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全軍

編者按：創(chuàng)世神話是關于天地開辟、人類和萬物起源的神話，也是遠古祖先用幻想的形式對未知的自然、宇宙所作的解釋和描述。創(chuàng)世神話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值上海大力推進“開天辟地——中華創(chuàng)世神話”文藝創(chuàng)作工程之際，本刊特辟“創(chuàng)世神話”專欄，演繹中華古老神話故事，以饗讀者。

1

上古時期，長江流域主要生活著三苗族和九黎族，其間出現了一個力大無比的勇士名叫蚩尤。他用一己之力統(tǒng)一了兩個部族，成為威望卓著的首領。

隨著部族人口的增長，原先的居住點明顯容納不下了。由于族人主要靠狩獵為生，附近的野獸被越打越少，人們常常挨餓，蚩尤就起了全族遷移北上的念頭。他手下有兩大助手，一個是精通巫術的巫辛，一個是勇猛過人的戰(zhàn)士烈風。他就派烈風帶著幾十名戰(zhàn)士，渡河北上尋找合適族人居住的新家園。

過了一個多月，烈風帶著人終于回來了，但他們十有八九都受了傷。烈風對蚩尤行禮后說：“首領，炎帝那幫人欺負我們，你可不能不管！”

烈風憤怒地道：“我們走了上千里，終于找到一處山清水秀，獵物又多的地方，就急忙找到最高的山峰，把咱們的圖騰旗——飛鳥牛頭旗插上去，表示這方圓百里歸我們部族所有?？删驮谖覀兊揭惶幧饺人畷r，就被一伙人折斷我們的旗幟，插上了他們的火焰旗！我們沖上去理論，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打傷了我們好多戰(zhàn)士！”

插旗，乃是各部族之間的一個規(guī)矩，對人跡從未到過的原始之地，誰先插上旗子，誰就占有此處土地。而旗上所畫飛鳥牛頭，正是三苗族的“鳥”和九黎族的“牛”合二為一的圖騰，誰都不可侵犯，想不到竟被別人折斷！蚩尤想到這里，心頭也是暴怒，大喝一聲：“召集戰(zhàn)士，準備出征！”

一旁的巫辛急忙勸道：“首領，使用火焰旗，那是炎帝的部族，據說和黃帝的人結了盟。炎黃兩族合在一起不好對付啊。”蚩尤還沒答話，烈風就哈哈大笑起來：“巫辛你真是膽小鬼啊，我跟隨蚩尤首領打了幾百仗了，還沒敗過！”

蚩尤留下本族婦孺看守家園，自己帶著所有戰(zhàn)士出征了。半個月后，他們到了那塊地方，果然看見炎帝部落的人在修建房屋，便沖了上去。這一仗打得十分輕松，炎帝族人根本想不到蚩尤會大舉來攻，更想不到，蚩尤的戰(zhàn)士們居然裝備有青銅所制的兵器，他們使用的是簡陋的石器，故此很快就潰不成軍。炎帝親自上場戰(zhàn)蚩尤，只一照面，就被連人帶石錘劈落在地，要不是手下戰(zhàn)士搶救及時，就要戰(zhàn)死當場了。

炎帝帶族人倉皇逃走，蚩尤并不追趕，他緩緩站上此處最高峰，眼望腳下莽莽蒼蒼的大片森林，暗想此處真是一片寶地，三苗和九黎兩部族，終于有了新的家園。他想招呼烈風同享喜悅，卻發(fā)現不在眼前，一問手下戰(zhàn)士，才知道烈風竟然乘勝追擊，一口氣追往炎帝的老巢——九隅去了。

蚩尤猛然想起巫辛的警告：炎黃兩族合在一起可不好對付，要是把炎帝逼往黃帝那里，可就糟了！他急忙起身要追烈風回來，走到半路，卻見烈風押著好多俘虜迎面走來，一見蚩尤的面就說：“首領，炎帝那幫人都是膿包，我一口氣端了他們的老巢，炎帝溜到西北去了！”

