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臻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簡論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的城垣建筑技術
郭榮臻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城址占全國范圍內同期城址的半數(shù)以上,分屬北方、中原、海岱三大文化區(qū)。就筑城材料而言,北方地區(qū)基本為石城,中原、海岱二區(qū)則為土城;就城墻主體的筑造技術而言,北方地區(qū)以砌筑為主,中原地區(qū)以版筑、夯筑為主,堆筑為輔,海岱地區(qū)以堆筑為主,部分夯筑,個別版筑;就城墻底部的處理方式而言,中原地區(qū)半數(shù)城址挖有基槽,北方、海岱地區(qū)則基本為平地起建。北方地區(qū)的石砌城址具有較強的地方特色,中原、海岱地區(qū)的版筑、夯筑城址則代表了新石器時代筑城技術的最高工藝。二者可分別以“北方模式”和“中原—海岱模式”命名,這些城址在早期文明化進程中有重要意義。
黃河流域 仰韶—龍山時代 城址 筑城技術
城是人類社會經(jīng)濟進步的產物,城墻筑造是飽含古代先民智慧的行為。從隨意堆放的土壟到夯筑緊密、氣勢恢宏的城墻,新石器時代先民的筑城活動在中國文明起源和早期社會復雜化進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廣義的筑城技術包括城市的選址、規(guī)劃、布局、防御等一系列對城的處理方式[1]佟偉華.我國史前至商代前期筑城技術之發(fā)展.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編.古代文明研究(第一輯).文物出版社,2005.(P180),狹義的筑城技術則單指城墻自身的建筑技術。之所以選取城墻筑造技術這一論題,一則中國史前城址的考古工作多重視城墻及其相關附屬設施的披露,二則城墻筑造與社會組織、政治管理緊密相關,三則城墻是城的“基本要素”和“關鍵因素”[2]欒豐實.關于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的幾個問題.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編.東方考古(第3集).科學出版社,2006.(P69,70),是城作為防御設施的主要特征,也是中國進入“防御文化”或“城邑文化”階段的標志[3]馬世之.試論城的出現(xiàn)及其防御職能.中原文物,1988,(1).。在城址內部布局及相關結構不甚明晰的情況下,城墻的筑造技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展示出城址在社會復雜化進程中的地位和社會進步方面的作用。囿于篇幅及學力,本文擬僅對廣義黃河流域發(fā)現(xiàn)的仰韶—龍山時代城垣筑造技術作以考察,不當之處,懇請方家批評、指正。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截至2016年底,見諸報道的史前城址數(shù)量已逾100座,遍及北方、中原、海岱、巴蜀、江漢、太湖等幾大史前文化區(qū)。其中屬于黃河流域的北方、中原、海岱三區(qū)史前城址占據(jù)了全國范圍內史前城址數(shù)量的半數(shù)以上,在早期社會復雜化進程中有著重要作用。
所謂北方地區(qū),是指內蒙古中南部、陜西北部、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等地。這一地區(qū)是中國史前重要的文化區(qū)之一,截至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史前城址至少有33座,其中內蒙古24座,陜西北部6座,山西北部3座。這些石城分屬廟子溝文化、阿善文化、老虎山文化等仰韶時代晚期至龍山時代的考古學文化。
內蒙古發(fā)現(xiàn)的23座史前城址中,屬于仰韶時代晚期的有2座,分別為廟子溝文化的準格爾旗白草塔[1]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白草塔遺址.李逸友,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1994.(P183-204)、準格爾旗寨子圪旦[2]鄂爾多斯博物館.準格爾旗寨子圪旦遺址試掘報告.萬家寨水利樞紐工程考古報告集.遠方出版社,2001.;屬于龍山時代的有21座:分布于大青山西段南麓小區(qū)的阿善(2座)[3]內蒙古社會科學院蒙古史研究所,包頭市文物管理所.內蒙古包頭市阿善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84,(2).、西園、莎木佳(2座)、黑麻板(2座)、威俊(3座)、納太[4]包頭市文物管理所.內蒙古大青山西段新石器時代遺址.考古,1986,(6).等6處11座,分布于岱海周圍小區(qū)的老虎山[5]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岱??脊?一)——老虎山文化遺址發(fā)掘報告.科學出版社,2000.(P199-292)、西白玉[5](P393-458)、板城[6]烏盟文物站涼城文物普查隊.內蒙古涼城縣岱海周圍古遺址調查.考古,1989,(2).、大廟坡[5](P491-495)等4座,分布于南流黃河沿岸小區(qū)的準格爾旗寨子上[7]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寨子上遺址發(fā)掘簡報.李逸友,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P174-182)、寨子塔、二里半[8]魏堅.準格爾旗寨子塔、二里半考古主要收獲.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內蒙古中南部原始文化研究文集.海洋出版社, 1991.、小沙灣[9]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小沙灣遺址及石棺墓地.李逸友,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P225-234)、清水河縣馬路塔[10]魏堅,曹建恩.內蒙古中南部新石器時代石城址初步研究.文物,1999,(2).(P57-62)、后城嘴[11]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清水河縣文物管理所.清水河縣后城嘴遺址.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二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P151-164)等6座。
