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沉 墨
地下鐵(外一章)
廣東 沉 墨
一列火車,在固定的站臺與站臺之間來回奔波,不舍晝夜。它時常會迎來一撥陌生人,這些人操著不同于本地方言的語調(diào);它也時常會送走一撥操著當(dāng)?shù)胤窖哉Z調(diào)的熟人。一期一會也罷,人走茶涼也罷,只要你再來,它仍舊拖著長長的尾巴站在那里靜靜地等著你。一到時間,它便會毫不遲疑地打開自己,邀請你進(jìn)入到它的內(nèi)部深處。對任何人而言,它談不上熱情也談不上冷漠。
每一個暫時儲藏在它肚子里的人,都會和它一樣經(jīng)歷白天和黑夜的輪換交替,以及經(jīng)過一些明暗交替向前延伸的路段。人們隨它一起穿越在土層中間,無需用手電筒來作拐杖。其實,手電筒并不是十分高明的探路拐杖,因為光芒畢竟有限,所能夠抵達(dá)的遠(yuǎn)處也畢竟有限,能量所能維持的時間也畢竟有限。它肚子里的路是一條捷徑,沒有彎曲,沒有石頭也沒有河流,更不需要摸著石頭過河。出入的方向是唯一的;抵達(dá)的方向是唯一的;站與站之間的距離也是唯一的;擠在人群里,你的退路和進(jìn)路也是唯一的。
在它的肚子里,人是渺小的。它每走一步的距離是有限的,人的也是。車廂是一節(jié)一節(jié)的,像刀切的豆腐塊那樣規(guī)整。這像極了某些關(guān)于時間的刻度。比如:小學(xué)上六年,初中上三年,高中上三年,大學(xué)上四年。即像是一些刻度,也像是一些段落,而這些看起來像是刻度或者段落的東西,早就已經(jīng)跟我們的生活密不可分了。
隨著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演變,有沒有地下鐵已經(jīng)成為衡量一座城是否能跟上時代步伐的一個重要指標(biāo)。
人是群居動物。一個人,活在一座城市里,倘若你想去某些角落打掃一些枯萎的紅塵白發(fā),亦或是與人喝一杯清茶,自從有了地下鐵,這一切就方便多了。大凡有地鐵的城,出去方便,回來也方便。那一扇一扇進(jìn)出的鐵門,都會自由有序地按時開關(guān),只要你別進(jìn)錯了門,選錯了方向就好。
想去哪里,買一張車票去那里就好。你去或者不去,那里的人和物就在那里,不增也不減。擇一座城生活,我喜歡踏遍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年少時,曾夢想自己將來要做一名畫家,成天跟自己美麗可人的伴侶住在一起。每年春天,一起出門寫生,畫下這座城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鳥。每年秋天,一起出門寫生,畫下這座城每一條路的交叉口,并標(biāo)注出每一條我們可能誤入的歧途。每年如此反復(fù)。在不斷行走的過程當(dāng)中,我盡量把我們各自喜歡的景致都畫在畫布上。偶爾,也給她畫一些只有她一個人喜歡的風(fēng)景。至于我的嘛,那就看時間允不允許咯。然而,這僅僅只是我曾經(jīng)的一個夢而已。夢醒了,在夢里走了許多無知的路,醒來還在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
地下鐵的那一扇扇鐵門,開關(guān)有常。我們不是站在門外就是站在門里,無一人例外。
初見你時正好是立秋。白露也快了。
你穿著一件白裙,裸露著蘆葦尾巴一樣的白肩膀。你僅用一層白色的薄紗,就裹將住了你身上鮮活的江南的山水。我坐在你斜對面,隱約間聽見了潺潺流水的琴音,也看到了山巒震蕩時甩出的輪廓線。
你說你也愛江南,也想去江南走一遭。我說:沒有哪個文人是不愛江南的。雖然,目前我只能勉強算得上半個。但我一定會鼓起勇氣陪你下江南,陪你一起去巡視江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我想:你穿上旗袍一臉篤定的樣子,一定很美很迷人。尤其是:當(dāng)你穿上旗袍,撐著把油紙傘,在煙雨朦朧的西子湖畔漫步的樣子。屆時,你的山水和江南的山水會融為一體。我就可以置身于江南山水中,再牽著另一個江南,你說該有多好。你長得消瘦,就像我家鄉(xiāng)小江南的瘦山水。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我還沒在你山水的田地間耕種過,所以我無法跟山間的農(nóng)戶平分秋色。我只好找到我童年用過的彈弓,先趕走大雁和燕子,再趕走高不可攀的秋風(fēng)。我并不是為了迎接冬天。我雖然喜歡花,但我不喜歡雪。
一立秋,夏天的書頁就翻過去了?;仡^我約你吧。我們一起去爬羊臺山,去虎門銷煙遺址探尋歷史的鴉片。一起去看海吧,坐在海邊互相交換心事,看不知進(jìn)退的潮水如何淹沒沙灘,并笑出浪花。
我希望:人生只若初見,不管秋風(fēng)如何悲傷地畫著一張扇面,還是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