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卜
成立于1998年的扭曲機器樂隊,由主唱梁良,吉他手李培和李楠,貝斯手老道楊磊,鼓手夕野五個北京人組成,從搖滾少年一起玩到了搖滾老炮兒的年紀,一聊到搖滾樂依然滿眼的赤誠,恍惚若少年。在樂隊即將二十年的時間節(jié)點,扭機攜新專輯《迷失北京》開啟2017全國巡演,足跡遍布全國近四十個城市。
扭機早已是國內(nèi)各大音樂節(jié)壓軸級別的樂隊,2016年將巡演的版圖拓展至美國,跨越東西海岸,途經(jīng)波士頓、洛杉磯、舊金山,在西雅圖收尾,將中國搖滾樂帶回搖滾樂的故鄉(xiāng),算是五個人堅持這么多年,能給自己的一種交代,這是一開始玩搖滾樂根本不敢想的一件事。
時間回到80年代的北京,中國搖滾樂的發(fā)展幾乎鑲嵌在北京這座城市的發(fā)展史里,80至90年代是搖滾樂第一個蓬勃時期,扭機里年齡最大的老道是79年,最小的李楠是83年,聊起扭機剛剛組建的九十年代末,梁良說:“那時候能看演出的地方非常少,當時五道口那兒有條街,語言學院附近,有很多外國留學生,都去那邊瞎混,同類人基本都聚集在那,一泡就是一天。那時候沒有網(wǎng)絡(luò),電視更別說了,不可能宣傳這些東西,哪有演出不管是誰都去看,我記得特清楚第一次聽到軟餅干這個樂隊,是海淀圖書城賣碟的小伙兒給我推薦的,我一聽當時就受不了了,太好了,那時候賣碟還不是大大方方賣,都比較隱蔽,你得找。但那時候喜歡搖滾樂就是特別純粹,那幾乎是唯一讓我快樂的東西。”
語言學院,五道口一條街是很多從那個時代過來的音樂人都會提到的地方,當年去那里淘磁帶,買打口碟,聚一小撮兒同道中人聊的口干舌燥,還有那些換了一茬又一茬的酒吧和live house,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痕跡了,“誰說就北漂的思念故鄉(xiāng),北京人在北京想找童年仍然無路可循?!边@種嗒然若喪的情緒,變成了樂隊新專輯的主打《迷失北京》,城市大了人多了霓虹燈更亮了,但卻好像把孤單冷漠照的更刺眼了。身上的角色越來越多,自己卻越來越少。這種尷尬的局面,讓梁良像個失落的孩子,唱出了:“迷失北京,一個本地人最熟悉的陌生的地方?!?/p>
每次巡演或者音樂節(jié),《鏡子中》已經(jīng)成了扭機的壓軸金曲,這首發(fā)在06年《存在》專輯中和扭機當時風格反差巨大的作品,最初只是躺在梁良日記本里的一段隨筆,他不認為這種敘述會變成適合扭機風格的一首歌,樂迷的喜愛完全在意料之外。梁良說:“當時是狀態(tài)最不好的時候,最懷疑做的這件事的時候,下午起床,生活很沒有方向,刷個牙洗個臉,照個鏡子,一看自己,然后不知道去干嘛,這個很可怕你知道嗎?因為那時還很年輕,玩搖滾樂根本不知道明天在哪。寫完之后都兩三年了,有天李楠彈起一段旋律,讓我想起了這個詞,就有了《鏡子中》這首歌,之后每次演出甚至幾萬人合唱的時候,我自己都感覺挺可笑的,這其實是我特別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兒,最后卻成為了大合唱。所以那個時候慢慢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創(chuàng)作者,就是我不管你喜不喜歡,這是我的情緒,我把他寫出來了,把它做成我最認可的狀態(tài)?!?/p>
聊這段時梁良突然的一句“人有時最怕照鏡子”讓我想起了黑澤明的《蛤蟆的油》,是說日本民間流傳著一個故事:在深山里,有一種特別的蛤蟆,它和同類相比,不僅外表更丑,而且還多長了幾條腿。人們抓到它后,將其放在鏡前或玻璃箱內(nèi),蛤蟆一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外表,不禁嚇出一身油。這種油,也是民間用來治療燒傷燙傷的珍貴藥材。晚年回首往事,黑澤明自喻是只站在鏡前的蛤蟆,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前的種種不堪,嚇出一身油—這油的結(jié)晶就是這部《蛤蟆的油》。