另,陜西、山西北部史前城址也屬南流黃河沿岸小區(qū)。陜西北部發(fā)現(xiàn)的史前城址有佳縣石摞摞山[12]陜西省考古研究所.佳縣石摞摞山龍山時代城址.中國考古學會編.中國考古學年鑒(2004).文物出版社,2005.(P370)、神木石峁[13]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榆林市文物考古勘探工作隊,神木縣文體局.陜西神木縣石峁遺址.考古,2013,(7).、榆林寨峁梁[14]陜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陜西榆林寨峁梁龍山遺址發(fā)掘獲重要收獲.中國文物報,2015-11-6(第8版).、吳堡后寨子峁(2座)[15]王煒林,馬明志,杜林淵.陜西吳堡縣后寨子峁遺址發(fā)現(xiàn)廟底溝二期至龍山早期遺存.中國文物報,2005-9-21(第1版).、府谷寨山[16]白清洲,安鎖堂.府谷寨山發(fā)現(xiàn)大型龍山文化石城遺址.榆林日報,2015-11-1(第1版).等4處共計5座,皆屬龍山時代。山西北部發(fā)現(xiàn)的史前城址有保德林遮峪[17]馬升等.山西省保德縣林遮峪遺址調查試掘有重要發(fā)現(xiàn).中國文物報,2005-9-28(第1版).、高平羊頭山[18]尚東霞等.山西高平羊頭山發(fā)現(xiàn)仰韶文化遺址.光明日報,2015-12-8(第9版).、興縣碧村[19]陜西省考古研究所.2015年山西興縣碧村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與文物,2016,(4).等3處,據(jù)報道,羊頭山可能屬仰韶時代,林遮則為龍山時代城址。需要指出的是,雖然本文暫從相關報道的觀點,但該區(qū)城址有不少未經(jīng)發(fā)掘,可能將來仍需要做大量工作證實之。此外,有學者視為早期城市的岱海北岸園子溝遺址[20]許宏.先秦城市考古學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P20),因不見城垣,擬不于此討論。
中原地區(qū)是中原文化區(qū)的簡稱,有學者稱其為河洛地區(qū)[1]靳松安.河洛與海岱地區(qū)考古學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科學出版社,2006.(P2)。廣義的范圍包括今河南全省、河北南部、山西南部、陜西南部,有時甚至包括安徽北部、江蘇北部、山東西部等地。截至目前,該文化區(qū)發(fā)現(xiàn)的史前城址至少有17座,其中今河南省范圍內16座,山西南部1座。
河南發(fā)現(xiàn)的16座史前城址,屬于仰韶時代晚期的有2座:鄭州西山[2]國家文物局考古領隊培訓班.鄭州西山仰韶時代城址的發(fā)掘.文物,1999,(7).、淅川龍山崗[3]梁法偉.河南淅川龍山崗仰韶時代晚期城址發(fā)掘收獲.中國文物報,2013-3-29(第8版).;屬于龍山時代的有13座:濮陽戚城[4]李一丕等.河南濮陽戚城發(fā)現(xiàn)龍山時代城址.中國文物報,2015-3-27(第8版).、濮陽高城[5]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河南濮陽縣高城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2008,(3).、安陽后崗[6]胡厚宣.殷墟發(fā)掘.學習生活出版社,1955.(P72)、輝縣孟莊[7]袁廣闊.輝縣孟莊發(fā)現(xiàn)龍山文化城址.中國文物報,1992-12-6(第1版).、博愛西金城[8]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南水北調文物保護辦公室,山東大學考古系.河南博愛縣西金城龍山文化城址發(fā)掘簡報.考古,2010,(6).、溫縣徐堡[9]毋建莊等.河南焦作徐堡發(fā)現(xiàn)龍山文化城址.中國文物報,2007-2-2.、登封王城崗[10]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登封王城崗與陽城.文物出版社,1992;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等.登封王城崗考古發(fā)現(xiàn)與研究(2002-2005).大象出版社,2007.、新密古城寨[11]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密市炎黃文化歷史文化研究會.河南新密市古城寨龍山城址發(fā)掘簡報.華夏考古,2002,(2).、新密新砦[12]趙春青等.河南新密新砦遺址發(fā)現(xiàn)城墻和大型建筑.中國文物報,2004-3-3.、平頂山蒲城店[13]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平頂山市文物局.河南平頂山蒲城店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2008,(5).、郾城郝家臺[14]河南省文物研究所,郾城縣許慎紀念館.郾城郝家臺遺址的發(fā)掘.華夏考古,1992,(3).、淮陽平糧臺[15]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周口地區(qū)文化局文物科.河南淮陽平糧臺龍山文化城址試掘簡報.文物,1983,(3).、方城平高臺[16]孫丙麗.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2010.(P23),有的學者也將禹州瓦店作為龍山城址來看待[17]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禹州瓦店.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3.。山西南部發(fā)現(xiàn)襄汾陶寺[1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隊等.山西襄汾陶寺城址2002年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2005,(3).1座史前城址。平高臺只有少數(shù)學人零星提及,未見發(fā)掘者的后續(xù)報告,目前將其列為龍山時代城可能還缺乏較為確鑿的根據(jù)。龍山崗在文化面貌上屬于廣義的江漢文化圈,擬不在此討論。
