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琴
彩萍其人
■魏淑琴
記得那是個嚴冬,天剛麻麻亮,我戴著口罩手套,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全身武裝好了,就去走路鍛煉,約半小時后,我已攀爬到了縣城西山上去皇城的盤山公路上,因為是上坡路,我邊走邊喘著粗氣,額前的劉海一改往日的活潑,被汗水粘在前額。我也無暇顧及路上走著誰,公園里有沒人打太極,廣場上是否有人跳舞……我只專心地快步走路。
忽聞,耳邊有人叫我:“姐姐,您起得好早,呵呵!”回神一看,只見她也戴著手套,一手提著一個較大的鼓起來的黑色塑料袋,一手拿著一把火鉗,穿著白色長款的羽絨服,頭上戴著羽絨服帽,也戴著大口罩,把整個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只有一雙大眼睛在濕漉漉的睫毛下發(fā)著溫和的光,就是那種人們常說的“美目如水兮”。我一時沒認出來她是誰,也就迎合著點頭笑笑說“你也早!呵呵!”打完招呼,她走下坡,我走上坡,也沒多想,就這樣各自走開。
后來的日子,我常徒步西山皇城這條山路鍛煉,也常見她這副打扮在皇城不同的路段上忙活著,我與她即使見面了,也是匆匆忙忙相互打個招呼便擦肩而過,見面次數多了,她那身穿著打扮的模樣漸漸地印在我的記憶里,她便成了我“熟悉的陌生人”,我只記得她每次說的是普通話,應該是個外地人吧!具體她怎么會認識我,我就不知道了,她一個外地人在這里拿著火鉗和塑料袋,在干什么呢?我更是全然不知。時間久了,這一連串的疑問使我很好奇,有一次她剛剛走過,我就偷偷地回頭看過去……她好像在找什么東西,而且用那把火鉗在地上夾起一個紙團似的東西,但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個干什么的,也沒有看到過她的真容,唯有那一雙始終微笑著的大眼睛和她那甜美的聲音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冬去春來,風和日麗,家鄉(xiāng)的小城也慢慢變暖,一個春風撩人的早晨,我由北邊徒步到了南邊伏羲廣場附近的濱河路,偶遇同城兩對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去跳舞鍛煉,他們不由我分說便把我拽到了正在播放著交誼舞舞曲的廣場。因為我平時很少去跳舞,也沒有認識的舞伴,再說已好多年不跳交誼舞了,那個場面人又多,一時竟覺得很是難為情,而我又是個怕生的人,待在這里很是尷尬,就準備走人,而朋友盛情讓我跟她的舞伴先跳,我們拉來扯去,我一直往后退,不料,退到場子的邊緣踩了人家的腳,碰翻了人家東西……我歉意地一個勁給那說“對不起”并順手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才發(fā)現灑落地上的和黑色塑料袋里裝著的全是垃圾,撿起的還有那把似曾相識的火鉗,這女子戴著高原女人戴的那種特治的防雨帽,帶著那種面罩式的口罩,穿一身藍色的休閑服,一雙白色的旅游鞋。她不但沒有生我的氣,反而語氣平和地說:“姐姐,不好意思,弄臟您的衣服?!闭f完她很利索地收拾東西走人了。剎那間,我覺得這聲音好熟悉,這時,我突然想起冬天里我常常見到叫我姐姐的那個女子,可我今天又不確定是她,但她叫我姐姐的聲音,她那雙發(fā)著亮光的眼睛,那把火鉗和黑色塑料袋?對!是她,一定是她。
季節(jié)更迭,小城已鶯飛草長,花紅柳綠,轉眼已是六月。在一個陽光普照的周末,我們幾位老同學相約來到小城西南方向的晚霞湖濕地公園聚會敘舊。我們走過一段九曲木棧道,穿行蘆葦小徑,跨越一個又一個跨度較大的圓盤石墩,直奔荷塘,荷塘里白的、粉的荷花舉著朵朵笑臉,裊娜地開著,我們坐在荷塘廊橋的歇臺上,面向荷塘,沐浴清風,納涼賞花……正當我們都起興的變換著拍照的姿勢,陶醉于深深淺淺的荷塘景色時,不曾想她又出現在我的視線。
這一天,我一眼就認出她來,她手里拿的那把讓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火鉗和黑色的塑料袋,她的形象就像一尊雕像一樣印在我的腦海里。她還沒有看見我,繼續(xù)在廊橋的邊上用火鉗夾著游人丟在地上的紙團和飲料瓶,是我先看見了她,我很主動的走上前和她打招呼,可是,奇怪的是,當她看到我們幾位同學后,就匆忙離開了,以往熱情洋溢的她竟然不理我。我看著她漸行漸遠地背影很是納悶,也有點小生氣,便自言自語道:不就是個撿垃圾的嗎,有啥了不起的,干嘛我問你,你都不想理我,哼!
