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宏吉，路金輝

（山西大同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語言·文化

30年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變化

孫宏吉，路金輝

（山西大同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大同地處山西省北部，方言屬晉語大包片。大同方言入聲舒化現(xiàn)象明顯。1984年，馬文忠先生討論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變化。30年后，大同方言入聲舒化范圍不斷擴(kuò)大，在青年人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加速趨勢。中古的濁母入聲字優(yōu)先起變化的規(guī)律沒有變，但清聲母入聲字舒化的數(shù)量在逐漸增加，入舒兩讀字在入讀詞和舒讀詞中表現(xiàn)的義項(xiàng)有明顯的區(qū)分。

入聲；入聲舒化；入舒兩讀；大同方言

晉語有入聲，但由于其長期處在強(qiáng)勢官話方言的包圍之中，受沒有入聲的官話方言影響，一直處在入聲舒化的演變過程。大同地處山西省北部，方言屬晉語大包片，大同方言入聲舒化現(xiàn)象明顯。早在1984年，馬文忠先生討論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變化（以下稱馬文），91個(gè)字完全舒化，28個(gè)字入舒兩讀，1994年馬文忠先生又討論了大同方言入聲字兩讀情況，47個(gè)字入舒兩讀，2001年白靜茹討論了大同方言的入聲（以下稱白文），102個(gè)字完全舒化，49個(gè)字入舒兩讀。30年后，我們對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音讀情況重新考察。調(diào)查分老派、新派，老派年齡60歲左右，新派年齡30歲左右。老派中155個(gè)字完全舒化，61個(gè)字入舒兩讀，新派中302個(gè)字完全舒化，59個(gè)字入舒兩讀。從下圖中可以看出30年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變化趨勢是入聲舒化的范圍不斷擴(kuò)大，尤其是在青年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加速趨勢。

一、30年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音讀演變

我們對30年來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音讀的考察，分馬文、白文及現(xiàn)在三個(gè)時(shí)間節(jié)點(diǎn)進(jìn)行。其音讀變化可歸納為兩個(gè)方面，符合入聲舒化規(guī)律，我們稱之為順向變化，不符合入聲舒化規(guī)律，我們稱之為逆向變化。

（一）順向變化

1．30年來已經(jīng)完全舒化，共72字。

匹、揖、粥、白、狄、笛、敵、碟（疊）、毒、犢、乏、罰、佛、盒、滑、猾、嚼、勺、芍、舌、贖、匣、雜、賊、鍘（）、炸（煠）、轍、軸、鐲（鋜）、給、餃（角）、閘（牐）、錯(cuò)、劃、辣、臘、烙、肋、栗、曆、歷、率、目、牧、幕、穆、肉、褥、射、術(shù)、述、襪、泄、續(xù)、鑰、液、腋、役、易、疫、益、億、憶、翼、譯、玉、育、郁、獄、軋、柵、宅。

完全舒化的字中濁聲母字占優(yōu)勢，全濁聲母字33個(gè)，次濁聲母字25個(gè)，全清聲母11個(gè)，次清聲母3個(gè)。從韻攝的分布上來看梗攝、通攝字較多，分別是17個(gè)、15個(gè)，其次是山攝10個(gè)，咸攝8個(gè)，宕攝7個(gè)，臻攝6個(gè)，曾攝5個(gè)，深、江攝各2個(gè)。從等上看三等字占優(yōu)勢，共42個(gè)，其余一等11個(gè)，二等13個(gè)，四等6個(gè)。從呼上看，開口呼字45個(gè)，合口呼字27個(gè)。

2．由入舒兩讀到完全舒化，共31個(gè)字（見表一）。

表1 30年來大同方言中古入聲字入舒兩讀——完全舒化字表

上表中“——”表示馬文中未收，“別、絡(luò)、駱、墨、叔、熟、足”7個(gè)字老派今讀入舒兩讀，新派完全舒化。入舒兩讀字中濁聲母占優(yōu)勢。

（二）逆向變化 逆向變化沒有完全按照入聲舒化規(guī)律演變，有馬文、白文舒化，今讀入舒兩讀，或今老派入聲，新派入舒兩讀；有馬文舒化，白文入舒兩讀，今讀入舒兩讀或老派入舒兩讀、新派舒讀；還有個(gè)別字由兩讀變?yōu)槿肼?，或馬文、今讀入舒兩讀，白文舒讀。這類字共有11個(gè)，盡管數(shù)量很少，但也反映出大同方言入聲舒化的復(fù)雜情況。