海岱地區(qū),包括山東全省、河北東南部、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江蘇北部等區(qū)域[19]欒豐實.東夷考古.山東大學出版社,1996.(P6),亦有學者稱其為泰沂文化區(qū)[20]鄭笑梅.論泰沂文化區(qū).張學海主編.海岱考古(第一輯).山東大學出版社,1989.(P344-348),是目前國內史前城址最集中的地區(qū)之一。迄今為止,已見報的史前城址至少達28座。其中屬于龍山時代大汶口晚期的城址有6座:滕州西康留[21]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魯中南考古隊等.山東滕州市西康留遺址調查、發(fā)掘簡報.考古,1995,(3).、陽谷王家莊[22]張學海.淺說中國早期城的發(fā)現(xiàn).長江中游史前文化暨第二屆亞洲文明學術討論會論文集.岳麓書社,1996.(P243-251)、五蓮丹土[23]山東省考古研究所.五連丹土發(fā)現(xiàn)大汶口文化城址.中國文物報,2000-1-17(第1版).、日照堯王城大汶口城[24]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日照市文物局.山東日照市堯王城遺址2012年的調查與發(fā)掘.考古,2015,(9).、固鎮(zhèn)垓下[25]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安徽固鎮(zhèn)垓下發(fā)現(xiàn)大汶口文化晚期城址.中國文物報,2010-2-5(第1版).、固鎮(zhèn)南城孜[26]單鵬博,豐靜.固鎮(zhèn)發(fā)現(xiàn)第二座史前城址.安徽日報,2013-12-8(第2版).;屬龍山文化的有22座:陽谷景陽岡[27]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東陽谷景陽岡龍山文化城址調查與試掘.考古,1997,(5).、茌平教場埔[2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山東茌平教場埔龍山文化城墻的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考古,2005,(1).、陽谷王家莊、陽谷皇姑冢、茌平尚莊、茌平樂平鋪、茌平大尉、東阿王集[1]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魯西發(fā)現(xiàn)兩組八座龍山文化城址.中國文物報,1995-1-22(第1版).、東阿前趙[2]東阿縣文物管理所.山東東阿縣古文化遺址調查.華夏考古,2008,(4).、章丘城子崖[3]山東省考古研究所.城子崖遺址又有重大發(fā)現(xiàn)——龍山岳石周代城址重見天日.中國文物報,1990-7-26(第1版).、鄒平丁公[4]山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山東鄒平丁公遺址第四、五次發(fā)掘簡報.考古,1993,(4).、臨淄桐林[5]魏成敏.臨淄區(qū)田旺龍山文化城址.中國考古學會編.中國考古學年鑒(1993).文物出版社,1995.(P163)、壽光邊線王[6]張學海.壽光縣邊線王龍山文化城堡遺址.中國考古學會編.中國考古學年鑒(1985).文物出版社,1985.(P157)、五蓮丹土龍山早期城、五蓮丹土龍山中期城、日照兩城鎮(zhèn)[7]中美兩城地區(qū)聯(lián)合考古隊.山東日照市兩城鎮(zhèn)遺址1998-2001年發(fā)掘簡報.考古,2004,(9).、日照堯王城龍山城、費縣防故城[8]防城考古工作隊.山東費縣防故城遺址的試掘.考古,2005,(10).、沂源東安故城[9]沂源縣文物管理所編.沂源東安故城.文物出版社,2016.(P1-7)、滕州莊西里[10]燕生東,劉彥常.滕州市莊西里新石器時代至漢代遺址.中國考古學會編.中國考古學年鑒(2003).文物出版社,2004.(P205)、滕州尤樓[11]山東省濟寧市文物管理局.薛國故城勘察和墓葬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1991,(4).、連云港藤花落[12]南京博物院等.江蘇連云港藤花落遺址考古發(fā)掘紀要.東南文化,2001,(1).。對于其中的滕州尤樓及魯西北地區(qū)的幾座城址,有學者持懷疑態(tài)度[13]孫波.山東龍山文化城址略論.中國社會科學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通訊,(第19期).,但也有學者認為兗州西吳寺、蒙陰呂家莊亦發(fā)現(xiàn)了龍山城的線索[14]張學海.試論山東地區(qū)的龍山文化城.文物,1996,(12).,且有學者將蒙城尉遲寺視為城[15]郭榮臻,曹凌子.海岱地區(qū)史前城防體系的考古學觀察.臨沂大學學報,2017,(3).。隨著考古發(fā)掘的深入,尤樓、西吳寺、呂家莊等作為史前城的可能性已被排除。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我們不否認新石器時代無城垣高規(guī)格聚落作為城址的可能性[16]郭榮臻.重思中國史前城市研究的幾個問題.臨沂大學學報,2016,(6).,但作為研究對象,本文所選取的樣本皆是有城垣的城址。
黃河流域各區(qū)史前城址的城垣建造技術并不一致。按建筑材料來看,北方地區(qū)主要是石塊等,中原、海岱地區(qū)則皆為土,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是北方地區(qū)石料資源豐富,與之相較,處于黃河中下游的中原、海岱二區(qū)則馬蘭黃土遍布,堆積較厚[17]夏正楷.環(huán)境考古學——理論與實踐.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P159)。按建造技術來看,北方地區(qū)主要為石砌建筑技術;中原、海岱二區(qū)的建造技術則有堆筑、夯筑、版筑等。按城垣自身結構來看,又可分為基槽型城垣、平地起建型城垣兩類。
