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不非
張志和原有另外一個(gè)名字,叫作龜齡。父親張游不置產(chǎn)業(yè),一心好道,所以給兒子取名也受了影響,兩個(gè)兒子分叫鶴齡、龜齡。龜和鶴都是長壽的圣物,帶有吉祥的意味。
這個(gè)名字好似真的給他帶來了好運(yùn),十六歲就中了進(jìn)士,深受肅宗賞識,不但為他賜名“志和”,而且讓他做了待詔翰林,算是格外的恩寵。不久后親人去世,他辭官歸去,再沒回來。
性情高邁不羈的他,注定不能在官場久住,五湖風(fēng)煙才是他真正的歸棲之地,是生命的根土。他每日逍遙于山水風(fēng)色,自稱“煙波釣徒”,處江湖之遠(yuǎn),遙看塵世紛爭,意與白云共閑。
肅宗懷念當(dāng)初那個(gè)才情少年,賜給他奴、婢各一,志和做主為他們定了終身,把他們喚作“漁童”“樵青”, 情閑意適。這樣的情致不似唐人,他應(yīng)是從魏晉風(fēng)流里逃逸出來的精靈。
顏真卿初到湖州,約張志和與陸羽等人游玩。煙雨迷蒙中,張志和擊鼓吹笛,寫下一篇《漁歌子》。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純用白描手法,平平道來,不見驚奇之處,卻不顯淺薄。至淡卻不覺乏味,其中自有不盡的意趣。最令人向往的還是后一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
一絲斜風(fēng),一絲細(xì)雨,交織在花開的春月。心在喧囂的塵緣中寧靜,那些掠過的風(fēng)景、涌動的人潮,皆在美麗的天氣中沉醉。任它風(fēng)絮滿城,任它雨打芭蕉,任它裙?jié)窠鬀?,不須歸去,戴一頂箬笠,著一身蓑衣,守候一川斜風(fēng)細(xì)雨,瞭望漫天薄霧輕煙,桃花流水之處,山青水綠煙雨蒙。
這情形和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dú)釣寒江雪”相似,只是,柳宗元一生傲岸,孤高的心性自然而然從詩中泄露出來,因此,他的詩寒寂冷漠、不近人情,沒有志和怡然自適的溫暖色調(diào)。伴著歲月的流逝,人在世間積攢眷戀的事物越來越多,多到不堪重負(fù),不得不選擇遺忘和丟棄,這樣才能給流逝的心靈留一個(gè)寧靜的住所,不再執(zhí)著于俗塵,讓遺恨在陽光底下飄然滑落。眉間心上,總要有些斜曳的美好情思。
漁父將打得的魚蟹隨便吩咐旁人看理,向江邊的酒家走去,生活極是逍遙自在。待到次日于小舟中醒來,一時(shí)間記不得自己身在何處。漁父輕輕一笑,驚起了一灘鷗鷺,他雖不知身在何處,但悠然自得,不急歸去。而那些騎馬奔波于宦途的官人,眼前有條條大道,心卻不知何時(shí)失了方向。
張志和的兄長讀到這首詞后,生怕他駕一葉扁舟而去,寄余生于滄海,再難見面,便和了一首詩,呼喚他歸來,“樂是風(fēng)波釣是閑,草堂松檜已勝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風(fēng)浪起且須還?!?/p>
張志和雖然神逸飄然,但面對兄長殷切的情意,畢竟感動于心,浮棹欣然歸去。兄長在會稽城東買了塊地,在花竹掩映間。為他修葺了幾間茅屋。他閑來常釣魚溪邊,不置魚鉤,不為桃花流水的鱖魚,只為安然靜臥之意與神會仙樂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