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強

有個叫陳六指的人，嗜賭如命，什么麻將、骰子、牌九、斗雞，沒有一樣不沾染。只因一個“賭”字，陳六指負(fù)債累累，父母氣死，妻子自殺，身邊只剩下六歲的兒子。

這天，陳六指不知從哪里弄了一筆錢，興沖沖地往賭場趕，半路上發(fā)覺兒子一直跟著他。他不耐煩地趕兒子回家，兒子可憐兮兮地說：“家里沒人，我害怕?！睕]辦法，為了趕時間去賭，陳六指很不情愿地帶著兒子進(jìn)了賭場。

一場昏天黑地的大賭之后，輸紅了眼的陳六指把僅剩一根指頭的左手拍在賭桌上：“老子押上一根指頭！”

莊家輕蔑地說：“這里是賭場，不是肉鋪。你那根指頭，還是留著挖鼻屎吧！”其他賭徒一聽，都“哈哈”狂笑起來。

陳六指羞憤交加，情急之下一回頭，看到縮在角落里睡著了的兒子，忍不住咬牙怒吼：“指頭不值錢，那我把兒子押上！”

話一出口，賭場里立即安靜了，所有人都張大嘴巴看著陳六指。莊家鐵青著臉說：“你別來這一套，把老婆押在賭場的我都見過。有本事你把兒子賣了，拿錢再來賭。”

陳六指本是一時激憤，才說押上兒子，現(xiàn)在聽莊家這么一說，他心底竟然真的升起一股邪念：賣了兒子！

這股邪念就像毒蛇，纏得他寢食難安。經(jīng)過幾天心理斗爭，他終于下了決心，聯(lián)系上了一個叫老拐子的人販子。討價還價后，老拐子愿意出五萬塊買他的兒子。

畢竟是親骨肉，“生意”談成后，陳六指心底隱隱有些不忍。他把兒子叫過來，問：“兒子，你想吃什么？爸爸給你買?！?/p>

六歲的兒子仰著小臉想了半天，說：“我想吃燉母雞?！?/p>

陳六指的妻子自殺前，曾經(jīng)養(yǎng)了一只老母雞，妻子自殺后，老母雞孵了一窩雞仔，陳六指也沒心思喂養(yǎng)，最后只剩下一只禿尾巴雞活了下來。聽兒子這么一說，陳六指立即提著菜刀去捉雞。

禿尾巴好像知道要大難臨頭，不等陳六指靠近，一撲棱翅膀，就飛到了院里的樹上。陳六指只得爬上樹捉雞，可剛爬上去，禿尾巴又飛了下來。陳六指立即溜下樹，不料沒等他站穩(wěn)腳跟，雞又“呼啦”一下飛到樹上。折騰半天，連根雞毛也沒捉到，陳六指累得滿頭大汗，指著樹上的禿尾巴大罵：“畜生，你等著，等我賣了兒子，再來找你算賬?！闭f完，他轉(zhuǎn)身要走。

就在這時，禿尾巴突然從天而降，張開一對鐵爪，狠狠抓下了陳六指的一片頭皮。他“哎呦”痛叫一聲，一摸頭頂，滿手鮮血。

陳六指大怒，一個餓虎撲食，終于把禿尾巴擒到手，然后舉起菜刀就要剁。再瞧禿尾巴，毫無懼色，一邊掙扎，一邊張開嘴巴，啄得菜刀“當(dāng)當(dāng)”響，就像一個拼命的人。

看到禿尾巴兇狠的樣子，陳六指突然住了手，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冒了出來：這只雞這么厲害，何不拿去當(dāng)斗雞呢？說不定能讓自己發(fā)大財！

一想到錢，陳六指把菜刀一丟，也顧不上賣兒子了，立即把禿尾巴塞進(jìn)鐵籠，找到了一個叫麻三的斗雞老板。麻三一見禿尾巴，笑了：“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這就是一只普通的雞，根本不是斗雞嘛?！?/p>

陳六指一指自己纏著紗布的腦袋：“別小瞧這只雞，你看我的頭，就是被它抓的。你要不信，就讓別的斗雞跟它比試一下。”

麻三動了心，他從雞場里隨便放出一只斗雞，然后把禿尾巴丟了過去。出人意料的是，還沒等那只斗雞站穩(wěn)，禿尾巴就猛撲上前，三下五除二，輕松地把那只斗雞干翻在地。麻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接連放了兩只兇狠的斗雞，結(jié)果無一例外，全都敗在禿尾巴爪下。麻三又驚又喜：“這只雞我買了，你開個價吧。”

陳六指卻搖頭：“我不賣。咱倆合作，我出雞，你出錢，贏了五五開，咋樣？”

麻三心里罵道：這孫子，學(xué)精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雞沒一只斗得過禿尾巴，如果姓陳的去找別的斗雞老板合作，自己就要倒霉了。權(quán)衡利弊后，他答應(yīng)了陳六指的提議。

過了幾天，一個叫王胖子的斗雞老板前來挑戰(zhàn)。王胖子有兩只厲害的斗雞，一只叫“霸王”，另一只叫“殺手”。幾場下來，麻三的斗雞慘敗，他急了，趕緊給陳六指打電話。不久，陳六指抱著禿尾巴來了。下注的賭徒們一瞧，都笑岔了氣，王胖子更是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是斗雞？我看是燉雞?！?/p>

麻三心里沒底，悄悄問陳六指：“有沒有把握贏？”

