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建偉
這幾日,讀書很慢,有時半途間還要返回來看看,返回來又看看,以期獲得一些雜感。
讀今人所選編的《元曲三百首》,卻發(fā)現,原來,每一個字都是用來吟唱的:“夜來西風里,九天雕鶚飛,困煞中原一布衣”(馬致遠《南呂·金字經》),“恨不該,止不過淚滿旱蓮腮。罵你個不良才,莫不少下你相思債”(商挺《雙調·潘妃曲》),“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徐再思《雙調·蟾宮曲·春情》),這些個元人,料想不僅能作詞作曲,而且是男、女歌唱家或古曲演奏家,曲,借曲抒情,寄情山水,恰恰是元人徐再思所言“我在這里高唱當時水調歌,要識得聲音是我”,成就了他們古典主義的浪漫情懷。再讀元曲,能夠讀出來的字的音樂、韻律以及作品故事的起承轉合,詩句的情緒、思想和作者們的抱負,對于明清小品散文的傳承,對于近現代散文創(chuàng)作、研討與發(fā)展,都影響久遠。元曲作為舊體詩之一,只見今人品讀,不見今人創(chuàng)作,相比唐詩宋詞創(chuàng)作的熱情程度,的確不及,但是也足見元曲的創(chuàng)作難度,一首元曲,必須是詞、曲創(chuàng)作的合二為一者。
現代文人廢名先生,秉承了中國詩詞之風,用字惜墨如金,清苦,古舊,且艱澀,造句干凈了得,以至于他小說、散文、詩歌里的句子像寫詩一樣簡練,不浪費一個字,多恍若隔世、詩意飄散,別于當時的舊時文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沈從文、汪曾祺、何其芳、卞之琳、劉慶邦等人的創(chuàng)作。尤其,廢名先生“作品里不留一字廢話”,宛如舒緩的小夜曲般迷人。在這里,不妨引用幾行廢名先生小說《橋》,“天井”一章原文片斷:
“燈不要吹好了?!?/p>
小林也很知道感激,而且真心誠意的……史家奶奶一走開,實際上四壁是更顯得明亮了一點,因為沒有人遮了他的燈,他卻一時間好像暗淡了好些。眼珠子一輪,隨即就還了原,沒有什么。這恐怕是這么的一個損失:史家奶奶的頭發(fā)太白了,剛才燈底下站了那么久。
燈他吹熄了?;蛘咚幌矚g燈照著睡,或者是,這樣那邊的燈光透在他的窗紙上亮。他曉得琴子同細竹都還沒有睡。中間隔了一長方天井。白的窗紙,一個一個的方格子,仿佛他從來沒有看過光線,小心翼翼。其實他看得畫多,那些光線都填了生命。一點響動也沒有,他聽。剛才還聽見她們唧唧咕咕的。這個靜,真是靜。那個天井的暗黑的一角長著苔蘚,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