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錄
母親念叨想吃玉米面大餅子好多天了。我在小鎮(zhèn)的街上尋了幾天,終于在一條僻靜的胡同口尋到了一家賣玉米面大餅子的小店。
圓圓的金燦燦的玉米面大餅子,像一枚枚小太陽靜靜地躺在玻璃櫥窗里,兩元錢一個,我買了5個。6歲的女兒問:“媽媽,這是什么糕點?。课以趺磸臎]見過?”我苦笑一下,掰了一小塊遞到女兒嘴里。女兒只嚼了一下,便一口又全都吐了出來,大聲嚷嚷著:“媽媽,這是什么呀?可真難吃!”
女兒口里的難以下咽之物,卻是我兒時的美食。我小時候,家在農(nóng)村,那時鄉(xiāng)下人家都窮,一日三餐不是煮包谷碴子粥喝,就是貼玉米面大餅子吃,只有在端午、中秋、春節(jié)等重大節(jié)日里才能吃頓面食。包谷碴子又粗糙又堅硬,即使在大鐵鍋里慢火熬上一個小時,也難以下咽且不易消化,常常吃得奶奶燒心反酸。為了奶奶,心靈手巧的母親便粗糧細做,做玉米面大餅子給奶奶吃。做玉米大餅子步驟很繁瑣:第一步,先要把包谷運到碾坊碾成包谷碴子,去掉外皮,再把包谷碴子用細鑼碾成包谷面粉。第二步,用滾沸的開水澆燙包谷面粉,和成一塊面團。為了便于發(fā)酵,在和成面團之前,要在包谷面里加入適量的小蘇打粉。如果要想使貼出的大餅子更加美味一些,還要往包谷面里加一些小米粉、黃豆粉以及適量的糖精,只有這樣,貼出的玉米面大餅子才又香又甜,美味可口。第三步,把和好的包谷面團放在鐵盆里,盆口蓋上秸稈蓋簾,晚上放置在熱炕頭,再覆上一層薄被捂住鐵盆四周,發(fā)酵一夜。
待到第二日,頭天晚上捂在熱炕頭的包谷面團就發(fā)酵好了,面團膨脹隆起,胖胖的松松的。這時,母親就端著面盆來到灶間,先在大鐵鍋底燉上一些菜,諸如白菜、豆腐、蘿卜、土豆之類家常菜蔬,然后把灶膛填滿柴火。待到大鐵鍋鍋邊兒也被燒熱,鍋里的菜湯開始沸騰出一團團的蒸汽后,母親洗干凈雙手,叉開腿站在鍋臺邊,一手揪出一小團包谷面團,然后交替在兩個手掌間不斷地來回拍打,感覺拍打得差不多了,就一個揮手找準鐵鍋上圍邊沿的一個位置使力甩上去,只聽得“啪”的一聲響,那個被雙手拍成扁扁的橢圓形的包谷面餅因為鐵鍋的熱力便牢牢地粘在鐵鍋沿兒上了。
貼餅子是個技術活,火候掌握得不到位拿捏得不準,玉米面餅就會順著鍋沿直接出溜到鍋底的菜湯中了,這就需要農(nóng)家主婦們在平日里勤學苦練熟能生巧。沿著鍋沿四周,母親一個一個要貼上一圈大餅子,貼完后蓋上木質鍋蓋,大火燒5分鐘,再小火燒5分鐘,再?;鹞嫔?分鐘,然后就可以起鍋了。打開鍋蓋,一縷夾著玉米香氣的糊香撲鼻而來,一圈金燦燦的小太陽正沖著我們綻放笑臉。我們小孩子便猴急地要吃母親笑罵我們一句“餓死鬼”,然后不慌不忙地用一把小鐵鏟,自下而上鏟下一個個玉米面大餅子。剛出鍋的玉米面大餅子,一面金黃松軟,一面焦黃酥脆,聞著看著都令人垂涎三尺。彼時,我們幾兄妹每人一手拿著個玉米面大餅子,一手端著一碗白菜豆腐湯或蘿卜土豆湯,咬一口松軟可口玉米面大餅子,再“哧溜”喝一口白菜豆腐湯,感覺那就是人間無上美味??!
這些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事了,如今我家不吃玉米面大餅子已有二十多年了。可每天大米白面雞魚肉蛋地吃著,我們卻一點也吃不出小時候的那份香來,古稀母親更是時常對過去貧窮年月吃的玉米面大餅子魂牽夢繞。
那晚,在女兒驚詫的注視下,我和母親每人吃了兩個玉米面大餅子,飯量竟比平時多了一倍。雖然買的玉米面大餅子早已經(jīng)過改良變了口味,但母親吃后還是大呼“過癮!過癮!”
責編/昕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