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超　鄭瑞琨

摘 要 死刑作為剝奪生命權的最嚴厲的刑罰，具有不可逆的性質，使得死刑的適用倍受關注，限制死刑、慎用死刑的理念已成為社會的共識。對死刑的適用存在兩種方式的限制，一種是實體法上的限制，另一種是程序上的限制。在沒有廢除死刑的國家，死刑的程序性控制受到人們的重視。本文通過研究死刑案件程序中的問題，提出相應建議，以期推動我國死刑程序控制制度的完善。

關鍵詞 死刑 適用 程序控制

作者簡介：孫超，北京科技大學民商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鄭瑞琨，北京科技大學文法學院法律系教授。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7.286

關于死刑的存廢問題，一直在司法的理論界與實務界都有著較大的爭議。越來越多的人們呼吁廢除死刑，但是結合我國經濟發(fā)展現(xiàn)狀和流傳下來的文化觀念的國情，我國制定了“嚴格通過死刑程序控制來限制死刑”的死刑政策，即通過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訴訟程序設計，對適用死刑的案件，從程序方面予以嚴格的控制，并給予被告人特別的訴訟程序方面的權利保障。本文通過研究我國死刑案件控制程序中存在的問題，提出切實可行的改善建議，為完善我國死刑案件的程序控制，有效控制死刑適用提供更好的發(fā)展路徑。

一、我國死刑程序控制的現(xiàn)狀

我國現(xiàn)行刑事訴訟立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從管轄制度、辯護制度、審判程序以及證據(jù)制度等方面對死刑程序進行了一系列的特殊規(guī)定，以保證死刑適用的程序正當。

第一，我國法律將涉及死刑案件的一審管轄權劃分給中級及以上的人民法院，這一規(guī)定體現(xiàn)了我國法律對于死刑案件的重視，因為中級及以上的人民法院辦案人員的水平更高，經驗更為豐富，可以確保辦理案件的質量。

第二，我國法律規(guī)定了人民法院必須要為可能被判處死刑但無法負擔辯護律師費用的被告人指定辯護律師的強制性規(guī)定。

第三，根據(jù)相關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第二審人民法院必須以開庭審理的形式對被一審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的案件進行審理，這是出于有效保護被告人利益的考慮而作出的規(guī)定。

第四，出于對使用死刑慎之又慎的考慮，我國法律規(guī)定死刑案件必須要經過死刑復核程序，并對死刑案件的核準權予以限制，將死刑的核準權授予最高人民法院，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的核準權授予高級人民法院。

這些特殊的程序規(guī)定，既可以反映出我國法律對于公民人權的尊重、重視與保障，又可以體現(xiàn)出我國法律對死刑所作出的規(guī)定在程序上的正當性。

二、我國死刑程序性控制中存在的問題

（一）沒有對被告人的權利予以充分保護

法律雖然規(guī)定了辯護律師有調查取證的權力，但是在實踐中，辯護律師的調查取證權往往未得到充分的保護，辯護律師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提出調取被告人無罪、罪輕的申請程序中，往往無法得到偵查機關和檢查機關的充分理解與支持，有些辯護律師甚至受到了工作人員的非公正對待，使得調查取證流于形式，“保護被告人應有的權利”成為一句空話。

對于可能被判處死刑的被告人，由于經濟能力有限，無法負擔辯護人費用的情形，我國法律規(guī)定，法院應為其提供法律援助，為其指定辯護人。但是一些法律援助機構的辯護律師，或是因為經驗不足，或是因為沒有得到有效的物質激勵刺激，致使其辦案熱情并不高，有些甚至只是在開庭前粗略翻閱卷宗，并沒有做充足的準備，從而導致被告人的權利沒有得到應有的保護。

世界上很多的發(fā)達國家都規(guī)定了一審被判處死刑的案件必須進行上訴的制度，但是我國并沒有作出此項規(guī)定，我國規(guī)定了相應的復核程序作為不上訴死刑案件的二審程序。但是，該復核程序畢竟不同于同情形下的上訴案件所進行的開庭審理程序，其大多采用書面的形式進行審理，沒有辯護律師為被告人進行控辯雙方的有效對抗辯護，致使被告人的權利沒有得到有效的保護。在這種情形下，復核程序對死刑適用的“再控制”功能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不利于達到限制死刑適用的目的。