二、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今讀考察

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大量舒化，尤其在新派中突然加速，這種現(xiàn)象可能與普通話的推廣有關(guān)系。調(diào)查中有個(gè)別青年人完全不會講大同話，進(jìn)一步考察其家庭背景發(fā)現(xiàn)，完全不會講大同話者往往只是家住大同，他們的父輩或祖輩解放后，因工作原因由其他地方遷來大同，這些人集中在大同市機(jī)車廠、北方通用動(dòng)力公司或鐵路等一些 大型國有企業(yè)中。

表2 30年來大同方言舒化字——兩讀字——入聲字表

（一）新老派保留入聲 新老派保留入聲的有163字：

咸攝（22字）

插搭沓答跌（跕）法鴿蛤夾甲接磕蠟躡鑷塌塔搨貼帖鴨劄

深攝（12字）

緝及級集輯立濕十吸習(xí)蟄執(zhí)

山攝（40字）

八 撥 擦（攃） 達(dá) 掇 掇（敠） 奪 發(fā) 割葛揭結(jié)節(jié)潔決掘訣厥渴括列捏潑切缺殺刷說鐵脫瞎楔薛雪血噎越粵閱札

臻攝（16字）

筆不出骨吉疾橘掘窟七漆失室突恤一

宕攝（13字）

胳 擱（閣） 各 郭 藿 廓 擴(kuò) 摸 托（拓）約躍昨作

江攝（11字）

北逼側(cè)測國黑或惑即極鯽識熄 媳（息） 織 植 殖 職

梗攝（16字）

策吃（喫）尺的獲激積擊籍脊藉客劈踢析責(zé)

通攝（15字）

醭讀服福複蝠復(fù)谷榖菊哭縮禿竹逐

（二）新老派完全舒化 新老派完全舒化有155字：

餑、焯、滴、淑、昔、戌、腌、揖、摘、汁、粥、白、雹、伯、狄、笛、嫡、敵、牒、碟（疊）、諜、毒、犢、額、乏、伐、筏、罰、佛、彿、盒、滑、猾、劃、餃（角）、劫、截、局、嚼、膜、仆、僕、殼、勺、芍、舌、贖、匣、峽、狹、轄、挾、雜、鑿、賊、閘（牐）、鍘（）、炸（煠）、宅、折、轍、軸、著（著）、濁、鐲（鋜）、卒、給、郝、匹、辱、弼、憋（閉）、卜、猝、錯(cuò)、鄂、縛、赫、豁、劇、憠（）、瘌、辣、臘、烙、酪、肋、栗、笠、粒、曆、歷、六、鹿、律、率、率、脈、麥、覓、木、目、牧、幕、穆、匿、溺、曝、妾、怯、日、肉、褥、瑟、澀、射、飾、術(shù)、述、蟀、襪、沃、泄、屑、畜、續(xù)、穴、鑰、液、腋、葉、役、抑、易、驛、疫、益、益、逸、億、憶、翼、譯、玉、育、郁、浴、域、欲、獄、慾、軋、柵、擲、拽。

完全舒化字中濁聲母字仍占優(yōu)勢，全濁56字，次濁53字，清聲母字?jǐn)?shù)量也有了明顯的增加，全清35字，次清11字。舒化后讀去聲字最多（85字），其次為陽平字（55字），陰平和上聲總數(shù)只有15字。從韻攝分布上看，梗攝、通攝字最多，共61字，其次為山攝、咸攝、臻攝，共59字。

（三）新老派入舒兩讀 新老派入舒兩讀有32字（見表 2）

大同方言入舒兩讀字有區(qū)別詞義的作用，大多數(shù)入讀詞中入聲字表示相對抽像的意義，舒讀詞中的那個(gè)字表示具體的意義。如：“活”入讀“活動(dòng)、活潑、生活”，舒讀“死活、活人、活泛”?！叭觥比胱x“撒歡、撒野、撒潑”舒讀“撒了一地水”。具有代表性的是“拾掇1”和“拾掇2”，入舒兩讀區(qū)別詞義，入讀“拾掇”表示收拾，整理的意思，意義重點(diǎn)在整理，表義比較抽象。舒讀“拾掇”表示把別人丟掉的東西撿起來，意義重點(diǎn)在撿，表義比較具體。

