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住在蘇略湖畔卡梅爾小鎮(zhèn)上的賴特和妻子坎蒂絲又吵架了,吵得很兇。爭吵到最后,坎蒂絲氣呼呼扔下句狠話,摔門而去:“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天就離婚!”
也難怪,賴特生性懶散,隔三差五就丟工作;還特別愛做白日夢,天天巴望著天降橫財,一夜暴富。這不,眼瞅人至中年,仍要靠坎蒂絲養(yǎng)家,還車貸房貸,支付各種生活開銷。
“哼,誰說我沒用,賺不來錢?只是時機未到罷了。不信是吧,咱走著瞧?!辟囂貨_坎蒂絲的背影咕噥幾聲,又坐回電腦前,習慣性地在搜索框里輸入了“蘇略湖”“羅德里格”等字眼。很快,一則重金懸賞通告出現(xiàn)在了電腦屏幕上。與此同時,賴特也興奮得喊出了聲:“感謝上帝,機會終于來了,我要發(fā)財了!”
這條通告,首先介紹了兩個月前發(fā)生于蘇略湖畔的一樁惡性攻擊案。被害人名叫羅德里格,也是卡梅爾小鎮(zhèn)上的居民。案發(fā)那晚,兇手從背后下手,用鈍物猛力擊中了他的顱腦。羅德里格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當場昏厥過去,至今沒醒。據(jù)權(quán)威專家稱,羅德里格已變成植物人,蘇醒的幾率基本為零。而另一個事實是,警方全員出動,四處排查走訪,卻沒查到絲毫有價值的線索。就這樣,案件漸漸被擱置起來。
“我相信,在羅德里格慘遭毒手的時候,上帝一定會派了富有正義感的目擊者在場。我,湯普森,身為被害人最知心的朋友,特出酬金20萬,熱誠期待你能不懼邪惡,還善良正直的羅德里格一個公道?!?/p>
通告的最后,留有湯普森的署名和聯(lián)系電話。
賴特一眼不錯地接連看了幾遍,接著抓起手機,撥出了那串號碼。
“你好,我是湯普森。請問你是哪位?”
“是這樣,我剛在城事網(wǎng)上看到你貼出的懸賞通告——”
“你是目擊證人!”電話那端,湯普森嗓門陡高,“快告訴我,你是不是看見了該死的襲擊羅德里格的兇手?”
沒錯,賴特確是傷害案的唯一目擊者。那天,由于沒能按時完活兒,他又被老板炒了魷魚,心情很糟糕,就轉(zhuǎn)轉(zhuǎn)悠悠去了湖畔。黃昏時分,無意中一抬頭,賴特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數(shù)十米遠處,一個男子從大樹后鬼鬼祟祟閃出,快速跟上了另一個人。走在前面的那人似有覺察,正要回頭,后者已握起半塊步道石,重重砸了下去。
這個舉動,著實嚇到了賴特。他倉皇蹲進灌木叢,打開手機錄下了后半段場景。雖然光線黯淡,影像模模糊糊,但其中有個兇手回頭張望的畫面,完全能辨出他的相貌。
是“丑魚頭”,經(jīng)常來卡梅爾小鎮(zhèn)行乞的流浪漢!
