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
我滿頭大汗地跑回家,看見兩輛自行車并排放在院子里。我見過其中一輛自行車,它的主人在村子附近的石油隊工作,父親讓我叫他吳叔。
“那就是阿麥吧?”一個穿著白襯衣的女人站在堂屋中,笑吟吟地看著我。“阿麥,快叫蘭姨。她是你吳叔的妻子,當(dāng)老師的?!备赣H示意我進(jìn)來?!疤m姨?!蔽医辛艘宦??!鞍パ?,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愛呢?!蹦莻€女人親切地端詳著說。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扭身進(jìn)了廚房。
七月末正是蘋果將熟未熟時,吃在嘴里有股澀澀的感覺。每天下午,我就會溜爬到屋后的蘋果樹上,摘一個解解饞。我將蘋果摘在手中,忽然聽到父親和鄰居泉叔的聲音?!袄蠀沁€真想領(lǐng)養(yǎng)你們家阿麥呀?”“嗯?!薄澳闵岬茫俊薄斑^去不愁吃喝,總比她一輩子待在這山旮旯里強(qiáng)吧?!备赣H說?!罢f得倒是?!蔽液莺莸乜兄种械奶O果,蘋果澀得厲害。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天漸漸暗了,我爬下樹,決定先回家填飽肚子。母親正給大家舀燴面。我徑直進(jìn)屋,端起放在父親旁邊的一大碗燴面就開吃。“怎么了,一臉不高興?”父親瞪著我。我稀里嘩啦將一大碗燴面吃得一干二凈,然后在父母親詫異的目光中朝里屋走去。
我開始變得乖巧起來,按時回家吃飯,幫奶奶擇菜,幫母親洗碗,和弟弟一起玩。因為我不知道,我和這家人還能相處多久。雖然他們是那般的狠心,但他們畢竟是我的至親。
八月中旬的一天,我坐在蘋果樹上。蘋果已經(jīng)熟了,吃在嘴里有點香甜,也略有點酸。父親出現(xiàn)在了蘋果樹下,“快下來,你蘭姨和吳叔來了?!蔽沂种惺O碌陌雮€蘋果“啪”地掉在地上。
我跟在父親的身后,是不是回到家里,母親和奶奶就拉著我的手說:“阿麥,有件事早該告訴你……”我扭頭看了看蘋果樹,在心中向它告別。
蘭姨站在院中,看見我,馬上露出笑意?!翱旖懈蓩尅!备赣H對我說。“他們認(rèn)你做干女兒了?!迸赃叺哪棠桃残χf。我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不知該如何張嘴。黃昏的時候,那個女人和吳叔離開了。
很多年后,當(dāng)我提起這件往事時,父親想了一會兒,“噢,當(dāng)時他們很想收養(yǎng)你,不過,我們都不同意,哪有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給別人的道理?!蔽铱粗赣H滿臉的皺紋,舒了一口氣。那個放置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只有時間才知道它的內(nèi)核是多么的甜蜜,就宛如那經(jīng)過苦澀后的最終成熟的蘋果的味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