（四）從老派到新派的變化 大同方言入聲字音讀表現(xiàn)在老派與新派上的變化有三種情況，一是老派讀入聲，新派讀舒聲，共117字（見表3）。

一類是老派讀入聲，新派入舒兩讀，共24字。

泊（濼）、督、拍、屈、削、押、得、捷、傑、襲、眨、必、畢、惡、覆、刻、刻、錄、入、弱、薩、踏、握、質(zhì)。

新派兩讀字中以入聲兼去聲為最多。

一類是老派入舒兩讀，新派讀舒聲，共26字。

表3 大同方言新老派入舒兩讀字表

叔、挖（穵）、別、薄、蝶、疊、熟、折、足、角、樸、曲、壁、倔、闊、樂、裂、絡(luò)、駱、沫、墨、納、迫、熱、塞、業(yè)。

下面幾個(gè)字很有意思，這些字在60歲往上的老年人中讀入聲，50歲左右的中年人中入舒兩讀，在30歲左右的青年人中讀舒聲。這種現(xiàn)象正說明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中入聲到入舒兩讀再到完全舒化的過程。

1．物

在老年組中讀入聲/v??/。在中年組為入舒兩讀，入：/v?? /，如物體、物品；舒：/vu24/，如事物、動(dòng)物。在青年組則都讀舒聲/vu24/。

表4 大同方言老派讀入聲新派讀舒聲字表

44 璧 梗 開口 三等 幫 入聲到去聲45 冊 梗 開口 二等 初 入聲到去聲46 徹 山 開口 三等 徹 入聲到去聲47 撤 山 開口 三等 徹 入聲到去聲48 斥 梗 開口 三等 昌 入聲到去聲49 赤 梗 開口 三等 昌 入聲到去聲50 觸 通 合口 三等 昌 入聲到去聲51 綽 宕 開口 三等 昌 入聲到去聲52 促 通 合口 三等 清 入聲到去聲53 扼 梗 開口 二等 影 入聲到去聲54 腹 通 合口 三等 非 入聲到去聲55 鶴 宕 開口 一等 匣 入聲到去聲56 霍 宕 合口 一等 曉 入聲到去聲57 績 梗 開口 四等 精 入聲到去聲58 寂 梗 開口 四等 從 入聲到去聲59 跡 梗 開口 三等 精 入聲到去聲60 酷 通 合口 一等 溪 入聲到去聲61 勒 曾 開口 一等 來 入聲到去聲62 力 曾 開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3 劣 山 合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4 烈 山 開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5 獵 咸 開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6 陸 通 合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7 祿 通 合口 一等 來 入聲到去聲68 掠 宕 開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69 略 宕 開口 三等 來 入聲到去聲70 洛 宕 開口 一等 來 入聲到去聲71 蜜 臻 開口 三等 明 入聲到去聲72 滅 山 開口 三等 明 入聲到去聲73 陌 梗 開口 二等 明 入聲到去聲74 莫 宕 開口 一等 明 入聲到去聲75 寞 宕 開口 一等 明 入聲到去聲76 默 曾 開口 一等 明 入聲到去聲77 捺 山 開口 一等 泥（娘） 入聲到去聲78 逆 梗 開口 三等 疑 入聲到去聲79 聶 咸 開口 三等 泥（娘） 入聲到去聲80 孽 山 開口 三等 疑 入聲到去聲81 虐 宕 開口 三等 疑 入聲到去聲82 瘧 宕 開口 三等 疑 入聲到去聲83 諾 宕 開口 一等 泥（娘） 入聲到去聲84 85入聲到去聲入聲到去聲86 87僻 魄梗梗開口開口三等二等滂 滂瀑 戚通梗開口開口一等四等并 清入聲到去聲入聲到去聲