鎮(zhèn)上的居民誰都沒問過流浪漢叫什么名字,來自哪兒,只是他的模樣長得很像鲯鰍,也叫陰涼魚,大頭大嘴巴,背部窄窄的,右腿好像受過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大伙兒就給他起了“丑魚頭”這么個綽號。親眼目睹兇案上演,賴特本想報警,卻在撥號的那刻又停了手。
按照慣例,對舉報犯罪的熱心人士,警局只頒發(fā)榮譽獎?wù)???梢粔K薄薄的鍍金銅片,連塊面包連瓶紅酒都換不來,沒什么用處。如果長時間破不了案,任由兇手逍遙法外,民眾自會人心惶惶,上頭也會追究問責。到那時,警方必將懸賞緝兇。如此一盤算,賴特就沒驚動“丑魚頭”,眼巴巴地期盼好運能早日降臨。而在這兩個多月里,見警方遲遲沒動靜,他還起過敲“丑魚頭”竹杠的念頭。可轉(zhuǎn)念又一想,一個邋里邋遢臟兮兮的流浪漢,能榨出幾兩油水幾個子兒?就沒行動。
如今,時機已至,咸魚也該翻身了。賴特強按著狂喜心情說道:“我手里有視頻,也知道兇手是誰,住哪兒??墒恰?/p>
“真的?你還有什么要求請盡管提。只要能抓住他,我都答應(yīng)你?!睖丈鼻斜響B(tài)道。
“懲治犯罪,是每個有良知的公民義不容辭的責任。”說著,賴特話頭一轉(zhuǎn),“不過,這也要冒非常大的風險。比如我,我必須把家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幫你抓住兇手后得馬上搬家,而搬家則需要錢。”
“錢不是問題,我再加5萬。”當時給羅德里格報仇心切,湯普森毫不猶豫地回道。
25萬,足夠還上房貸車貸,還能再帶坎蒂絲出去旅游一大圈。聽到這兒,賴特掛了機。他要好好靜一靜,考慮清楚該用哪種方式接收這筆酬金更穩(wěn)妥。銀行轉(zhuǎn)賬有風險,萬一“丑魚頭”落網(wǎng),湯普森卻食言毀約,或者分期支付,豈不麻煩?最好的法子是現(xiàn)金支付,一手交錢,一手抓人。合計再三,賴特又撥通了湯普森的電話。
“湯普森先生,我是這樣想的。等你準備好現(xiàn)金,我就帶你去找兇手?!辟囂卣f。
“錢我早就備好了,但我也有個條件?!睖丈а狼旋X地說,“我必須親眼看到該死的兇手本人,而不是他的名字和地址。等報完警,警察一到,你就帶錢走人?!?/p>
“好,就這么辦?!辟囂嘏牧税?。
自從羅德里格遇襲案發(fā),賴特就一直在暗中盯著流浪漢“丑魚頭”。不得不承認,“丑魚頭”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沉穩(wěn)奸猾:當居民發(fā)現(xiàn)昏死不醒的羅德里格時,他也一瘸一拐跟去瞧熱鬧;而在行兇前與行兇后,他都腳步如飛,快似一陣風。明擺著,他是假瘸子!再者,他是從背后下的黑手,羅德里格壓根沒看清是誰。如果著急離開,定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所以,他沒走,甚至還將行乞地點挪到了警局門前。后來,聽說羅德里格成了植物人,他就更沒必要走了??蛇@些,全沒逃過賴特的窺伺。而賴特每天都會登錄網(wǎng)絡(luò),搜索、查看與兇案相關(guān)的消息。所幸一切都按著賴特最完美的預(yù)想發(fā)展——湯普森和25萬酬金正在與卡梅爾小鎮(zhèn)相鄰的溪樹嶺鎮(zhèn)等他。兩人且已約好,碰面后即刻提錢出動,趕往位于蘇略湖東側(cè)的一座護林屋。
那兒,便是“丑魚頭”的落腳地。當然,在酬金到手之前,賴特絕不會把具體地點告訴湯普森。
大約半個小時后,賴特沿著羊腸山道趕到了溪樹嶺鎮(zhèn)。站在鎮(zhèn)郊,賴特深吸口氣,撥通了湯普森的電話。
“湯普森先生,我到了。我們在哪兒見面?”
