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雪

山河筆記

林 雪

郭里口村筆記

我不知道自己與世界大事間

已有多少隔閡

大的無由聞問

小的正好安放

郭里口村——

我籍貫外的一塊飛地

鑲嵌在一小片生活內里上

被低估的老祖母的故事

在郭里口的土路上升值

那丘陵草屋臆想的大海

總被一塊石頭吸干

鄉(xiāng)愁曾將白洋淀的方言

錯認成異國般的他鄉(xiāng)

它們是郭里口液態(tài)的街巷

任詩歌漂浮的小鎮(zhèn)

地圖放大比例尺后

可以指認夢游的部分

馬車叮當，激活被催眠的行人

三三兩兩，他們開口說起豐年

雨水。語氣里有著淀里古意

表情中有過往的情事

童年跌落牙齒的疼感已經忘懷

為何還有一種突來的陣痛？

擺布水像部落一樣進退

他們編織竹子像哲學確立經緯

蹲著像有心事的雁

他們劃船、行走習慣走出人字形

他們在一條莫名的路上搖搖擺擺

走著走著就要其名的飛起來

在阿嘎，在以達

我走在我的兄弟高山

與我的姐妹峽谷之間

他們就在那里，在山地上

嶺高谷深，與傍晚的暮色合體

他們的服飾以黑白為主色

婦女雙耳或佩金、或銀、或玉貝

頸部戴銀領牌

多安寧，多純凈

他們的村支書是位健壯的男子

叫吉克發(fā)甲。講阿嘎鄉(xiāng)

有了農民夜校

種植經濟作物

收獲村子廚、衛(wèi)改造新貌

也講吉米河去年的那場洪水

他們給我們演示

從熱水器和院壩里的水龍頭上

放出水來。而矮小黑暗土房

成了照片上的舊物

他們眼睛里有黑苦蕎的余暉

目光有苦蕎花的影子

孩子們在小學校的院子里雀躍著

他們中的一個天真的朝我們敬禮

核桃樹的濃蔭在街道鋪開

高大的樹影輕輕搖晃

仿佛在講述歷史

仿佛彎下腰身，代表

新彝人和新事物

尋找某種丟失的東西

也像一只大手在攪動

使他們融合

我曾虛擬過峽谷

在甘洛有真正的高山

匯集四川盆地南緣

那向云貴高原過渡的地帶

清溪峽內兩岸千仞峭壁

那古木參天

谷中溪流淙淙，潺響回環(huán)，

花崗石嵌成的古道上

那馬蹄印深深陷于其中

我曾濫用過高山之詞

如同我虛擬過峽谷

河谷地帶間那臺地斜壩與河邊小壩

那連綿數(shù)十里的特克哄哄山

在橫斷山脈的褶皺里走過

在隆起與斷裂中失語

河流急劇切割出兩岸

我曾濫用過奔騰之詞

如同我虛擬過波浪

我們談什么都像談死！

尋找什么，都是在尋鄉(xiāng)愁

我曾濫用過大美之詞

如同我虛擬過愛情

我曾濫用過溫飽之詞

如同我虛擬過貧窮

我曾濫用過苦難

如同我虛擲過幸運

我曾濫用過滄桑之詞

如同我虛擬過澄明

注①：仿紀伯倫詩《深切的渴望》開頭一句“在這兒，我坐在我的兄弟高山與我的姐妹大海之間”

林雪，遼寧撫順人。參加詩刊社第8屆青春詩會。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出版詩集、隨筆集、詩歌鑒賞集數(shù)種。現(xiàn)居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