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色
楔子
凡間流行脫口秀,仙界自從引進了PAD,脫口秀之風就刮遍了三十三重天。
從前西天開法會,修佛的大神們挨個抱著花盆那么厚的經(jīng)書過去,唇槍舌劍,不死不休,現(xiàn)在可好,大家連開場白都在講段子。
尤其是凡間那個姓江的女人,靠鼓吹追求夢想發(fā)家,一天到晚站在講臺上喊:“夢想怎么實現(xiàn)?要努力、堅持、有耐心,還要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決心!”手臂揚起,朝南一指,“那就是南墻,你們去撞??!你們不撞,怎么知道自己是石頭還是雞蛋!”
我不想知道你們是石頭還是雞蛋,我只希望你們能理智點,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現(xiàn)在出門,人家問我名號,我都不敢說——我就是南墻。
01
我是天上最南邊的一道墻,和北墻、東墻、西墻并稱為仙界四大天墻。
有一日,玉帝找我喝酒同我商量,不能再閉關鎖天了,要開放、要交流,想在南邊開一個門,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南天門。
我先是嘲諷了他取名能力差,然后認真地和他探討:“開個門倒是不錯,那我干什么?”
玉帝喝了一口酒,說:“養(yǎng)老?!?/p>
我拍案而起:“天庭正值發(fā)展之際,群仙還未安穩(wěn),制度還未齊全,諸神還未各自歸位,我怎能告老去享這等清閑!”
玉帝又喝了一口酒:“五險一金加養(yǎng)老,年終獎從天地化生之初算起,年底補夠十三個月工資,整個算下來你一年所獲得的工資加福利是你在職的五倍?!?/p>
我坐了下來:“這天庭……終歸是年輕人的?!?/p>
后來老北、老西和老東也紛紛請辭,只剩下一個南天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每次有生人上天都尷尬得不行。
惶惶然幾千年轉瞬即逝,一場脫口秀,又把我拉回了紛擾中。
老北勸我:“你這么躲著,也不是辦法啊。”
我躲在老東的墻頭下,嘆了口氣:“現(xiàn)在仙友們沉迷于脫口秀,都在找我,要來撞一撞,試試自己是石頭還是雞蛋。早上來的那位,我已經(jīng)明確地告訴他,他就是只千年鴿子精,可他不信啊?!?/p>
老西哀嘆連連,一拍大腿:“解鈴還須系鈴人?!?/p>
我湊了過去:“怎么說?”
老西高深莫測地指了指凡間。
我恍然大悟:“哦——你是讓我去找那個說脫口秀的,只要她不再散播撞南墻的言論,就沒有人會來騷擾我了,這真是個好主意!”
老西說:“我是讓你去重新投胎,下輩子別再當墻了?!?/p>
但是為時已晚,我已經(jīng)以光速拿出了流光鏡:“帶我去找江晚晚!”
下一刻,我整個人撲進鏡子里,進了一條白茫茫的三界通道。一陣狂風迎面刮來,我跌落到底部的時候,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黑色的簾子,這就是去凡間的出口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發(fā)型,撥開簾子。
炫目的燈光、繚繞的煙霧、光芒四射的舞臺和閃動著光點的熒光棒的觀眾席,呼喊聲此起彼伏,從舞臺中央向四周擴散開……我揉了揉眼睛,回過頭,通道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衛(wèi)生間的標志牌。
我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見舞臺上穿著皮衣的人對著麥克風吼道:“你們愛誰!”
足有兩萬個觀眾沖著舞臺上的人聲嘶力竭地回應:“江晚晚!江晚晚!江晚晚!”
我被嚇得一抖。
江晚晚繼續(xù)問:“我們的目標是什么!”
兩萬觀眾喊得更高興了:“撞南墻!撞南墻!撞南墻!”
江晚晚:“棒!棒?。 ?/p>
觀眾:“棒!棒!”
我瞇了瞇眼睛,把流光鏡沖著舞臺狠狠一扔,只見一個碩大的發(fā)光體脫手而出,打著旋飛向激昂到仿佛嗑了藥的江晚晚:“棒你個大頭鬼!”
02
“你說這事兒怎么辦吧,公了還是私了?”警察把盛著熱水的紙杯放在我面前,江晚晚手臂一伸直接把水拿走,剛喝了一口,就喊 :“燙燙燙燙燙!”
多行不義必自斃,誰讓你拿我的水的?
我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問:“我不太清楚咱們這里的機制,我犯什么錯了?”
警察把他的電腦轉過來對著我,電腦上是監(jiān)控視頻,分成多個小窗口,他指向右下角:“這個站在廁所前面的人是你?!比缓笾噶酥缸笊辖?,“這個正在表演的,是江晚晚?!比缓笏戳瞬シ沛I,“你在未醉酒、犯病、精神失常的情況下,蓄意向江晚晚投擲利器。你看,你扔出的利器精準地砸中了舞臺上的人,也就是江晚晚?!彼噶酥缸谖疑磉叺摹㈩^上纏著十幾圈繃帶的江晚晚,“公了,開庭審案,證據(jù)確鑿,你沒有勝算,即使請了律師,最多也就是減刑,我建議還是私了?!?/p>
江晚晚冷哼一聲:“我不接受私了?!?/p>
我看了她一眼,鄙夷道:“這種傷還需要判刑?我平時練功隨手砸掉花草精三四百年修為,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的。”
“你看,裝瘋。”江晚晚冷哼一聲,站起來睨著我,“我沒有工夫在這里看你裝瘋賣傻,咱們法庭上見,賠償問題可以咨詢我的經(jīng)紀……”
我扶了一把她的椅子,塑料和鐵瞬間化成了細小的屑,我輕輕一吹,碎屑就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江晚晚只考慮了一秒鐘,就抱住了我的大腿:“我覺得我的經(jīng)紀人并不能妥善地和你溝通,你有私了的意向嗎?”