（二）對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利益保障不充分

由于將刑事法律關系限定在國家與犯罪人之間，所以檢察機關對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的材料中，關于罪名、量刑是依據(jù)其審查認定的案件事實和相關法律規(guī)定而確定的，并不能完全體現(xiàn)被害人一方當事人意見。被害人一方當事人以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的身份參與訴訟提出的異議和意見只能作為法院審理死刑案件時的參考，而且沒有強制性規(guī)定要求法院的裁判文書必須對其意見作出說明。若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對第一審法院作出的判決有異議，檢察院在法律規(guī)定的期限內沒有采納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的抗訴申請進行抗訴，那么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則喪失了在法律上表達其訴求的途徑，致使其走上了上訪的道路。

被害人一方當事人所得到的民事賠償?shù)氖軆敺秶钟邢?。在司法實踐中，出于保障法院判決的公信力的考慮，使判決得到有效的執(zhí)行，法院在裁判中不會作出巨額的賠償決定，這樣就使得在死刑案件中，被害人一方當事人所能得到的賠償?shù)姆秶钟邢?，其所受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chuàng)傷沒有得到有效的彌補。在造成被害人直接死亡的案件中，被害人的家屬僅能得到喪葬費的賠償；在造成被害人重傷的情形中，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僅能就被害人在醫(yī)院救治期間所發(fā)生的醫(yī)療費、護理費、誤工費等費用受償，而被害人在出院后所發(fā)生的后續(xù)治療費用往往不能得到有效的賠償。

（三）證人出庭作證率低

在死刑案件中，需要出庭的證人往往對于案件的走向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這些人或是案件的目擊者，或是發(fā)表了重要鑒定意見的鑒定專家，但是在死刑案件中，愿意出庭作證的證人非常少。他們或是因為害怕受到日后的打擊報復或是因為沒有正確認識到其在刑事訴訟中的地位。

我國法律對于證人的保護制度還不是很完善，雖然規(guī)定了一些舉措，但落實起來還是有很多的問題，這就導致了證人出庭作證沒有安全感，基于此而不愿、不敢出庭作證，害怕日后受到打擊報復。一些鑒定專家將其自己的定位僅限于證據(jù)的收集與認定，認為出庭作證與其無關；有些專家甚至會很抵觸出庭，認為在法庭上接受辯護律師的質證是對其所作出的鑒定的權威性的挑戰(zhàn)，感覺受了很大的侮辱；還有些專家因為沒有出庭經驗，缺乏應對辯護律師提問的技巧，甚至會有害怕應對辯護律師提問不力而影響到法官采信其作出的鑒定意見的顧慮。這些都是致使庭審中證人出庭作證率低的重要原因。

（四）量刑程序形式化

在庭審中，量刑程序流于形式，法官與控辯雙方將爭論點主要集中在定罪層面，而對量型層面的問題則缺少應有的關注。對量刑有重大影響的證據(jù)應當如何認定，其標準的確定一直比較模糊。比如，在“一貫表現(xiàn)良好”的認定問題上，什么樣的表現(xiàn)是“良好”，“一貫”又是指在多長時間范圍內，該情節(jié)對量刑是否有影響，這些都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量刑上存在的問題使得控方無法給出具體的量刑建議，辯方無法給出對被告人量刑應當減輕的有力依據(jù)，這就使得死刑案件中量刑程序流于形式，沒有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三、完善我國死刑程序性控制的建議

（一）完善被告人權利保障制度

保護辯護律師調查取證的權利。對于辯護人提出的調查取證申請，檢察機關和偵察機關應給予足夠的重視，并予以最大限度的滿足，對于的確因客觀原因無法調取的，要以書面的解釋作出合理的說明，并將該說明作為法院在定罪量刑時參考的依據(jù)。除非辯護律師在調查取證的過程中有偽造證據(jù)或者其他明顯的違法行為，不得隨意對辯護律師啟動問責程序，而且對于此類案件的管轄權應當移交給上級檢察機關和偵察機關。