“請左轉(zhuǎn)身?!?/p>
賴特照做,很快看到了兩盞沖他明滅閃動的車燈。稍作思忖,賴特下意識摸摸腰間,隨后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過去。
小心總沒錯。在來之前,賴特做足了準備,把尖刀、錄音筆和一支小口徑手槍藏進了腰里。如果湯普森反悔,或者“丑魚頭”警覺想逃,它們就將派上用場。
人到車前,燈光驟然大亮,直晃得賴特頭暈?zāi)垦1牪婚_眼。
“對不起,我?guī)е杲鹉?,看看你是不是一個人來的?!睖丈呎f邊打開了車門,“請上車,系好安全帶。賴特先生,我們?nèi)ツ膬赫覂词???/p>
“往蘇略湖東面走——”
轎車啟動,話剛脫口,賴特似乎想到了什么,頓如觸電般渾身一顫。
方才上車,湯普森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可從初次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對自己的身份信息,自己一個字都沒透漏過!詫異之中,賴特被晃暈的雙眼也總算適應(yīng)了車內(nèi)的光線。側(cè)臉看去,只一眼,賴特又驚得心頭怦怦狂跳。
坐在駕駛位上,此前口口聲聲要將襲擊羅德里格的兇手大卸八塊的湯普森,竟是流浪漢“丑魚頭”!
“你,你,怎么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丑魚頭”陰險地一笑,面目還真是像極了鲯鰍。
對了,鲯鰍除了叫陰涼魚,還有個綽號:“水下狐貍”。在海洋中,絕大多數(shù)上層魚類都喜歡拋頭露面,竄躍濺浪。唯有鲯鰍與眾不同,它們總是悄悄潛游,或躲在大片的漂浮物下面,一旦露面,其他水族同類必將遭殃。正如羅德里格。“丑魚頭”說,去年,在百里之外的石頭城,參加同學聚會的羅德里格喝多了,一時逞強踢飛了他行乞的帽子,還打破了他的鼻子。本來,這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可他氣量小,睚眥必報,便尾隨而來,一邊乞討一邊伺機報復(fù)。而此時,賴特又慌又怕,哪有心思去聽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恩怨芥蒂,只想早一秒逃出車去??刹恢撍赖摹俺篝~頭”在車座安全帶上動了什么手腳,安了什么裝置,越掙扎箍得越緊。直至最后,再也動彈不得。
“其實,從我放倒那個渾蛋那天起,我就隱隱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瞄著我。他沒報警,一定是有所企圖?!薄俺篝~頭”繼續(xù)道來,“被跟蹤了幾次之后,我終于發(fā)現(xiàn)是你。起初,我猜不透你究竟想做什么,可反過來跟蹤了你幾回后,我明白了,你最想得到的,是錢。哈哈,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給你。只不過,你得去另一個地方花。”
“哪兒?”賴特顫聲問。
“地獄。”冷聲說罷,“丑魚頭”停了車,從賴特的腰里搜走尖刀和手槍,將一只皮箱擺在了賴特眼前。一打開,賴特便駭?shù)妙^皮發(fā)麻。
箱子里,整整齊齊碼放著的不是美鈔,是TNT炸藥!
“別怕。轟,它一響,你就沒了,一點痛苦都沒有。”
“丑魚頭”拍拍賴特的肩下了車,但轎車卻處于空檔滑行狀態(tài)。賴特想起來了,這條路的正前方是一面陡坡,是深谷,“丑魚頭”要讓我這個唯一的目擊者粉身碎骨!更可怕的是,“丑魚頭”已舉起了引爆器。只要轎車扎下陡坡,沖向深谷,他就會無情引爆!
“瘋子,快放開我!”
“噓,別喊。再有10秒,你就會見到上帝了。上帝可不喜歡吵鬧的孩子?!?/p>
“你就是個變態(tài)狂,惡魔!”
“哈哈,親愛的賴特先生,永別了。嘭——”
“嘭”,悶響之中,轎車沒炸,“丑魚頭”卻搖搖晃晃癱倒在地。
生死關(guān)頭,坎蒂絲冷不丁閃出,掄圓一根木棍砸上了“丑魚頭”的腦袋!
說來當算賴特好命,造化大。坎蒂絲出走時,把手機落在了家里。等回去取時,恰碰上賴特出門,急匆匆去了溪樹嶺。她滿心納悶,就偷偷跟了上去,并于危急時刻救了賴特。
當夜,羅德里格遇襲案告破,賴特死里逃生,并從此變得勤快起來。他牢牢記住了一個道理,那就是:
千萬別碰不義之財。不然,它就會像魔鬼一樣戲耍你,折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