所謂砌筑,是指用石塊壘砌城垣;堆筑,則是在地面上逐層堆土修筑城垣;夯筑,是利用夯具逐層堆土夯打的方法修筑城垣;版筑,是夯筑的高級階段,利用固定的模板做模具,在模板中間填土后用工具夯實,分層、分塊、分段加高,加寬城垣。
北方地區(qū)城垣的建造,主要是利用砌筑石塊的方式建成。具體地看,可細分為石塊壘砌、土石混筑兩大類。其中土石混筑城垣又有下土上石、內土外石等不同的方法。
1.石塊壘砌技術。
這類城垣主要見于大青山南麓小區(qū)。以包頭阿善城址為例,該遺址西臺地西垴包梁上的石城平面形狀呈不規(guī)則形,南北長約240米,東西寬約50—120米。城垣系隨地勢高低而建,用石塊交錯疊砌,石塊相交處用土泥固定,并以碎石填縫,城垣橫斷面呈梯形;有的地段利用巖崖不建城垣,有的地段則建造多道城垣[1]內蒙古社會科學院蒙古史研究所,包頭市文物管理所.內蒙古包頭市阿善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84,(2).。又如威俊,由東到西三個并列臺地上存在三座石城,城垣皆隨地勢起伏而建,東城城垣殘寬1—1.2米,殘高0.4—0.8米,墻體由石塊錯縫平砌,內外兩側以石料的平整面取齊;中城城垣寬0.7—0.8米;西城城垣墻基寬0.7—0.8米,高出地表0.1—0.3米[2]劉幻真.內蒙古包頭威俊新石器時代建筑群址.史前研究,1988年輯刊.。此外,西園、莎木佳、黑麻板、納太等城址也都發(fā)現(xiàn)有石砌圍墻或石砌墻基。
2.下土建上石砌技術。
這種土筑墻基、石砌墻體的城垣建造方式是北方地區(qū)石城的主流。典型城址有老虎山、西白玉、寨子塔等。老虎山城址平面不甚規(guī)則,略呈倒三角形,墻體下部土建,上部石砌。以遺址北部、東北部城垣為例,下部土建墻體殘寬約1.5米,高約1米;上部石砌墻體寬約0.7米,殘高0.3—0.5米。墻基系由黃土逐層鋪墊、砸實而成,石砌墻體則用石塊交錯壘砌,石塊縫隙間填以碎石或黃土。墻體外部垂直齊平,內壁不甚規(guī)整[3]田廣金.涼城縣老虎山遺址1982-1983年發(fā)掘簡報.內蒙古文物考古,1986,(4).。
西白玉城址平面形狀基本呈倒三角形簸箕狀,建造方法也與老虎山相似,墻基用土筑成,上部墻體則系石砌。石砌墻體部分寬0.7—0.9米,殘高0.1—0.3米。需要注意的是,墻體內側筑有石砌臺階,臺階一般寬1.5米,臺階間距有0.2—0.3米、1米兩種規(guī)格[4]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岱??脊?一)——老虎山文化遺址發(fā)掘報告.科學出版社,2000.(P393-458)。臺階的修筑,既是加固墻體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對軍事防御起到積極作用。
寨子塔城址石垣建于土墻基上,墻基系就地取土、人工堆筑而成,底寬3.5—5米,石垣均以片狀巖石逐層疊砌,石塊間隙填以碎石和黏土,墻體內外兩側規(guī)整齊平,墻寬0.75—0.95米,個別地段殘高1米以上。城門門道處加寬加厚[5]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寨子塔遺址.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二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
3.內填土外石砌技術。
典型的內填土外石砌城垣不多,可以寨子圪旦為例說之。城垣系平地起建,墻體底部寬約4.5米,頂部寬約3.5米,殘高1—1.5米。墻體內外兩側均用石板或石塊壘砌而成,外觀略呈斜坡狀,較為平整,中間空隙填以碎石和黃土。石城的西北角,城垣內側圓弧,外側凸出,類似于后世的角樓建筑[6]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寨子上遺址發(fā)掘簡報.李逸友,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174-182;王大方,楊澤蒙.內蒙古中南部史前考古又有新發(fā)現(xiàn).中國文物報,1999-6-6.。
4.復雜石城砌筑技術。
屬于仰韶時代廟子溝文化的白草塔城址,雖然年代上相對較早,卻是北方地區(qū)建造技術較高的城址。與其他城垣不同的是,該城先在擬建墻部分開挖基槽至于基巖,再以土石混筑建造城垣。其中外側城垣由石塊錯縫疊砌而成,以碎石塊和褐色土填縫墊平,外壁表面規(guī)整平直;墻體中間和內壁土石混雜,皆以石塊和褐色土混筑而成。石墻內側原生土表面用小石塊和褐色土混雜鋪墊一層,與石墻相接,形成一個堅硬平臺[7]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準格爾旗白草塔遺址.李逸友,魏堅主編.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1994.(P183-204)。
無獨有偶,這種帶有基槽的城垣建造技術在龍山時代的石峁城址也有發(fā)現(xiàn)。石峁城由“皇城臺”、內城、外城三重城垣組成。其中“皇城臺”位于內城中部偏西,為四面包砌護坡石墻的臺城,石墻均為塹山砌筑的護坡墻體,并無其他高于地表的墻體;內城城垣平面大致呈東北—西南向不規(guī)則橢圓形,城垣大部分位于山脊上,為高出地面的石砌墻體,現(xiàn)存長度超過5700米、寬約2.5米;外城系利用內城東南部墻體,向東南方擴筑的石城垣,現(xiàn)存長度約4200米、寬約2.5米,保存最好部分高出地表1米有余。城垣的建造依地形而有差異,主要有塹山砌石、基槽壘砌及利用天險等三種形式。山崖峭壁處利用天險守御,不筑墻體;山峁斷崖處則用塹山形式,下挖形成斷面后再壘砌石塊;在較平緩的山坡臺地,多是下挖基槽后壘砌墻體,筑成高于地表的石城垣。石墻均由經(jīng)過加工的砂巖石塊筑成,打磨平整的石塊被用于砌筑內外壁,墻體內側石塊多為從砂巖母巖直接剝離,交錯平鋪并間以草拌泥加固[1]陜西省考古研究院,榆林市文物考古勘探工作隊,神木縣文體局.陜西神木縣石峁遺址.考古,2013,(7).。
表1 北方地區(qū)史前城址建造技術
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就城垣建造技術而言代表了當時生產力發(fā)展的較高水平。該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十幾座史前城址,基本上都采用了夯筑技術,部分城垣采用了版筑這一領先的工藝。對墻基的處理,除了平地起建城垣外,近半數(shù)城址還采用開挖基槽的方式筑城。