西北，正是黃帝部族的所在！蚩尤氣急，就要出言教訓烈風，可又想到此人的脾氣就是頭蠻牛，說什么都不管用，只得停了手。說到底，是自己管束不嚴啊。

2

三日后，涿鹿之野。

黃帝親率熊、羆、狼、豹、、虎、雕、鹖、鷹、鳶十族戰(zhàn)士前來，在蚩尤的戰(zhàn)士們對面列陣。后方，炎帝負責糧草軍需供應。

面對這來勢洶洶的黃帝族戰(zhàn)士，蚩尤嚇了一跳，因為對方武器也是青銅所制，看樣子也掌握了冶煉工藝，而且軍容嚴整，戰(zhàn)士們都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勇氣。這將是一場硬仗啊，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只有勇往直前一條路！

涿鹿之野響起了一聲吶喊，蚩尤率先帶隊攻向敵陣！他揮舞巨斧，直向黃帝殺去，擒賊先擒王，就能迅速取得勝利，這是他從多年血戰(zhàn)中得到的經驗。

黃帝卻不以戰(zhàn)斗見長，身邊早有大將風后、力牧接敵。可他倆哪是蚩尤的對手，三招五式就敗了，這時應龍接上，這才和蚩尤棋逢對手。

這應龍在黃帝族中的地位，類似于蚩尤族中的巫辛，善于行法和變化，更有傳言，說他本身就是一條龍，只是平時變作人形。

久攻應龍不下，蚩尤心頭焦躁，回頭偷眼一看，見己方戰(zhàn)士大多陷于苦戰(zhàn)，有幾個還有性命危險，而烈風又自顧不暇。他急忙回身救援，應龍見狀后面跟上，準備偷襲蚩尤。就在這時，起霧了，這霧來得太快，須臾間就把雙方人馬籠罩了進去，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蚩尤正在霧里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號角。這是巫辛的號角啊，他急忙循聲摸去，不久就出了大霧，卻見巫辛站在山包上猛吹。他的腳下，已積聚了不少部落戰(zhàn)士。

見蚩尤到來，巫辛才停止了吹角。原來巫辛眼見情勢不利，就做法布滿大霧，又用號角引導本族戰(zhàn)士出了迷霧。

蚩尤當即下令，本族戰(zhàn)士都頭裹黑布，嘴銜柳笛，進霧中砍殺敵人，就憑黑布柳笛互相識別。這仗開始打得很順，不料才兩個時辰，黃帝族的風后急中生智，由北斗七星悟出指南車的制法，這樣他們的戰(zhàn)士就能不迷方向地向南走，不再是團團轉，很快就走出濃霧。之后又反殺過來，蚩尤這面也傷亡不少。

這可如何是好？看到蚩尤愁眉不展，巫辛說：“那我就再行法一次，這一回一定讓他們全軍覆沒！”他嘴里念念有詞，空中隱隱出現兩尊神祇，呼道：“召喚我等風伯雨師所為何事？”

巫辛說道：“幫蚩尤軍打敗黃帝軍——”

頓時，涿鹿之野再起驚天之變，風伯雨師大顯神威，狂風卷著暴雨朝黃帝軍急卷而來。黃帝軍被吹得東倒西歪。眼看潰不成軍，應龍急忙使出變身大法，忽地化為一條肋生雙翼的巨龍，大口吞起水來！只是風大雨猛，他這吞水之術怕也撐不了多久。endprint

蚩尤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大喝一聲：“我三苗男兒九黎勇士，為了家園，隨我沖！”身后是兩大部族千萬勇士，齊齊揮舞兵刃殺向敵陣。

