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燕妮的同班男生過生日，邀請陸燕妮參加他的生日宴會，陸燕妮滿心歡喜地答應(yīng)了。陸燕妮和這位男生彼此都有好感，平時對視的目光中有著朦朦朧朧的情意，只是沒有挑明而已。宴會上，在男生們的一再慫恿下，陸燕妮喝了一點(diǎn)酒，后來一群人去唱歌，一直玩到十一點(diǎn)后才回家。回家的路上，興奮的陸燕妮覺得心都是飄著的。

回到家，陸燕妮打開門，發(fā)現(xiàn)媽媽依偎在客廳的沙發(fā)里?？匆婈懷嗄莼貋?，媽媽似乎松了一口氣，心疼地埋怨說：“妮子，明天還要上學(xué)，你就不能早點(diǎn)回來，真是貪玩！”陸燕妮說：“媽，沒事，我明天早上肯定起得來?！眿寢屄劦骄莆?，忽然臉色大變，聲音高了八度：“你喝酒了？”陸燕妮不知媽媽為何這么緊張，淡淡地說：“就喝了一點(diǎn)點(diǎn)?！睕]想到媽媽發(fā)狂了，抓住陸燕妮的衣領(lǐng)，一連串地喝問：“你為什么要喝酒？你為什么要喝酒？”伸手就扇了陸燕妮兩個耳光。陸燕妮徹底懵了，媽媽從來沒有這樣過，平時連根手指頭都舍不得碰她，把她和弟弟看得像寶貝似的。陸燕妮摸著被打得生疼的臉，哭著說：“媽媽，我錯了！”媽媽忽然抱著陸燕妮嚎啕大哭起來，哭得肝腸寸斷。弟弟陸友翰被吵醒了，站在臥室門口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一切。

陸燕妮不明白媽媽為什么對她喝酒反應(yīng)這么大，但是她知道媽媽這是愛護(hù)她。爸爸在的時候，天天喝酒，喝醉后就動手打媽媽。后來爸爸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醉死在酒桌上，那些人見爸爸死在酒桌上，怕?lián)?zé)任，一哄而散，從此不再登門。對于爸爸的死，媽媽沒有掉過一滴淚。

媽媽拒絕了媒人讓她再婚的好意，咬著牙，一人拉扯著她和弟弟。為了生活，媽媽開了家小酒店，常常被熟客拉扯著喝幾杯。或許是因為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媽媽才不準(zhǔn)許自己喝酒的，陸燕妮這么想。

經(jīng)此一事，陸燕妮埋頭學(xué)習(xí)，也拒絕了那位男生的約會，把青春期的萌動壓在心底。高三，正是人生的沖刺階段，她不想讓媽媽失望。

陸燕妮果然沒有讓媽媽失望，考上了一類本科大學(xué)，媽媽高興得一下子好像年輕了幾歲。臨上學(xué)的那天晚上，媽媽把酒店的事情交給領(lǐng)班代管，專門在家做了一桌好菜，為陸燕妮送行。

一家人圍桌坐下，媽媽拿出一瓶好酒，說：“來，我們娘倆好好喝幾杯?！标懷嗄菘匆娋撇挥傻眯募拢谴伟ご虻奶弁此€沒有忘記，她以為媽媽是在試探她，忙不迭地說：“媽媽，你別考驗我了，我知道，女孩子家不要喝酒，自從你上次打過我之后，我就不再沾酒了。”媽媽笑著柔聲說：“媽媽上次不該那么沖動打了你。你那時還在讀高中，喝酒當(dāng)然不好。但是你現(xiàn)在讀大學(xué)了，很快就要走入社會了，喝點(diǎn)酒無妨?！眿寢尳o她斟滿酒，端起酒杯說：“好妮子，給媽媽長了臉面，這些年的勞累總算沒有白費(fèi)，來，媽媽敬你?！标懷嗄菝Χ似鹁票f：“媽媽，這些年苦了你，該女兒敬你?！币慌缘牡艿芤踩氯轮染疲瑡寢尠逯?，告訴他參加工作之前不許喝酒，如果偷喝，發(fā)現(xiàn)一次打一次。弟弟不高興地跑進(jìn)臥室。媽媽嘆了一口氣說：“酒不是好東西，看看你爸爸的下場就知道。但是，生活中往往又不能不喝酒，既然回避不了，何不坦然面對？只不過，適度很重要?！?/p>

那一晚，媽媽說了好多動情的話，聽得陸燕妮直想哭。媽媽還不斷地勸酒，直到陸燕妮喝高了，倒在沙發(fā)上昏睡。

第二天，陸燕妮醒來時發(fā)現(xiàn)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大腦里還殘留著醉酒的隱痛，看來昨晚是媽媽把她抱上床的。媽媽見她醒來，笑瞇瞇地端來醒酒湯，看著她喝下，然后問：“妮子，喝醉后是不是就像死人一樣，什么都不知道？”陸燕妮點(diǎn)點(diǎn)頭，說：“媽，你居然抱得動我。”媽媽說：“我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你拖上床。妮子，記住，喝酒可以，但是千萬別喝醉。喝醉了，就不是自己了。”陸燕妮忙點(diǎn)頭。

