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曦文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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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公正與法官制度探
——與美國法官選任制度對比析

張曦文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一、司法制度基本概說

美國法官選任制度是以美國司法制度及政治制度為基礎的，在經(jīng)歷了聯(lián)邦條約、憲法大會等歷史事件后，基于美國特有的雙層級政治體系(聯(lián)邦政府和州政府)，形成了獨特的雙司法系統(tǒng)，也就是州法院和聯(lián)邦法院，二者分別有自己獨特的、不同層級的法官選任系統(tǒng)，美國法官選任制度可以被分為州選任系統(tǒng)和聯(lián)邦選任系統(tǒng)。與美國不同，我國法院系統(tǒng)是多層級的單一系統(tǒng)，法官任選過程也是全國統(tǒng)一規(guī)定的，主要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官法》①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本文將分別闡述美國的雙系統(tǒng)法官選任制度，并結(jié)合其背后的司法公正問題與我國法官制度進行比較分析。

二、美國州法官選任制度視角下的司法制度

美國州法官選任制度可以分為三類，即選舉、委任及二者結(jié)合。美國州法官選舉制度和美國其他選舉制度類似，可分為黨派選舉和非黨派選舉。黨派選舉在選舉時標明候選人黨派，非黨派選舉則不標明。每年州法官選舉需要消耗大量的資金，而且所消耗資金的數(shù)額呈現(xiàn)不斷上升的趨勢。②2006年美國所有州最高法院的候選人總花費超過3300萬美金③，2010年超過3500萬美金④。此外，這兩個數(shù)字并不包括外部政治團體支出。外部政治團體在選舉上的支出也一直呈現(xiàn)上漲趨勢，這也體現(xiàn)在他們在司法選舉領(lǐng)域的支出。⑤顯然，近年來美國法官候選人需要通過籌集大量資金來獲得大眾的認知度以贏得選舉。這些資金來源廣泛，包括個人(含律師)、各類政黨、聯(lián)合會、利益組織及游說組織等。由于法官接受了廣泛的競選資金支持，所以在裁決和其捐助者有直接或間接利益關(guān)系的案件時，公平公正將受到質(zhì)疑，同時審判效率也會受到影響。雖然有回避制度可被用來規(guī)避這一弊端，但是實踐中法官確有不進行回避的情況發(fā)生。在2009年，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5比4的判決認為曾經(jīng)在州最高法院法官競選中受到梅西煤礦公司資助并成功競選的本杰明法官無權(quán)審理卡珀頓訴梅西煤礦公司案。2002年，一審法院判決被告梅西煤礦公司需支付5000萬美金給原告作為補償和懲罰性賠償。在一審判決后二審上訴申請前，該州舉行了2004年州最高法院選舉活動。梅西煤礦公司的董事長布蘭肯希普向本杰明選舉委員會提供了1000美金的選舉上限金額，同時間接捐獻了250萬美金給支持本杰明的政治組織，本杰明贏得選舉如期上任。2007年在二審中，包括本杰明法官的合議庭判決一審判決無效。在此過程中，一審原告不斷提出請本杰明法官回避，并未得到本杰明法官的準許。此案后訴至聯(lián)邦最高法院，聯(lián)邦大法官肯尼迪發(fā)表了要求本杰明法官回避的判決及判決原因，法官多數(shù)意見認為雖然本案中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主觀偏見及選舉與判決之間的因果關(guān)系，但由于本案選舉的發(fā)生時間及一審被告在本杰明選舉中做出的貢獻比例，判決觀點認為本杰明法官對本案有實質(zhì)偏見是高度可能的。羅伯茨大法官持有不同觀點，并列出了多達40個問題，質(zhì)疑本次回避的必然性。他提出捐款的時間、金額、性質(zhì)、比例均是在法官回避中需要考慮的問題，而這些并沒有明確的標準。在法官競選的制度下，這種社會捐款是不可避免的，類似的案件如何處理將造成大量案件無矩可循。⑥不同于美國法官自行決定是否回避，我國法官回避的決定一般由他人決定，多了一層監(jiān)督機制，相對美國來說雖然削弱了法官的獨立性，但對于實質(zhì)正義有更進一步的保障。