1.對墻基的處理方式。
總的來看,仰韶、龍山時代的中原地區(qū)城址,除安陽后崗、溫縣徐堡等少數(shù)城垣基礎不明外,其余城址的城垣基礎大致可以分為平地起建型、基槽型兩種處理方式。
(1)平地起建型城垣。
這種城垣直接建于地面之上,不開挖基槽。筑法是“在擬建城墻地段地勢較高而平坦、土質比較堅實的情況下,在生土之上或經(jīng)過平整的土層之上直接堆土夯筑城墻墻體”[1]張國碩.中原先秦城市防御文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P97)??梢源_定為平地起建型城垣的有淮陽平糧臺、平頂山蒲城店、濮陽高城、濮陽戚城等。以淮陽平糧臺為例,墻基經(jīng)平整夯實,而后在其上逐層堆土筑城,這種經(jīng)過平整夯實的地面可以保證墻基的穩(wěn)固,而且還能在建造城垣時節(jié)省人力、物力,起到縮短工期的作用。
(2)基槽型城垣。
這種城垣系現(xiàn)在擬建城墻地段向下開挖基槽,然后逐層填土夯實修筑城垣,這種城垣由基槽和墻體兩部分組成。目前所知開挖基槽的城垣有鄭州西山、郾城郝家臺、新密新砦、新密古城寨、輝縣孟莊、襄汾陶寺等城址。以鄭州西山為例,在擬建城垣區(qū)段先開挖倒梯形基槽,然后填土分段分層夯筑城墻。開挖基槽“不僅可以夯實墻基,而且還能確定城垣的走向”[1](P98)。這種基槽法直到現(xiàn)代仍是建筑工程中常用的方式。
2.墻體建造技術。
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多數(shù)經(jīng)過考古發(fā)掘,經(jīng)由考古工作證實的城垣墻體建造技術主要有堆筑、夯筑、版筑等。
(1)堆筑技術。
中原史前城址采用堆筑法的城垣不少,大多與夯筑、版筑等技術搭配使用,如淮陽平糧臺等。城垣整體采用堆筑技術的城址僅博愛西金城一座。城垣位于地表1.5米之下,殘高2—3米,城址平面大致呈圓角長方形,西、北兩面城垣寬約25米,東面城垣寬約10米,南面城垣寬度介于二者之間。城垣建筑材料為生土、細沙土、淤土等。以東城垣為例,分為7—8小層,每小層厚10—20厘米,用較純凈的褐色土堆筑或拍筑而成,土質較硬,局部見夯土塊,但未見夯窩等夯打跡象;以南城垣為例,為褐色土和灰綠色或黃灰色細沙土斜向疊壓堆筑而成,生土筑于墻體內外兩側,細沙土筑于墻體中間,僅經(jīng)局部拍打,建筑質量不如東墻[2]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南水北調文物保護辦公室,山東大學考古系.河南博愛西金城龍山文化城址發(fā)掘簡報.考古,2010,(6).。欒豐實先生認為,西金城城墻并非簡單堆壓而成,城墻墻體不見夯窩可能與拍筑的處理方式有關。
(2)夯筑技術。
夯筑城垣是史前城址中常見的建造技術。除博愛西金城外,其他城址普遍采用了夯筑法。有的與版筑、堆筑等技術結合使用,如淮陽平糧臺;有的與版筑法結合使用,如新密古城寨等。以平頂山蒲城店為例,該城址略呈東西向長方形,城垣由主體墻和兩面護城坡組成。城垣底寬14.5米,殘高2.3—4.35米,頂寬約7.05米。建筑方式為:逐層堆土夯打,然后堆筑、拍打出內外護城坡,外護坡自內向外逐漸加寬。城墻主體上的夯窩呈圓形,個別較小,直徑7—15厘米,多數(shù)夯窩形狀不甚規(guī)則,直徑達25厘米左右,系石塊夯具所致[3]魏興濤等.河南平頂山蒲城店發(fā)現(xiàn)龍山文化與二里頭文化城址.中國文物報,2006-3-3(第1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平頂山市文物局.河南平頂山蒲城店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2008,(5).。
(3)版筑技術。
版筑是史前土城遺址城垣建造的最高技藝,也是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的代表性技藝。使用版筑技術的中原城址有鄭州西山、襄汾陶寺、安陽后崗、輝縣孟莊、登封王城崗、新密新砦、新密古城寨、郾城郝家臺、淮陽平糧臺等。
鄭州西山是目前所知最早用版筑法筑造的城垣。其建筑方法是先在擬建城墻的區(qū)段挖筑倒梯形基槽,在槽底平面上分段分層夯筑城墻。城墻采用方塊版筑法。每版的大小不同,版塊厚度也不相同。經(jīng)發(fā)掘得知,該城城垣至少使用了三種版筑方法:第一種是以立柱固定夾板,四面版塊同時夯筑;第二種是依次逐塊夯筑,夯筑完一塊就抽掉夾板,再夯筑另一塊;第三種應用于墻體中心,在板塊內直接填土,稍經(jīng)夯打而成,因此夯層較厚。此外,城墻最外側的夯土,因夯打、擠壓而呈上大下小的方斗形,為保持墻體結構的穩(wěn)定,就用集束木棍夾擊打,整形[1]國家文物局考古領隊培訓班.鄭州西山仰韶時代城址的發(fā)掘.文物,1999,(7).。由此觀之,西山城的版筑技術已經(jīng)較為純熟,應當不是版筑剛產生階段的狀態(tài)。
又如古城寨。從北墻可知該城城垣采用的是大版塊疊筑法,先挖以基礎槽,至生土為底,在其上打一層薄薄的坐底夯,然后直接在基礎槽內進行起版分層分段夯筑。每層版筑墻高約1米,寬1—1.3米,長1.4—2米不等。順墻體的夾板都用木板,橫墻體的擋頭有的用木板,也有用竹編和小木棍編綁在一起來替代木板的現(xiàn)象[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密市炎黃歷史文化研究會.河南新密市古城寨龍山文化城址發(fā)掘簡報.華夏考古,2002,(2).。有學者認為,古城寨城垣的版筑技術較西山更為進步,已經(jīng)初步掌握了固定模板的原始技術,并且采用分排錯列版筑,是對西山城垣版筑方法的繼承和改進[3]張玉石.中國古代版筑技術研究.中原文物,2004,(2).。
表2 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建造技術[4]表中所列為城址所使用的最高技術。目前看來,夯筑技術較堆筑技術領先,而版筑又是夯筑的高級形式。以淮陽平糧臺為例,城墻的建造使用了堆筑、夯筑、版筑三種技術,故而將其列入版筑城。以下表格同此。
此外,西山、古城寨、王城崗等城址的夯層間有夾細沙或者植物根莖的現(xiàn)象,不僅可以防止夯土黏附夯具,而且可以增加夯土間的凝結力。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的城垣建造技術已經(jīng)具有相當?shù)目茖W性,是史前城址中城墻建筑技術最高、最有代表性的地區(qū),并對周鄰地區(qū)的筑城技術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海岱地區(qū)城墻建筑技術以堆筑為主,在與中原等地的交流中,受中原地區(qū)現(xiàn)今的筑城技術影響,筑城技術得到了較快發(fā)展,在某些方面甚至較長江流域城址筑造技術更為進步,與中原地區(qū)史前城址并為筑造技術的兩朵奇葩。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就城墻筑造技術而言,主要有堆筑、版筑等,另有沙基筑城。