匆匆忙忙把行李搬上車后，媽媽開車送她到火車站，臨上車時，媽媽眼里滿是淚水，說：“傻妮子，以后不在媽媽身邊了，要學(xué)會自己照顧自己?！标懷嗄菅劾镆彩菧I，忙不迭地點(diǎn)頭。媽媽又說：“記住，你的酒量只有二兩，二兩是底線，超過二兩，打死也不能喝了?！标懷嗄莼腥淮笪?，原來媽媽昨晚為她餞行，刻意勸酒，是在有意試她的酒量。

火車走了老遠(yuǎn)，陸燕妮從窗口看著媽媽的身影漸漸變小，右手高舉著，伸出兩根手指，像老外表達(dá)勝利的手勢，陸燕妮清楚，媽媽是要她記?。憾桑?/p>

讀大學(xué)時，漂亮的陸燕妮遇到不少追求者，也參加過不少生日宴會和老鄉(xiāng)聚會，迫不得已要喝酒時，她就想起媽媽的話，堅守著二兩的底線。

大學(xué)畢業(yè)后，陸燕妮在一家化妝品公司上班，從事銷售工作。有一天，為了拿下一個大單，她請經(jīng)銷商羅老板吃飯。飯桌上，羅老板再三要求陸燕妮喝酒，說主人請客，哪有不陪著客人喝酒的道理。陸燕妮無奈，只得端起酒杯應(yīng)酬。

羅老板是一位風(fēng)趣健談的人，陸燕妮不知不覺中喝了不少酒，當(dāng)頭隱隱作痛時，她突然意識到，今天喝的酒已超過二兩，有些醉意了。陸燕妮借口身體不舒服，不能再喝了，請羅總見諒。羅總哪里肯依，端起酒遞到她面前，高低要她陪著喝，哪怕一次喝一點(diǎn)，也得盡盡主人意思?？墒顷懷嗄轁M腦子都是媽媽說的“喝醉了，就不是自己了”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她站起身連說不好意思，告辭回家，也婉拒了羅老板送她回家的好意。

第二天，陸燕妮專程到羅老板的公司拜會了羅老板，對于昨晚的不歡而散誠懇地道了歉，并給他講了媽媽的手勢和二兩底線的故事。羅老板聽了，竟有幾分感動，沉思片刻后，沒有為難陸燕妮，簽下了大單。

后來，陸燕妮聽業(yè)界的朋友說，羅老板利用大單，灌醉了不少女業(yè)務(wù)員，趁醉把人家拉上床。不過，陸燕妮是一個例外，最后和羅老板還成了生意上的朋友。

跑業(yè)務(wù)談生意其實有很多潛規(guī)則，陸燕妮也無法幸免，但是每次被別有用心的人強(qiáng)行灌酒時，她都會講起媽媽的手勢和二兩底線的故事，然后開玩笑說，媽媽在千里之外看著我呢。聽的人自然不好勉強(qiáng)，訕訕地笑著散席，陸燕妮每次都會安然過關(guān)，這樣也不會得罪人。

過了幾年，弟弟長大成年了，接管了酒店生意，陸燕妮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把媽媽接過來幫忙照看孩子。

有一天晚上看電視，新聞報道一位女孩被幾位男同伴灌醉，在酒店開房，第二天發(fā)現(xiàn)女孩莫名死在客房里，公安局正在展開調(diào)查。媽媽看完新聞，眼里滿是淚水。陸燕妮覺得奇怪，那女孩雖然死得可惜，但是也不至于這么傷心啊。陸燕妮勸導(dǎo)起媽媽。

媽媽抹了一把眼淚，說：“我是想起了過去?！?/p>

媽媽年輕時，在一家工廠上班，有一天晚上，幾名年輕的男女工友約在一起聚餐，喝得昏天黑地，媽媽喝醉了，不省人事。等到媽媽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旁邊躺著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父親。那時社會風(fēng)氣還沒有現(xiàn)在開化，人言可畏，媽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嫁給了父親。

媽媽哭著說：“其實，我根本不喜歡你爸爸，但是一次醉酒，讓我失去了選擇的權(quán)利。他每打我一次，我心中的悔意就會加深一點(diǎn)，他死時，我沒有悲傷，反而覺得是一種解脫?！?/p>

陸燕妮愣住了，她沒想到媽媽是這樣嫁給爸爸的。

媽媽說：“妮子，媽媽因為喝酒吃了虧，所以不愿你也在喝酒上摔跤。那次你晚歸還喝了酒，媽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感覺天要塌了，生怕你因為年少無知受了委屈。那次媽媽出手很重，你不會怪媽媽吧？”

想不到媽媽那次打她是這個原因。陸燕妮告訴媽媽，多虧了媽媽試了她的酒量，二兩酒的底線，讓她的人生避免了很多麻煩，也成了她人生路上的護(hù)身符，讓她一路化險為夷。陸燕妮緊緊抱住媽媽，眼眶紅了起來，哽咽著說：“媽媽，女兒感謝你還來不及哩，怎么會怪你！”

挨打的痛，陸燕妮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她知道那是媽媽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和擔(dān)心的總爆發(fā)，可是她更知道那種痛里，滿滿的都是關(guān)切和愛！

〔特約編輯 繆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