美國還有一些州采取直接任命的制度，任命制度可以分為兩種，分別是行政首長任命與立法機關(guān)任命。行政首長任命一般是由州長直接進行任命，任命的法官一般都是有益于州長自身利益或者州長政黨利益，而立法機關(guān)任命的人員一般都是曾在該立法機關(guān)工作的人員，極易造成“任人唯親”而非任人唯賢，因此直接任命的方式目前只有極少數(shù)州仍然使用。⑦

為了彌補上述制度帶來的法官獨立性欠缺及可能造成的司法不公，美國一些州融合任命制與選舉制創(chuàng)設了擇優(yōu)選擇(Merit Selection)的選任方式，又稱密蘇里計劃(Missouri Plan)。密蘇里計劃是指由州建立一個提名委員會來提名法官，州長選擇一名被提名的法官進行一個短期的工作，然后由公民投票決定這名法官的去留，提名委員會一般由律師(一般由當?shù)芈蓭焻f(xié)會選出)，州長指定人員和年長法官(時有時無)構(gòu)成。⑧然而數(shù)據(jù)表明，由密蘇里計劃選出的法官不僅獨立性低于選舉的法官，工作效率和工作質(zhì)量也不優(yōu)于選舉出來的法官。⑨而且，實踐中多數(shù)情況下州長選出的人選多會在公民投票時成功留任，所以密蘇里計劃在實質(zhì)上可以與行政首長任命制度劃等號。

我國非軍事法院法官的任命除了助理審判員由法院院長任命外皆由人民代表大會或人大常委會進行任免，與美國選舉制度相較節(jié)省了大量的財力與精力，此外法官的選舉過程中一般不會產(chǎn)生與當事人的利益糾紛，更易保障法官的獨立性與公正性。與行政首長任命制度相比，我國不存在黨派問題，且一般行政首長也不提名法官，所以我國行政對于司法的干預在這個層面上講是小于美國的，所以僅這兩個制度相較，我國司法獨立性更強。同樣是立法機關(guān)委任法官，但我國與美國亦存在不同之處，我國立法機關(guān)的作用是審查監(jiān)督所被提名的法官，而美國的立法機關(guān)是直接決定直接任命，顯而易見我國的任命過程多了一個監(jiān)督的過程，因而我國的制度再次優(yōu)勝之。

三、美國聯(lián)邦法官選任制度視角下的司法制度

美國的聯(lián)邦大法官的來源范圍類似于其他公職人員，多來自于美國的中產(chǎn)階級或上中產(chǎn)階級。雖然聯(lián)邦法官職位是非常重要的職位，但是美國憲法并沒有對聯(lián)邦法官一職(包括聯(lián)邦最高法院和其他聯(lián)邦法院法官)進行任何實質(zhì)性的規(guī)定。美國憲法只規(guī)定，聯(lián)邦法官由總統(tǒng)進行提名并應經(jīng)議會同意⑩，沒有規(guī)定需要參加任何考試、最低年齡要求、是否需為美國出生、是否需為美國合法居民和是否需擁有法律學位。

實踐中，一般聯(lián)邦法官的任選過程中，聯(lián)邦最高法院法官的任命是總統(tǒng)最為關(guān)注的，而給予上訴法院和地區(qū)法院法官任命的關(guān)注要遠少于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尤其是地區(qū)法院，總統(tǒng)任命聯(lián)邦法官到具體州的地區(qū)法院時本州的議員可以實質(zhì)性的直接否決這一任命，這不成文的規(guī)定在實踐中被稱為參議員禮遇(Senatorial Courtesy)，?霍華德·鮑提到“聯(lián)邦憲法第二條應該被解讀為‘議員應當提名，然后總統(tǒng)同意的即可任命’”?，所以總統(tǒng)在任命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法官時通常會咨詢州或法官委任地黨派領(lǐng)導的建議。參議員禮遇在上訴法院是不是用的，因為上訴法院基本都會有超過一個州的管轄權(quán)，實踐中另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是每州至少有一個法官在管轄本州的聯(lián)邦上訴法院，因而實踐中一般也是由本州議員提交相應的法官名單給總統(tǒng)進行篩選。?副總統(tǒng)、白宮工作人員、司法部、律師協(xié)會均會為總統(tǒng)任命聯(lián)邦法官提出建議，一般會提出可行人員名單。相關(guān)利益團體也可能參與到聯(lián)邦法官任命過程中，通過游說來支持或者反對某個法官的任命。參議院最終確定總統(tǒng)的委任是否成功，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審議被提名者的司法資格并給出相應建議，然后參議院進行投票過半數(shù)同意則聯(lián)邦法官任命成功。?