1.堆筑技術。
堆筑是海岱地區(qū)尤其是山東地區(qū)史前城址的代表性建筑技術。典型的堆筑城墻不見夯窩、夯層等夯打跡象,墻體系直接堆土增高筑成。非典型的堆筑城墻可能存在夯層,有的甚至存在夯窩,但并不明確,而且僅是經(jīng)過輕微夯打。過去報道的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多冠以“堆筑”之名。如五蓮丹土、日照堯王城、固鎮(zhèn)垓下、臨淄桐林、沂源東安故城等。其中,有的可能存在夯層,有的則不存在。關于典型的堆筑技術,尚需進一步的研究。
2.版筑技術。
就目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而言,版筑技術最早在筑城活動中的運用當推中原地區(qū)的鄭州西山仰韶時代城,新密古城寨等龍山時代城進一步發(fā)展之[1]馬俊才.新密古城寨龍山城筑城技術的初步研究.河南省文物考古學會編.中原文物考古研究.大象出版社,2015.(P110)。至于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中的版筑做法,學界一般認為是受到了中原地區(qū)技術的影響[2]孫波.山東龍山文化城址略論.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編.中國聚落考古的理論與實踐(第一輯).科學出版社,2010.(P358)。海岱地區(qū)運用版筑技術的城址主要有連云港藤花落、陽谷景陽岡、滕州莊里西等。
以陽谷景陽岡為例,城墻底部寬19—20.5米、頂部寬10.5—12.5米、殘高2—3米不等。發(fā)掘者根據(jù)夯土土色及技術的不同,將城墻由晚至早分作十組??偟膩碚f,該城墻體主要為堆筑或夯筑,局部使用版筑。版筑主要用于靠近城墻外部的墻體,增筑或靠近內側的墻體則以堆筑為主,多不見明顯夯層,有的甚至連夯窩也不存。以第八組夯土城墻為例,版筑墻體由下至上呈階梯狀內收,板寬約9厘米,殘長100—150厘米[3]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聊城地區(qū)文化局文物研究室.山東陽谷縣景陽岡龍山文化城址調查與試掘.考古,1997,(5).。
藤花落城與之相較,技術上的進步性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版筑墻體占比重相對較高;第二,基槽的開挖和運用[4]南京博物院等.江蘇連云港藤花落遺址考古發(fā)掘紀要.東南文化,2001,(1).。欒豐實先生過去曾認為,海岱龍山城基本上沒有基槽,而是直接在經(jīng)過平整的地面上筑城,并將此作為邊線王城的所謂基槽為環(huán)壕的證據(jù)[5]欒豐實.關于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的幾個問題.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編.東方考古(第3集).科學出版社,2006.(P72),當是很有見地的。迄今為止,除藤花落城外,其他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確未見無疑的基槽遺存。此外,關于城子崖城,過去雖然有學者認為城墻建造中使用了版筑技術[6]張學海.試論山東地區(qū)的龍山文化城.文物,1996,(12).,但事實上使用版筑技術的是城子崖岳石文化城,龍山文化城所使用的系堆筑技術。
3.沙基筑城技術。
20世紀末,山東省考古所先后在陽谷、東阿、茌平等地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座被稱為“城組”[7]張學海.魯西兩組龍山文化城址的發(fā)現(xiàn)及對幾個古史問題的思考.華夏考古,1995,(4).的城址。這些城址的可靠性頻為學者們質疑[5](P68),甚至有學者直言景陽岡之外幾座魯西城址的所謂城墻,僅是龍山時代居民對沙基邊緣進行簡單整理加固的遺跡,是為適應易澇環(huán)境的工程[8]孫波.魯西地區(qū)的沙基堌堆遺址.考古,2003,(6).。事實上,能夠起到防御洪澇的遺址外圍沙基建筑,也當能起到防御外敵之效。而且,質疑者也承認魯西這些遺址成組分布、有中心城址、聚落可分級合乎史實[2](P359);此外,調查者鉆探時發(fā)現(xiàn)了明確的城墻夯層,所以在無新的證據(jù)前提下,我們認為魯西地區(qū)幾座城址不可輕易被剔除出去,至少它們?yōu)榻袢颂峁┝水敃r遺址外圍防御工程建筑的技術實證。
以經(jīng)過科學發(fā)掘的茌平教場鋪為例,城址平面呈東西長約230米、南北寬約180米的近橢圓形。城墻內外兩側都有壕溝,系兩側取土向中間堆筑而成。城墻大體可分為兩期,其中第一期城墻系黃沙混合紅色黏土分層夯筑而成,局部夯層較清楚,厚約5—8厘米,但是夯窩不明顯。第二期城墻底寬近30米、頂寬約27米、殘高約0.7—3.2米,筑法與第一期稍異,直接筑在一期城墻兩側的壕溝上,但筑墻前并未對溝內的淤土進行處理。夯層較厚,最厚處可達20厘米,夯窩普遍不明顯,局部存在的疑似夯窩直徑約3—5厘米。夯層之前存在夯碎的陶器,發(fā)掘者認為是城墻的奠基儀式。另,該城址還發(fā)現(xiàn)有與城墻有關的5處祭祀坑等遺跡,或為筑城活動中的禮儀[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聊城市文物局.山東茌平教場鋪遺址龍山文化城墻的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考古,2005,(1).。由此可知深為孫波先生懷疑的沙基作為城墻的可能性不能被輕易否定。
除此之外,魯西幾座沙基城皆未得到系統(tǒng)發(fā)掘,皇姑冢、王家莊、大尉、樂平鋪、尚莊、王集等都有城墻的痕跡[1]張學海.魯西兩組龍山文化城址的發(fā)現(xiàn)及對幾個古史問題的思考.華夏考古,1995,(4).,但基本是用黃面沙土筑成,夯土較為純凈,或夯層不可辨,或夯窩不可辨。雖然沙基城作為海岱龍山文化一種城墻筑造方式的可能性較大,但仍需進一步的考古發(fā)掘來證實和確認。
