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這么些年，沒少聽老婆嘮叨：“你看看人家，啥都有了，你攢下了個啥？”別的事，我還敢回點嘴子，唯獨在這件事兒上，我只能隱忍不發(fā)，顧左右而言其他。每一個硬幣都有它的出口——要說我啥都沒攢下，真的不至于。辦公室里滿坑滿谷，堆的都是古今中外的好書。然而我斷不能以實情相告。

近來，家里有些地方了，我尋思著搬回家。照同事們的意思，打好箱子，去樓下叫輛車，花不了幾百塊錢，一趟子，干脆利落。我連連擺手，不成，這么咣當一下弄回去，我老婆肯定接受不了。我的想法是，在網(wǎng)上買個拉拉車，一天一箱子，從長計議。后來一想，一天一箱子，也有些惹眼，不如每天帶個三四本，到家隨手一塞，不易察覺，天長日久，差可過關。大略算一算，這起碼是樁經(jīng)年的事業(yè)。

這么往家?guī)Я税雮€多月，老婆沒覺得異樣，而書卻不見少。很快我找出了原因，書雖然每天往家里拿，但京東卻不折不撓，滿兩百減一百，還可疊加優(yōu)惠券，不清空購物車，天理不容。為了存天理，我不得不和以前一樣，高高興興下樓取快遞。用蘭州話說，這樣下去不成啊。我要好好反思了。

有時真想一把火燒了算了，尤其是換辦公地點的時候?？梢话捕?，又如望著無數(shù)心疼的小兒女，心存惻隱。書買得太多，自己何嘗不心虛。人見了，總免不了要問，“買了這么多書，都讀了嗎？”以前我會故作蕭散，云淡風輕地說，“封面都是讀過的。”但最近這段時間，我有點邪火外冒，再有問的，我一定要懟回去，“問這個問題的，肯定一本書都不讀！我又不參加高考，我又不是碎紙機！為什么書買來就要咔咔讀完？你買了一麻袋土豆，我追著你問，你還不快吃？這禮貌嗎？你存了五百萬，我一天表示關心，這么多能不能花完？這合適嗎？”

照我看，買書的動機實在和找對象一樣，動機有很多種，有的因為裝幀美，有的因為紙張好，有的因為是限量版，有的因為排版有特點，還有的純粹是賭氣：媽的上次一套要三百塊，這次降到一百二，不再買一套拉低買入價，實在是意氣難平！當然，書買來還是要讀的，但個中妙趣，斷非“你都讀過嗎”之徒所能領略。他們看上去很務實，書是買來讀的，但這種人一旦買書，絕對是一架子大全集，規(guī)規(guī)整整的裝飾材料。在我看，買書也是買眾多因緣，放在身邊，它們不是要限制你的思維，迫使你去讀，而是像四野的花，點綴在你身邊，買一本書，就有邂逅的機會，如果不買，就永遠沒有某種緣分。很多好書，改變了我生活的好書，就是在偶然一瞥之后開始讀的。買書，是給書機緣，也是給自己的一個機緣。買書是買下一顆種子，說不定哪天就在心里開花結(jié)果。

如果有人問我該如何讀書、讀什么書，我的答案很簡單，先買它個三千冊，咱們再聊這事吧。你沒一個億，王健林是不會跟你談人生大目標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