你若能對自己坦誠,有勇氣照鏡子,那被逼迫出來的反求諸己相信都會是你今后路上最珍貴的藥材,就像搖滾樂之于扭機每個人都是藥,因為大家都清醒的意識到我們都是時代的患者,所以需要這面鏡子。搖滾樂時常在心里幫我們唱著一首歌,讓硬梆梆的世界不至于硬進心里,它不是向外揮舞的斧子,能砍掉攔路的藤條,它是我們心里的一條頂梁使之不會傾塌,反過來幫我們在自己身上克服時代,讓你是你自己。
采訪結(jié)束第二天,扭機已經(jīng)踏上了2017巡演下半場的征程,途徑內(nèi)蒙,東北,四川,上海等地,等待與闊別五年的全國搖滾樂迷們一起分享新專輯《迷失北京》和最燥裂的現(xiàn)場。想要真的理解搖滾樂一定要去現(xiàn)場,去現(xiàn)場用你的感受代替大腦的思考來體驗答案,它的觸角豐富而有力,能觸動內(nèi)心的哪部分因人而異,人就是這樣神奇的物種,如此不同卻又共通,我們的欲望不一樣,但我們失望時都一樣,與其把那些情緒變成抱怨,暴力或沉默,不如去現(xiàn)場我們一起變成歌。扭機是歷年來音樂節(jié)“最震撼死墻”和“萬人大合唱”的現(xiàn)場記錄保持者,一定不會讓樂迷們失望。
《時尚北京》對話
扭曲機器主唱梁良
《時尚北京》:搖滾樂對你的改變有多大?
梁良:我沒接觸搖滾樂之前其實很內(nèi)向,也不愿意跟外面人接觸,挺被動一人,后來玩搖滾了才把自己打開了,釋放出來了,所以這要歸功搖滾樂,可以說改變了我的性格。就算以后我不做這個了,但是我經(jīng)歷過我從事過,當我做另外一件事時,這種思考方式已經(jīng)深入我的骨髓里了。你要真熱愛搖滾樂,就不會太被世俗的東西控制住,哪怕你改變不了現(xiàn)狀,但它能改變你看待不盡人意的現(xiàn)狀的心態(tài)。
《時尚北京》:怎么看之前的鄙視鏈一說,比如音樂圈玩搖滾的看不起民謠的,民謠的看不起流行的?流行樂范圍里有喜歡的人嗎?
梁良:其實風格不重要,你喜歡音樂,當你對生活有了沉淀和自己的思考,你會找到適合自己的音樂類型和風格表達出來,雖然我喜歡搖滾樂的攻擊性和反叛性,但真的要反叛什么,這個可能要等你過了一定年齡后,你寫出來的作品才會比較有價值。流行樂里我喜歡林夕,大師,經(jīng)歷的太多了,所以要非說玩搖滾的看不上流行的,那是他不是真的喜歡音樂。
《時尚北京》:像這種全國巡演應(yīng)該非常消耗體力和精力,平時怎么保持現(xiàn)場這種高強度的體能?
梁良:也會去健身,像我之前也有過特別胖的時候,然后突然有天看自己的演出視頻就受不了了,簡直不能接受,然后兩年時間逼自己減下來,八塊腹肌都練出來了。像李楠和夕野平時特別愛到處旅游,李楠有一個工作生活四小時,一小時歷史,一小時健身,一小時練琴,一小時英語。
《時尚北京》:樂隊里誰脾氣比較好?
梁良:脾氣最好的應(yīng)該算是夕野,天秤座,跟誰都挺好的,像我沒有眼緣我可能就不愛跟人說話,但夕野不會,很平衡,然后老道吧,雙魚座的,外表爺們但內(nèi)心其實很細膩一人。
《時尚北京》:即將四十,但不惑了嗎?
梁良:我對于我所從事的這個事沒有疑惑,就一定會做下去,非它不可。只是可能生活中的疑惑還是有,寫在作品里吧。
《時尚北京》:現(xiàn)在和當年鏡中的那個自己關(guān)系怎么樣?會擔心找不到了嗎?
梁良:有時候會忙的忘掉,但不會找不到,靜下來的時候,和自己相處時就會遇見他,人要跟自己聊天,經(jīng)常的去問自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什么,你還應(yīng)該繼續(xù)追尋什么。那種自我懷疑也還會在,一開始可能是實際生活帶給你的感受,慢慢它可能變成了我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方法,轉(zhuǎn)換成一種情緒。好的不好的其實都是真實的,沒必要非逼著自己積極向上,安慰傷痛的有時候是傷痛本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