表3 海岱地區(qū)史前城址建造技術
先秦時期今中國范圍內有兩次大規(guī)模筑城運動,第一次發(fā)生在龍山時代,第二次發(fā)生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龍山時代長江、黃河流域史前城址數(shù)量逾100座,其中黃河流域占據(jù)了半數(shù)以上,這當然是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人口增多、階級分化的必然結果,同時也與筑城技術的進步不無關聯(lián)。同時,大規(guī)模筑城運動的開展又促進了筑城技術的傳播和進步。在這一筑城技術廣泛傳播的時代,早期城市化進程也拉開了序幕。
黃河流域三大文化區(qū)史前人群因地制宜,結合當?shù)刈匀粭l件,采用了砌筑、堆筑、夯筑、版筑等筑城技術。尤其是中原、海岱地區(qū),多處城址都使用了不同的筑城技術。在這些使用多種技術的城址中,通常的做法是城墻外側或外半部城墻使用諸如版筑等較復雜的技術,城墻內側或內半部城墻則使用堆筑等較簡單的技術。至于北方石城,多是外部石塊較為規(guī)整且陡直,而內部石塊則參差不齊。過去有學者論及史前城址時,曾將北方石城謂為“北方模式”,將中原、海岱二區(qū)土城謂為“中原模式”[2]馬世之.中國史前城址特征淺析.中州學刊,2002,(5).。事實上,中原、海岱二區(qū)史前城址在共性之余存在著各自的地方特色,不妨在“中原模式”下分別以“河洛亞模式”“海岱亞模式”名之。
這種因地制宜、多種方法相結合的筑城技術,既提高了城墻外部墻體的質量,更提高了筑城的效率,既滿足了當時戰(zhàn)爭、洪水背景下普遍筑城的需要,也滿足了社會復雜化進程中統(tǒng)治者修筑大規(guī)模城墻的需要。經(jīng)歷了此次筑城運動以后,中國古城逐漸開始向著固定化、模式化的方向發(fā)展。筑城技術的進步與城邑規(guī)模的擴大、形狀的漸趨規(guī)則也有較大的關聯(lián)。
史前筑城運動的開展、早期城市化進程的開啟、史前城址數(shù)量的多少、規(guī)模的大小,與作為中心聚落的城所能控制的人口數(shù)量緊密相關。這既需要聚落考古的深入研究,也要吸收近年來在國內經(jīng)過一定實踐的“人口考古學”[1]王建華.黃河中下游地區(qū)史前人口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考古系,2005.的相關成果。
根據(jù)建筑材料和建筑技術的不同,黃河流域史前城址被分為砌筑、堆筑、夯筑、版筑等幾種類型。所謂砌筑城墻,意為用石塊壘砌城墻。堆筑城墻,意即在平地之上多次堆土逐層向上筑墻。這種城墻又可分為兩類:一類可能經(jīng)過輕微夯打、踩踏、拍壓;一類則不夯打,簡單上堆而成,層理不清晰,無明顯夯窩。夯筑城墻,即運用一定的夯具,在地面上或者挖好的基槽內堆土層層夯打,切削兩側墻體形成的城墻。版筑是夯筑的高級形式,在固定的模板中間填土用夯具夯實,分層、分塊、分段加寬、加高墻體[2]張國碩.中原先秦城市防御文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89;張玉石.中國古代版筑技術研究.中原文物,2004,(2).。在土筑城墻中,版筑技術最高,夯筑次之,未經(jīng)夯打、踩踏的堆筑城墻最不堅固??脊虐l(fā)現(xiàn)的史前城址堆筑技術,多是經(jīng)過輕微踩踏、拍壓或輕夯的模式,完全簡單堆成的則少見。所以欒豐實先生認為堆筑是夯筑的一種形式,目前看來,是較為合適的。
根據(jù)有夯窩城墻來看,這一時期夯窩直徑多為3—5厘米,一般為口呈圓形或不規(guī)則形的圓底形狀,由此知黃河流域尤其是黃河中下游地區(qū)的夯具主要為單根或集束木棍,也存在一定的河卵石。雖然龍山時代已經(jīng)進入銅石并用階段,但這一時段的銅是珍貴資源,尚未普及,并未將這種珍稀資源制成筑城中需求量甚大的夯具。一般認為,金屬夯得到較大發(fā)展是在先秦第二次筑城運動中。
另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是,處于黃河上游的甘青地區(qū),作為史前七大文化區(qū)中的一個,以彩陶等為代表的文化因素得到了蓬勃發(fā)展,但卻并無筑城的實踐。這與自然環(huán)境有關,還是當?shù)貙τ鶖?、防洪的需要不如黃河中下游強所致?有趣的是,黃河流域史前城址普遍發(fā)現(xiàn)于季風區(qū),從氣候方面來看主要集中于溫帶季風氣候區(qū)、亞熱帶季風氣候區(qū),而甘青疆藏則位于西北干旱半干旱區(qū)和青藏高寒區(qū),當?shù)氐臍夂驙顩r、土壤條件是否不利于城墻筑造?或許環(huán)境考古能為此問題提供有理有據(jù)的解答。
認知考古學是西人較早開拓的一個考古學研究領域[3](美)肯特·弗蘭納利,喬伊斯·馬庫斯.尋婧元譯.陳淳校.認知考古學.南方文物,2011,(2).,傳入中國后,不少學者在此視角下對國內的考古學材料進行了分析與再思,近年來美術考古學的不少研究與認知有千絲萬縷的關聯(lián)。但總的來看,學者們對墓葬、祭祀臺基等材料的認知考古研究較多,尚無學人專就城址的問題從認知考古的角度進行闡釋。
事實上,就黃河流域史前城址而言,認知考古或可開拓新的視角。諸如史前城址的形狀,一般認為經(jīng)歷了從圓形到方形的演變,甚至有學人專就黃河、長江流域幾大史前文化區(qū)的方形城址作過專題探討[4]何軍鋒.試論中國史前方形城址的出現(xiàn).華夏考古,2009,(2).。除了地形地勢的原因,史前城址的圓形、圓角方形、方形、三角形等形狀或與當時筑城人群抑或上層統(tǒng)治者的精神文化信仰有一定的關聯(lián)。對于其中的矩形城,馬世之先生從古代“方塊田”的規(guī)劃概念和方法入手,做了嘗試性的解答[1]馬世之.試論我國古城形制的基本模式.中原文物,1984,(4);馬世之.再論我國古城形制的基本模式.中原文物,1987,(1).。這些解答無疑是基于考古材料的一種嘗試性探索,為進一步的研究提供了一個認知的視角。又如城墻修筑活動中的人骨、獸骨埋藏行為。以鄭州西山為例,城墻墻基底部和城門門道之下都存在埋藏嬰兒的現(xiàn)象,應與特殊的信仰觀念或奠基禮儀有關。與中原、海岱地區(qū)不同的是,北方地區(qū)石城多有祭祀相關遺跡,可能是當時社會生活中舉行特殊儀式之地,在聚落中起著穩(wěn)固人心、凝聚力量的作用[2]韓建業(yè).試論作為長城“原型”的北方早期石城帶.華夏考古,2008,(1).。
行為是意識的反映,如何從認知考古的角度對史前筑城行為和技術進行闡釋,還需要更多的材料、更深入的比對分析。在學界普遍感覺史前城址甚至先秦城址的傳統(tǒng)研究已經(jīng)近乎透徹、難有新意的大背景下,認知考古學應可為城址的研究提供一個創(chuàng)新性的視角。