88 泣 深 開口 三等 溪 入聲到去聲89 恰 咸 開口 二等 溪 入聲到去聲90 洽 咸 開口 二等 匣 入聲到去聲91 卻 宕 開口 三等 溪 入聲到去聲92 若 宕 開口 三等 日 入聲到去聲93 色 曾 開口 三等 生 入聲到去聲94 嗇 曾 開口 三等 生 入聲到去聲95 涉 咸 開口 三等 禪 入聲到去聲96 設(shè) 山 開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97 攝 咸 開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98 式 曾 開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99 適 梗 開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100 釋 梗 開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101 束 通 合口 三等 書 入聲到去聲102 速 通 合口 一等 心 入聲到去聲103 宿 通 合口 三等 心 入聲到去聲104 肅 通 合口 三等 心 入聲到去聲105 榻 咸 開口 一等 透 入聲到去聲106 特 曾 開口 一等 定 入聲到去聲107 剔 梗 開口 四等 透 入聲到去聲108 勿 臻 合口 三等 微 入聲到去聲109 畜 通 合口 三等 曉 入聲到去聲110 蓄 通 合口 三等 曉 入聲到去聲111 藥 宕 開口 三等 以 入聲到去聲112 頁（） 咸 開口 三等 以 入聲到去聲113 悅 山 合口 三等 以 入聲到去聲114 浙 山 開口 三等 章 入聲到去聲115 秩 臻 開口 三等 澄 入聲到去聲116 祝 通 合口 三等 章 入聲到去聲117 築 通 合口 三等 知 入聲到去聲

2．鵲

在老年組讀入聲/?‘ya?/。在中年組為入舒兩讀，入：/?‘ya? /，如喜鵲；舒：/?‘yε24/，如鵲橋。在青年組讀舒聲/?‘yε24/。

3．格

在老年組讀入聲/ka?/。在中年組為入舒兩讀，入：/ka? /，如格局；舒：/k?313/，如格子、方格、田字格。青年組讀舒聲/k?313/。

4．酌

入聲舒化的過程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也有曲折變化。正如李如龍先生所言，“入聲在晉語并沒有表現(xiàn)出弱化的趨勢”，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中的逆向變化正是晉語入聲強(qiáng)化的表現(xiàn)。而且除入聲舒化之外，大同方言還有一類比較特殊的變化就是舒聲促化。隨著普通話的推廣，大同方言的入聲在年青人當(dāng)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加速舒化趨勢，但最終的舒化，還需要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shí)間，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1]侯精一．晉語的分區(qū)(稿)[J]．方言,1986(04)：253－261．

[2]喬全生．晉語與官話非同步發(fā)展(一)[J]．方言,2003(02)：147－160． [3]溫端政.晉語區(qū)的形成和晉語入聲的特點(diǎn)[J].山西師大學(xué)報(bào)(社會科學(xué)版),1997(04)：93-102.

[4]孫玉卿.山西晉語入聲舒化情況分析[J].山西師大學(xué)報(bào)(社會科學(xué)版),2005(04)：105-108.

[5]馬文忠.中古入聲字在大同方言的變化[J].語文研究,1984(02)：68-69.

[6]馬文忠.大同方言入聲字兩讀詳例[J].語文研究,1994(03)：58-62.

[7]白靜茹.大同方言的入聲[D].天津：天津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1.

Changes of Rusheng in Datong Dialect in 30 years

SUN Hong-ji，LU Jin-hui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Datong is located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Shanxi Province，Datong dialect belongs to Jin Dialect Dabao subdialect.Datong Dialect Shuhua phenomenon is obvious.In 1984，Ma Wenzhong discussed the change of Rusheng in Datong dialect.30 years later，the Datong Dialect Shuhua expanded，among young people showed obvious trend of acceleration.The law of turbidity initials in Medieval times changing priority has not changed，but the number of voiceless tone Rusheng characters increased gradually，and the meaning of Rusheng words be distincted with non-Rusheng words.

Rusheng；change of shuhua in Rusheng；double reading with Rusheng or non-Rusheng；Datong dialect

H172．1

A

〔責(zé)任編輯 馮喜梅〕

1674-0882(2017)04-0074-07

2017-02-25

2015年山西省高校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xiàng)目“媒介地理學(xué)視域下山西傳媒與三晉文化的互動(dòng)研究”（2015259）

孫宏吉（1977－），男，山西應(yīng)縣人，在讀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方言與文化；

路金輝（1979－），女，河北樂亭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