陳六指心想：就算輸了，我不過賠上一只雞；萬一贏了，可就天降橫財了，于是他慫恿麻三說：“你大膽下注，一定能贏?！?/p>

有了陳六指的保證，麻三信心倍增，對王胖子說：“我押十萬，用禿尾巴挑戰(zhàn)你的斗雞?！?/p>

王胖子樂了：“好，我應(yīng)戰(zhàn)！”

王胖子派出的斗雞是霸王。斗雞開始，霸王久經(jīng)沙場，一見到禿尾巴，馬上抖羽、厲鳴、刨地、怒視，然后瘋狂地?fù)湎驅(qū)κ?。而禿尾巴呢？好像被霸王的氣勢震住了，面對對手的兇狠攻擊，它左支右絀，狼狽不堪，一會兒就被啄得渾身是血，步步敗退。

眼見霸王即將獲勝，麻三臉色慘白。陳六指悄悄后退，準(zhǔn)備開溜，突然，他聽到一陣驚呼，再瞧斗雞場里，霸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禿尾巴昂頭挺胸，已經(jīng)贏了。原來，剛才禿尾巴是故意示弱，等霸王大意時，突然偷襲，竟然反敗為勝。

麻三和陳六指大喜過望，麻三一邊數(shù)錢，一邊擠兌垂頭喪氣的王胖子：“敢不敢再賭一場？”

王胖子被激怒了：“賭就賭，我加倍，二十萬！”

禿尾巴又上場了，這次它的對手是殺手。殺手靈活敏捷，狡猾多端。兩只雞你來我往，你啄我一口，我抓你一爪，斗得不可開交。最后，禿尾巴以微弱的優(yōu)勢獲勝。

王胖子癱在了地上，陳六指不禁仰天狂笑：“老天開眼，我終于轉(zhuǎn)運了！”

禿尾巴一戰(zhàn)成名，也讓陳六指一夜暴富。此后，禿尾巴連戰(zhàn)連勝，陳六指不但還清了賭債，還過上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這天，陳六指去喂雞，發(fā)現(xiàn)兒子正蹲在雞籠前哭泣。陳六指很奇怪：“大清早的，你哭什么喪？”

兒子抽泣著說：“爸爸，以后你別拿禿尾巴去斗雞了。”兒子說，他昨晚做了個夢，夢里，籠子里的禿尾巴變成了去世媽媽的樣子，媽媽渾身是傷，嘴里不住地說：“只要你不賣兒子，我?guī)湍阗嶅X。”

“這只雞是媽媽投胎變的?！眱鹤舆吙捱呎f。

陳六指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傻兒子，夢是假的，別胡思亂想了?！?/p>

可是從此兒子就像著了魔，經(jīng)常對著雞籠喃喃自語。一天早上，陳六指發(fā)現(xiàn)禿尾巴不見了，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被兒子藏在了床底下。陳六指大怒：“臭小子，你為什么把雞藏起來？”

兒子一臉悲戚，說自己昨晚又夢見了媽媽，媽媽說：“我受傷太重，以后再也打不贏了?！眱鹤影箨惲福骸澳銊e讓禿尾巴上場了?！?/p>

陳六指根本不信一個小孩的瘋話，把兒子推到一邊，提著雞籠走了。不料，兒子的預(yù)言竟然應(yīng)驗了，從未敗過的禿尾巴，今天連敗三場，不但讓陳六指賠得血本無歸，它還被別的斗雞啄瞎了一只眼。

斗雞瞎了眼就算廢了，陳六指心疼得直跺腳。沒了禿尾巴賺錢，陳六指坐吃山空，不久又欠了一屁股賭債。債主揚言，三天之內(nèi)不還清，就卸下他一條胳膊。

惶恐不安之時，陳六指突然想起了兒子的話：禿尾巴是媽媽變的。他來到雞籠前，半懇求半威脅地說：“兒子說，你是我老婆投胎變的，如果是真的，你就幫我再贏一場。如果你輸了，我就把咱兒子賣了。”

說實話，陳六指壓根不相信什么投胎轉(zhuǎn)世，只是如今走投無路，只得病急亂投醫(yī)。而籠子里的禿尾巴仿佛聽懂了他的話，竟然點頭似的晃了晃腦袋。

陳六指大喜，求爺爺告奶奶借了一筆高利貸，然后帶著禿尾巴再次來到斗雞場?？勺屗^望的是，禿尾巴不但敗了，而且被啄得奄奄一息。

陳六指傻了，如今前有賭債，后有高利貸，可謂山窮水盡。于是他趕緊聯(lián)系老拐子，再次要把兒子賣給他。老拐子答應(yīng)了：“好吧，半個小時后我來領(lǐng)人?！?/p>

老拐子的話讓陳六指松了一口氣，這時，他瞅見躺在地上的禿尾巴，不禁恨恨地罵道：“管你是不是我老婆投胎的，老子先燉了你！”說完，他去搬柴火、找鍋灶?？杉依锏男″伈皇菈牧耍褪锹┝?，最后找了一口煮牛煮羊的大鐵鍋，盛水點火，不久鍋里沸騰了，陳六指就去抓地上的雞。

誰料禿尾巴竟然還有一口氣，它用生命的最后一絲力氣，突然蹦起來，一雙利爪狠狠地?fù)傅袅岁惲傅难壑樽?。瞎眼的陳六指哀號一聲，往后一退，正好跌進(jìn)熱湯翻滾的大鍋里……

半個小時后，老拐子來領(lǐng)孩子，剛進(jìn)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癱了……而院子角落里，一個六歲的孩子抱著死雞，嘴里喃喃地叫著：“媽媽，媽媽……”

（發(fā)稿編輯：呂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