從史前迄于明清,中國古代普遍存在無城墻的城市。城墻雖非城市的必備要素,卻是中國古代城市異于其他聚落的主要標志。本文選取史前時期有城墻城邑作為研究對象,以城墻這一重要建筑為視角,以期對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筑城技術有較為直觀的認知。通過比較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
位于黃河中上游地區(qū)的內蒙古、陜北、晉北等北方地區(qū)的史前城址主城材料主要為石頭,輔以土料,在建筑上普遍采用石砌技術筑造,這種石砌技術多是石塊錯縫壘砌。有的為了保持城墻對地面的壓力平衡,墻基部位系對黃土夯打而成,在這種墻體之上的城墻不至于輕易倒塌。中原、海岱二區(qū)史前城址建城原材料主要為黃土等土資源。在墻體的構造上,中原地區(qū)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基槽型墻體,即先挖基槽然后填土夯筑墻體,另一種是平地起建式墻體,即直接在地面上筑造,兩者各占半數(shù)左右;在城墻的建造方法上,中原地區(qū)城墻基本上都采用了夯筑法,甚至半數(shù)以上的城墻采用了版筑法。需要注意的是,有的城墻采用了不同的筑造技術,如王城崗小城挖有基槽,大城似乎只在個別地段有基槽跡象;又如平糧臺,城墻的筑造使用了堆筑、夯筑、版筑三種技法。這種基槽式、版筑式的先進筑城技術從仰韶時代的西山城傳至龍山諸城,不妨稱為“河洛亞模式”。海岱地區(qū)的史前城墻,雖然也是“基槽型”與“平地起建”式城墻并存,堆筑、夯筑、版筑技法并存,但從量上看,其中占主導地位的當是平地起建式城墻,筑造技法也是以堆筑夯筑為主,個別出現(xiàn)了版筑現(xiàn)象,似可以“海岱亞模式”名之。
城作為一種集體工程,是古代建筑史上的重要組成因素。一般認為,城的出現(xiàn)與文明時代相關。黃河流域史前城址的出現(xiàn)尤其是史前城墻的建造,標志著社會生產力和建筑技術都已經(jīng)達到一定的水平,筑城技術的視角對于理解早期社會復雜化進程有一定助益。就城墻特征及筑城技術而言,黃河流域尤其是中原、海岱地區(qū)的史前城址極具中國特色,為后世中國城的繼續(xù)發(fā)展奠定了較為堅實的基礎,在世界城市史上占據(jù)重要的地位。
但同時需要指出的是,文章并未對與城墻同時期的城內重要建筑諸如城墻附屬設施、夯土臺基、手工業(yè)作坊、房址等的建筑技術進行分析,也未從宏觀的視角對城的選址、城內布局、城與周鄰聚落關系等方面論述廣義的筑城技術,甚至沒有涉及不同地區(qū)間人群生產生活用品相關性背后制陶技術等方面的文化交流與互動。事實上,城內夯土臺基、房址等建筑技術與城墻建筑技術是緊密相關的,城的選址和布局與城的筑造技術也相互影響,生產生活用品的交流可以為我們提供一個廣域的文化互動的視角。囿于篇幅,相關論題將另文述之。
中國的城市考古幾乎是與考古學的傳入并行發(fā)展的,早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殷墟、城子崖、兩城鎮(zhèn)等早期城市遺址的發(fā)掘即為城市考古揭開了序幕,奠定了基礎。經(jīng)由近九十年的發(fā)展,城市考古取得了一系列豐碩成果。隨著考古工作的持續(xù)進行,當有新的史前城址被披露出來,屆時,學界或能對這些早期城市的緣起、發(fā)展、演變有更深入的認知。 (責編:樊譽)
ABriefDiscussion on the Construction TechnologyofWall duringthe Neolithic Age in the YellowRiver Basin
Guo Rongzhen
There are many city sites in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the YellowRiver.These sites belong to the North,Heluo and Haidai regions.On the part of fortification materials,both of Heluo and Haidai regions are used in soil construction,while the North region cities are used in stones;On the part of construction technology,Heluo region are banzhu,hangzhu and duizhu,the main technology is banzhu.When it comes to Haidai region,the main technology is duizhu,besides,there are also hangzhu,sand-reinforced,banzhu and so on.However,the North region is qizhu.In addition,the footing of wall in Heluo region are chamfer,flatland-construction,but Haidai region is mainly flatland-construction.The cultural factors of soil-engineering,banzhu,chamfer represent the highest technologyin Chinese prehistoric fortification.The progress ofthe technology of tortification provides the basis for the fortification movement in Longshan Period.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complication and civilization.
The Yellow River Basin Yangshao-Longshan Period City Fortification Technology
郭榮臻(1988—),男,河南新密人,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農業(yè)考古、城市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