當時我的同學董見狀,過來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說,“她是看見我才走開的,不是你的問題,別介意哈,她主要是顧及我的面子,你不要跟她計較,她是屬于太懂事的那種人,她人品相當好!平時一有時間就戴上這副行頭,到處撿垃圾,她說‘她要做一個愛護縣城環(huán)境的使者’,環(huán)境好了,對大家都好?!?/p>
我說:“她不是環(huán)衛(wèi)工人嗎?她有責任維護環(huán)境清潔,清掃垃圾,這是她的職業(yè)呀!怎么是有時間才來呢?”
董說:“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環(huán)衛(wèi)工人,她在縣城有著一份較為體面的工作,而且她每天都是出入政府辦公大樓的工作人員,回到家里,又貼心照顧年老病弱的婆婆,且婆婆是個信佛之人,吃飯忌口,她常要給婆婆另起鍋灶,連婆婆吃的水果都是去核后才端給婆婆吃,是個非常孝順老人的好媳婦,現在能給婆婆洗腳的媳婦有幾個?你見了多少?你我能做到嗎?她卻做到了,你真看錯人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倍f話的聲音很大,很是激動的樣子。
“?。∵@怎么可能?既然她是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沒有為生活所迫,為什么要做這事,而我見她都是早晨7點在縣城不同的地方撿垃圾,照你這么說,她每次撿完垃圾還要趕回去按時上班,一直這么辛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你什么人,她到底是誰?”面對我一連串的疑問,董看看我欲言又止,而徑直的走了。
下午,同學們在一家農家樂,要來一大桌飯菜,大家都高高興興的邊吃邊聊,但我的心里卻一直琢磨著她究竟是誰呢?
時間如白駒過隙,不覺又到了第二年秋天,我因鄉(xiāng)下親戚工作調動的事,在秋雨綿綿的早晨走進了政府辦公大樓,當我正準備敲門時,辦公室的門開了,走出一位已辦完事的老者,他滿臉笑容,口里念叨著:“哎!這娃人太好了,工作態(tài)度好到沒得說?!蔽疫吙蠢险哌呁镒撸k公桌前坐著一位年輕貌美、工作態(tài)度和藹的工作人員,她很耐心地解答著鄉(xiāng)下基層工作人員的問題,交代著手續(xù)辦理程序,說話語氣很溫和,看上去一副認真謙和的樣子。最后輪到我,我準備咨詢一下親戚的事情,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她看見我來從座位上起來,滿臉微笑,很是熱情地問:“姐,您怎么來了?”我很驚訝!她怎么會認識我?但沒敢直接問,忽而我又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我迎合著笑得一臉茫然。
走出政府辦公大樓,秋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著,我撐開傘慢慢地在人行道上邊走邊想,難道她就是我同學董說的那個“愛護小城環(huán)境的使者”嗎?那說普通話的聲音,那說話間的眼神,對!可能就是她,就差一把火鉗和一個黑色塑料袋沒在,可今天是政府辦公大樓,她穿著很正統(tǒng)的服裝在上班。當時,我還不敢完全確定坐辦公室的她就是那個我經常見到撿垃圾的她,因為她的這個活動范圍的反差太大了,我怎么都把兩個角色里的人整合不到一塊。
后來,直到12月份的一天,我同學董的母親突然病危,已送鄉(xiāng)下準備后事,我們也都是董母親的小學學生,幾位老同學聞訊趕到鄉(xiāng)下看望老人家,進了院子,我們輕手輕腳進屋,不敢驚動阿姨,就靜靜地守候在身邊,阿姨躺在老家的土炕上,兩眼緊閉,面容枯槁,腳下跪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兒子、兒媳婦,而且兒媳婦用熱毛巾給阿姨輕輕地擦拭著腳,好像在做最后的料理,當她看到我們幾個同學都去了,終是沒抑制住難過的情緒,嗚嗚地哭出聲來,惹得我們大家都眼酸酸的,流下了對一個即將離世老人留戀的淚水……我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時刻我竟然在鄉(xiāng)下他們的老宅院,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情景見到了她,見到了一兩年來讓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她,此時的見面解開了我所有的疑惑,原來她是我同學董的弟媳婦,叫彩萍。
魏淑琴,筆名淺墨清語,女,漢族,教師,甘肅西和人,江山文學網簽約作者、長篇編輯。從事職業(yè)教育工作多年,鐘愛文字,有60多萬字作品散見于報紙、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