3

風聲、雨聲，夾雜著蚩尤軍的喊殺之聲，炎黃聯軍已陷入絕境。就在這危急時刻，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黃光。黃光中央，有著二三尺長短的一個怪物，依稀有人的眉眼，可又蜷縮佝僂，說人不像人，說鬼不像鬼。幾乎在剎那間，暴雨狂風忽然都停了，風伯雨師都不見了。

太陽復又射出熾烈的金箭，仿佛只是剎那，就將地面水汽蒸發(fā)一空。這是旱魃啊，黃帝眼看敵不過蚩尤軍隊，就做法請來旱魃下凡，破掉風伯雨師的法力。只是旱魃乃是旱神，她一出現，方圓千里就要鬧旱災了。

雨散風消，蚩尤軍漸漸不敵炎黃聯軍。蚩尤見狀急忙收兵，退守在山上臨時所建的寨中。黃帝見山高寨險，也命令大軍在山下扎營，兩軍處于相持階段。

在之后的日子里，雙方各有攻伐，只是小勝小敗，沒有大的戰(zhàn)事發(fā)生。到了這個階段，拼的不是誰人多誰能打，而是誰的軍需食物足，能撐下去。炎黃兩族本是農耕文明，靠種植糧食為主，去年存的糧食充足，還能支持一陣子?？扇缇爬鑳勺迨轻鳙C為主，獵物無法儲存，要靠打獵及時支援。隨著戰(zhàn)事延長，打到的獵物越來越少了。

蚩尤見戰(zhàn)士挨了餓，急忙讓烈風守大寨，他和巫辛帶人到山后打獵。一下山，只見到處干旱，稱得上赤地千里。原先山腳下有處山泉，可現在也干涸了，有好多饑渴的動物遠遠奔來喝水，走到近前，發(fā)現根本無水可喝，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渴死了。

看著山泉前渴死的一圈動物，蚩尤喃喃說著：“這就是旱魃的緣故啊，更是戰(zhàn)爭帶來的災難。打來打去，結果就是兩敗俱傷！”轉臉他問巫辛：“你能不能使巫術變出一處湖泊，讓動物和人類都有水喝？”

巫辛面色凝重地說：“只怕我要使出全部法力才行，可是這樣的話，我以后就幫不上你的忙了?！?/p>

蚩尤點點頭，說：“就讓我們贖一回罪吧，就是打輸了，我也不后悔！”

喃喃的咒語響起，巫辛的腳下開始出現道道水紋，他的身影慢慢淡出，原來，他竟是以自己的生命行法。不久，一處映著天光云影的大湖出現在山腳下。動物們歡騰著來喝水，人類也奔走相告，來接受這上天的恩賜。

4

蚩尤眼見好兄弟巫辛以身化湖，心頭十分悲傷，可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他只好返回大寨，繼續(xù)和炎黃聯軍對峙。

此刻戰(zhàn)況已急轉直下。原來炎黃聯軍同樣深受旱災所害，糧食也快接濟不上了。這該死的戰(zhàn)爭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拖下去了。出于無奈，黃帝派應龍去東海流波山殺了夔龍，剝皮做鼓，又派力牧奔雷澤殺了雷獸，用骨頭做鼓槌。這樣的鼓能聲聞百里，震撼敵膽，己方卻沒什么影響。

震天鼓聲中，炎黃聯軍緩緩推進。蚩尤軍的人即使用草堵塞了耳朵，仍然難以抵擋。蚩尤知道，決戰(zhàn)的時刻到了。他喊來烈風，以及眾多蚩尤軍戰(zhàn)士，大吼道：“你們怕死嗎？”

下面是眾口一詞的呼喝：“不怕！我們愿意跟首領戰(zhàn)死沙場！”面對這些弟兄，蚩尤忽然有種血肉連在一起的感覺，“謝謝大家，為了三苗九黎，是男兒，跟我沖！”