完善指定辯護制度。司法行政部門要完善法律援助律師獎懲制度，對于認真負責的辯護律師，要加大對其宣傳力度，為其提供更有利于其創(chuàng)業(yè)與發(fā)展的平臺，對于，而對于不認真負責的辯護律師，應當給予其處罰，對于極其不負責任的辯護律師，可以吊銷其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

我國相關立法中應規(guī)定，對于一審被判處死刑的被告人，無論其是否提出上訴，均應按照其提出上訴的情形進行處理的強制上訴制度。這樣規(guī)定，可以使得法院必須對其進行二審的開庭審理，可以使得辯護律師參與的控辯雙方的對抗辯護在法庭上得以有效進行，充分保護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使其對死刑適用的“再控制”功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二）加大對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合法權益的保障力度

在刑事訴訟中要確立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獨立的訴訟地位，確保其享有適當?shù)膮⑴c權，使其表達訴求的權利在刑事訴訟中受到保護。偵察機關在偵查完畢移送審查起訴后，檢察機關在制作起訴書時應當充分考慮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的意見，并就案件的事實和適用法律問題征求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的意見。在審判階段，審查機關對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的意見不予采納的原因要在裁判文書中予以說明。

雖然是出于維護法院判決的公信力，使得判決得到有效執(zhí)行的考慮，但并不能為了避免執(zhí)行上的困難而限制被害人一方當事人的受償范圍，限制其合法權利。在司法實踐中，遇到執(zhí)行上的困難，我們可以通過其他社會機制加以解決，但是司法裁判所作出的公正判決對被害人一方當事人所產生的，無論是物質層面的實際彌補，還是精神層面的慰藉都是其他方式所不能代替的。因此，我們要保證被害人一方當事人在其理應得到的民事賠償?shù)氖軆敺秶鷥?，得到應有的賠償，使法院判決的公信力得到真正的保障。

（三）完善并落實證人出庭作證制度

正如前文所言，在死刑案件中，需要出庭的證人往往對于案件的走向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我們要大力完善并落實證人出庭作證制度。在完善證人出庭作證方面，一方面，對證人保護制度的規(guī)定要予以具體的落實，保護舉措不能僅限于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定，要使其具有更高的可實際操作性，比如，在證人出庭作證環(huán)節(jié)，對于案件目擊證人，要允許其佩戴隱去其面容的工具，對證人的聲音要進行處理等；對于證人因出庭作證所遭受的經濟損失應予以合理的補償，確保其出庭作證沒有后顧之憂。

另一方面，要加大對偵查人員和鑒定人員出庭作證工作的培訓，培養(yǎng)其應對庭審中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的能力，訓練其以正確的方式應對辯護律師的提問。除了在重視技巧上的培訓以外，還要端正其認識，使偵查人員和鑒定人員認識到其定位不應僅限于證據(jù)的收集與認定，其還負有出庭作證的義務，正確認識到辯護律師進行質證不是出于對其權威性的挑戰(zhàn)和質疑，而是出于保護被告人的合法權益的目的，打消其應對辯護律師提問時的恐懼心理，順利出庭作證，以便促使庭審的順利進行。

（四）完善量刑證據(jù)制度

我國相關法律法規(guī)應當逐步完善死刑案件的量刑證據(jù)制度，使其日趨標準化。對死刑案件的量刑有重要影響的證據(jù)，關于其認定以及證明力的大小問題，相關法律法規(guī)應予以明確的規(guī)定，為控辯雙方在法庭辯論環(huán)節(jié)中就量刑問題進行辯論提供依據(jù)。在有相關依據(jù)的基礎上，控辯雙方可以就死刑案件的量刑給出相應的建議，并對己方的建議予以舉證，對對方建議予以質證，由法官對雙方舉證和質證的辯論情況綜合考量后，采用最有證明力的證據(jù)，對死刑案件的被告人作出合理的刑罰判決。從而使得量刑程序發(fā)揮出其應有的作用，避免將量刑程序流于形式的情形發(fā)生，使法官和控辯雙方對死刑案件定罪層面的問題和量刑層面的問題予以同等的重視與對待。

參考文獻：

[1]趙秉志.再論我國死刑改革爭議問題.法學.2014.

[2]李文秀.論中國當前死刑的存與廢.法制與社會.2014（4）.

[3]楊宇冠.死刑案件的程序控制.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