體育運動中，女性更多參與的是競爭性、劇烈程度較弱的項目，在男權(quán)文化中，女性柔弱的身體難以適應高強度的訓練，對體育競技整體水平的提升也難有幫助。拳擊是一項十分激烈的競技類體育項目，帶有一定的血腥色彩和“殺戮”特性，被認為是彰顯男性力量的一項運動，同時也是有背于所謂“女性氣質(zhì)”的運動。在《百萬寶貝》中，女主人公麥琪對于拳擊運動的執(zhí)著遭到男性的不屑與嘲諷。在進入拳擊館訓練之初，沒有教練的麥琪僅憑一腔熱血不斷訓練，沒有掌握正確訓練方法的她經(jīng)常遭到來自同館男學員的嘲笑。他們嘲笑麥琪扁平的身材，在這些男學員的價值觀中，女性的身體必然是柔美的。事實上，這無疑是一種對女性身體的異化。同時，在與教練鄧恩相識之初，鄧恩明確地告訴麥琪他從來不訓練女拳擊手，而鄧恩改變想法的原因也不僅在于麥琪的堅持，更重要的是鄧恩訓練8年之久的男拳擊手威利的離開，悲憤之下鄧恩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麥琪來完成他的冠軍夢。即便是在鄧恩決定訓練麥琪后，他也表示自己將盡可能忘記麥琪身為女性的事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即便是傾盡心血訓練麥琪的鄧恩也不甚認同女性在拳擊運動中的價值。在《百萬寶貝》之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男性對于女性身體的異化，還有來自女性自身對于女性身體的異化。當麥琪通過拳擊比賽獲得獎金后，她為自己的母親購買了一幢體面的房屋，并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一家人騙保的生活。然而母親并沒有意識到麥琪作為拳擊手的價值，反而認為她應該盡快嫁人，過正常人的生活，而堅持拳擊運動只能遭來更多的嘲笑。在這種異化的氛圍中，麥琪努力打破身體局限和男權(quán)文化的限制，超越折斷的肋骨、破裂的腎臟和脫落的視網(wǎng)膜，憑借堅持和耐力獲得了自由追尋夢想的機會，并為了不被人理解的夢想賭上一切，從而成為拳壇的“英雄”。在美國，英雄情結(jié)幾乎伴隨著每一代美國人的成長，在崇尚英雄的氛圍中，各類英雄形象在美國電影中層出不窮，而《百萬寶貝》中的麥琪兼具“草根”和“巾幗”兩大元素，她雖然沒有如超級英雄般拯救世界，也沒有如歷史偉人一樣改變國家命運，甚至沒能在擂臺上笑到最后。但其在突破生理局限、穿越嘲笑侮辱、實現(xiàn)人生夢想過程中的奮斗精神卻使她成為頗具現(xiàn)實感的平民英雄，這也是麥琪在戲里戲外獲得歡呼和掌聲的原因，更是《百萬寶貝》最核心的內(nèi)涵所在。

《百萬寶貝》的導演兼主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這部影片不僅僅是一部拳擊電影。[4]的確如此，《百萬寶貝》通過女拳擊手的故事呈現(xiàn)出多維的美國文化，彰顯了女性對于個人價值的追尋，體現(xiàn)了夢想的力量和尊嚴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