涿鹿之野，再次被遮天蔽日的血肉橫飛充滿。蚩尤雖然也難擋夔鼓威力，但他心志堅強，手揮巨斧威力不減，很快殺到夔鼓之前，連續(xù)擊破八面夔鼓，鼓聲終于停歇。蚩尤長舒一口氣又往回殺，卻發(fā)現自己部族的戰(zhàn)士都不見了，難道都陣亡了嗎？雖然處在茫茫人海中，蚩尤卻感到一陣孤獨。

這時，山包上一聲呼喝：“你看這是誰？蚩尤還不束手就擒？”原來烈風被風后抓住了，正綁在山包的樹上。蚩尤一見大驚失色，這唯一的兄弟不能再失去了，當下手舞巨斧沖上山包。負責指揮的風后把令旗一擺，放蚩尤上山坡。他已布好口袋陣，就等蚩尤上當了。

山坡上，蚩尤解開了烈風的繩子，正要帶他往下沖，烈風卻說：“首領，我受了重傷，你帶上我殺不出去的，這是風后的圈套?！?/p>

蚩尤卻滿不在乎地笑道：“還記得咱們并肩打過的那些仗嗎？咱們從未敗過！”

烈風疲倦地笑笑：“我記得。只是，我有件事始終瞞著你。就是，當初在山上插旗的時候，是炎帝的人先插旗，我見那塊地方太好，咱們族人又挨餓，才編了那些假話——我對不住你！”

蚩尤一聽如遭雷擊，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這場戰(zhàn)爭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墒?，現在還有回頭路可走嗎？

“首領，我對不住你，下世再見！”烈風忽然縱身一躍，頭碰在樹上自殺了。

蚩尤仰天長嘯，聲音中滿是悲壯。忽然，一個溫和但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蚩尤，就剩你一人了，可否歸降？其實我倒是很敬重你?！?/p>

說話的正是黃帝，隔著重重人馬，傳聲過來。蚩尤大笑：“如果歸降，蚩尤將不再是蚩尤！”說著急向黃帝殺來！

眾人本以為他會突圍，沒想到會殺向重兵簇擁的黃帝，匆忙救駕。風后手執(zhí)弓箭要射，蚩尤奪來長矛猛然擲出，弦斷人翻。力牧揮刀來阻，卻被蚩尤一斧擊出丈外，最后是應龍，大吼一聲化龍來戰(zhàn)，蚩尤左臂一伸，由龍嘴咬住，右臂卻揮斧猛敲龍頭，應龍口吐鮮血又化為人形，趴伏在地。

黃帝忽然發(fā)覺，自己戰(zhàn)士雖多，但對上戰(zhàn)神般的蚩尤都像是紙糊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樣，兩人終于面對面了。

黃帝擎起長劍，指住蚩尤。雖然明知不敵，但他不能逃，一逃，后背就交給蚩尤了。蚩尤舉斧，對著黃帝腦門，忽然又放下了：“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是想要你的一個承諾?！?/p>

黃帝將劍尖下垂：“請講！”

蚩尤一字一頓地說：“蚩尤是三苗九黎兩族之長，為了新家園，才走上戰(zhàn)爭之路。我，錯了?？墒牵行┦率遣蛔霾恍械?。我愿，以我的一顆人頭，換九黎三苗族人的安定生活，請不要為難他們?！?/p>

黃帝以劍尖指天，肅容道：“我以此劍起誓，待九黎三苗族如己族！”其實他又何嘗沒感到，身為一族之長，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蚩尤雖為敵人，卻如知己。

蚩尤大叫一聲：“多謝！”合身撲向身后的刀叢槍林，就此隕落！

后來，黃帝被蚩尤所感動，封他為戰(zhàn)神，讓所有戰(zhàn)士出征前都要祭奠他。也果真沒為難蚩尤的族人，三苗九黎族從此并入炎黃族，共同組成華夏族。黃帝軒轅、炎帝神農、蚩尤從此成為華夏三祖，名垂千古。

（責編/劉 兵 插圖/王萬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