美國聯(lián)邦憲法規(guī)定所有聯(lián)邦法官，不僅限于聯(lián)邦大法官，是終身制，并且在任職期間薪資不可減少。?當然，終身制并非絕對，如果因為刑事犯罪或其他原因，可能同樣會被撤銷職位。由于能夠被提名成為聯(lián)邦法官的都是有良好聲譽的律師，雖然聯(lián)邦法官收入并不低，但相比之下成為法官收入反而會銳減??，所以有些律師在受到提名時會選擇不接受，也有一些聯(lián)邦法官辭職而擇他業(yè)。雖然法官不得從事任何商事活動，但是法官可以進行教育教學工作以獲得額外薪資。美國眾議院還可以發(fā)起聯(lián)邦法官彈劾程序。聯(lián)邦大法官艾畢·福塔斯雖未被直接彈劾，但其辭職是在美國眾議院有較強啟動彈劾程序傾向下進行的。?總的來講，除辭職、死亡、被彈劾和被定罪，聯(lián)邦法官可以進行終身任職。

實行終身制就意味著這些法官不需要進行競選，因此輿論和民意對于聯(lián)邦法官的壓力要遠小于州法官，這也就給予了聯(lián)邦法官較高的獨立性，同時聯(lián)邦法官可以將更多精力投入到案件審理中，也就從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聯(lián)邦法官的專業(yè)性。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法官甚至可以不受判例制約，只受法條制約，因而在進行審判時可能可以做出更為合理、更為創(chuàng)新的裁決。此外，如果美國大法官并非終身制，而更像州法官的實行任期制度，那么基于美國的政黨和總統(tǒng)選舉制度，很容易產(chǎn)生聯(lián)邦法官更換頻繁的現(xiàn)象。這不僅不利于聯(lián)邦法官的專業(yè)性發(fā)展，更不利于法院判例的連續(xù)性與統(tǒng)一性，甚至可能阻礙美國司法的發(fā)展。聯(lián)邦法官實行終身制也符合權(quán)利制衡的要求，美國整個權(quán)利體系的建立是基于三權(quán)分立，行政權(quán)和立法權(quán)均可主動進行實行，但司法權(quán)只能被動進行行使，所以法官終身任職是加強法官“權(quán)力”的一種體現(xiàn)，有利于平衡權(quán)力在行政、立法和司法權(quán)之間的分配。由于聯(lián)邦法官是終身制，所以在進行任命時會對法官進行更為細致認真的考核，理論上來講，這會提高聯(lián)邦法官隊伍的整體素質(zhì)。其實，施行終身制并不意味著完整的一生的任期，也就是說終身制的任期并不會像想象中那么長，被提名者年齡一般都已經(jīng)超過40歲，奧巴馬提名的聯(lián)邦法官只有兩個是低于45歲的，他所提名的聯(lián)邦法官的平均年齡是54歲。?

[ 注 釋 ]

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官法》第九條至第十五條.

②Deborah Goldberg and Rachel Weiss，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4(Justice at Stake 2005)：13-15.

③James Sample，Lauren Jones and Rachel Weiss，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6(Justice at Stake 2007).60.

④Adam Skaggs，Maria Silva and Linda Casey，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9-2010(Justice at Stake 2011).

⑤同上.

⑥Caperton v.A.T.Massey Coal Co.，Inc.

⑦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99-100.

⑧徐愛國.美國的法官與政黨.人民法院報，2011-11-11.

⑨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p98.

⑩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1994，Article III，Section 1.

?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124.

?Howard Ball，Courts and Politics：The Federal Judicial System(1st edn，Englewood Cliffs 1980)：176.

?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124.

?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123-134.

?同上.

?Richard Posner，The Federal Courts(2nd edn，HUP 1999).29.

?Richard Posner，How Judges Think(1st edn，HUP 2010)：162-163.

?Andrew Glass，‘Abe Fortas resigns from Supreme Court May 15，1969’(Politico，15 May 2008) accessed 24 October 2016.

?Micah Schwartzman，‘Not Getting Any Younger’(Slate，26 May 2011) accessed 24 October 2016.

?李懂武譯.聯(lián)邦法官的終身制應該被廢止嗎.人民法院報，2005-1-21.

[1]陳衛(wèi)東.司法機關(guān)依法獨立行使職權(quán)研究.中國法學，2014(2)：21-22.

[2]李懂武譯.聯(lián)邦法官的終身制應該被廢止嗎.人民法院報，2005-1-21.

[3]任東來.司法和法官獨立的美國之路.看歷史，2011(6).

[4]徐愛國.美國的法官與政黨.人民法院報，2011-11-11.

[5]姚莉.中國法官制度的現(xiàn)狀分析與制度重構(gòu).法學，2003(9)：20-23.

[6]支振鋒.司法獨立的制度實踐：經(jīng)驗考察與理論再思.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13(5)：71-72.

[7]《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官法》第九條至第十五條.

[8]Adam Skaggs，Maria Silva and Linda Casey，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9-2010(Justice at Stake 2011).

[9]Andrew Glass，‘Abe Fortas resigns from Supreme Court May 15，1969’(Politico，15 May 2008) accessed 24 October，2016.

[10]Calvert Chipchase，F(xiàn)ederal District Court Law Clerk Handbook，1st edn，ABA Publishing，2007.8.

[11]Caperton v.A.T.Massey Coal Co.，Inc.

[12]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1994，Article III，Section 1.

[13]Deborah Goldberg and Rachel Weiss，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4 Justice at Stake，2005：13-15.

[14]Howard Ball，Courts and Politics：The Federal Judicial System(1st edn，Englewood Cliffs，1980：176.

[15]James Sample，Lauren Jones and Rachel Weiss，The New Politics of Judicial Elections 2006 Justice at Stake，2007.60.

[16]Micah Schwartzman，‘Not Getting Any Younger’(Slate，26 May 2011) accessed 24 October 2016.

[17]Minor Myers III，“The Judicial Service of Retired United States Supreme Court Justices”(2007)JSCH 32 pp46-61.

[18]Richard Posner，How Judges Think(1st edn，HUP 2010)pp162-163.

[19]Richard Posner，The Federal Courts(2nd edn，HUP 1999)p29.

[20]Robert Carp and Ronald Stidham，Judicial Process in America(10th edn，CQ Press 2015)pp98-100，123-134，142.

Analysis on Judicial Justice and Judge System—— Comparing with American Judge Selection System

ZHANG Xi-wen

Judicial Justice is the highest goal for both legal theory and practice field，which cannot be considered separately with the judge system.The selection，removal，welfare and independence of judges are key elements for judicial justice.The United States，as a country with high judicial independence，has variety and complex judge systems to maintain the fairness of the judicial system.This paper would like to analyze merits and defects of American judicial system based on its judge selection systems，in order to stimulate thoughts and suggestions on refining judicial system in our country.Due to the unique historical environment in United States，American state judge selection system，in fact，could barely provide guidance because of its high possibility of causing miscarriage of judicial justice.However，the life tenure of American federal judge indeed improved the independence of judges，which would promote the realization of judicial justice and therefore could be learnt from.

Judicial Justice；Judge Selection；American Federal Judge Selection System；American States Judge Selection Sys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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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0049-(2017)03-0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