我側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你看我們還需要‘了嗎?”
江晚晚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馬上意識到我是個有身份的人,二話不說幫我做了保釋,并且答應送我回家。我摸了摸我的流光鏡,回家是難了,先把撞南墻的事情解決了吧。
只要江晚晚答應以后再也不教唆別人來撞南墻,我和她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下輩子都不要再見!
房車駛出表演場地所在的郊區(qū),江晚晚坐在車里計算著她這次的損失,一邊對我說:“我還是沒想起來我哪兒得罪你了?!?/p>
“你往你的口頭禪上想?!蔽姨崾舅?,“你最愛說的那句?!?
江晚晚醍醐灌頂,立刻說道:“愛一個人就不能對他太好?冬天吃雪糕才是人間正道?不喜歡吃可樂雞翅的都是智障?你是可樂雞翅的愛好者嗎?”
我的眉頭皺得死緊:“你這都是些什么言論!你這樣的以后修了仙也就是個人精,沒別的物種能接納你了?!?/p>
江晚晚樸實一笑:“大哥,我是做脫口秀的,我要是一直說別人都知道的話,那多沒特色啊。”然后試探性地看向我,“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可樂雞翅的愛好者,你要是,我立馬就換成宮保雞丁?!?/p>
宮保雞丁做錯了什么……
我搖了搖頭,在她想起來“南墻的?!敝?,不打算和她進行深入的靈魂交流。
天快亮的時候,她在背后小聲地喊我:“大哥……大哥?車都開到二環(huán)了,送你回家吧?”
我在凡間沒什么朋友,只有幾個來凡間歷劫的老家伙可以相邀著去吃頓飯,但他們想必也不記得我了,我對她說:“既然我這趟是來找你的,你就別破費給我買房子了,我就住你家吧?!?/p>
江晚晚一改“良家少女”的神色,蹺起二郎腿:“大哥,我也是有脾氣的!”
我手一揮,車窗上的防彈玻璃頃刻間碎裂出數(shù)道晶瑩剔透的裂痕,然后我伸手輕輕一戳……沒有戳到,江晚晚一下?lián)溥^來阻攔了我:“別戳了,今天零下4℃,戳壞了,多冷?!?/p>
我揚起下巴。
江晚晚痛定思痛:“好,就住我那!”
從這短短的幾個字里,我可以聽出江晚晚的憤懣、悲愴以及懊悔,早知如此,你別“撞南墻”,不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嗎!
在我們天庭,其實是沒有什么土豪概念的,我們煮東西、蓋房子都靠法術,不過,使用法術會消耗修為,因此,我們如果在天庭看見好看的房子,通常都這樣夸贊——這位仙友很有藝術細胞啊。
因此,當江晚晚指著她那套歐式別墅對我說:“別的不敢夸口,這套別墅,絕對是這一片最豪華、最昂貴、最奢侈的,你踩在地板上,簡直就像踩著人民幣!”
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一千六百年前西方天使來我們天庭做文化交流的時候,在碧水邊上留下了幾百棟這樣的房子,后來我們嫌丑,連來碧水邊釣魚的活動都很少參加了。
江晚晚還算地道,深思熟慮之后決定讓出最大的一間房給我:“三樓的房間,你??!我……我隨便在二樓找個客房睡睡就好了?!?/p>
忙活了一晚上,的確有點困意,南墻一事明天再協(xié)商也不遲。
我上樓一打開門,不免有點崩潰,觸目所及之處全都是粉紅色,玩偶、手辦和紗幔鋪天蓋地,我抿了抿唇,江晚晚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后,不知道按了什么,興奮地跟我說 :“你看,還有小彩燈!”
“……”我頓了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江晚晚說:“相逢即是有緣……”
我看著她:“你說實話,我不殺你?!?/p>
江晚晚搓了搓手:“多個朋友多條路,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帶著十二分誠意跟你和解的,只盼你以后與我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了?!?/p>
和我的觀點不謀而合嘛。
我點了點頭:“我希望你也別再撞南墻了?!?/p>
江晚晚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又開玩笑,我那是演講,又不是真的去撞。”
我:“……”
你是不真撞,有本事你也別教唆別人撞啊!
我很氣,氣到江晚晚以為我是困了,就自動退下了,還輕輕帶上了門。
江晚晚剛走了兩步,經(jīng)紀人就抱著賬單沖上來:“晚晚,咱們今天的損失公司只給報一半,那你這一周就白干了。這人來路不明的,就應該關他十天八天的?!?/p>
江晚晚更愁了:“你傻,我不能跟著傻啊。你還沒看出來嗎?這人要不是神盾特工局的,就是國家保密局的,就在警察局和車上露的那兩手,他不去上電視節(jié)目、不想紅、不要錢,那就肯定是什么都不缺,這種人為什么要找我的碴???多半是因為我被誰盯上了。”
經(jīng)紀人問:“被誰盯上了呢?”
“對于我這種安靜起來才貌雙全、動起手來大殺四方的全能型姑娘來說,以杜薇薇為代表的各行業(yè)人士都可能是幕后黑手?!闭f完好像還竊喜了一下,“不管了,先供著吧?!?/p>
然后江晚晚又想起什么,返回來,敲開我的門,探進來一個頭,和我正在凝神細聽的頭砰地一下撞上,然后大小瞪小眼。
江晚晚說:“大哥,我晚上還有場表演,你介意我一會兒在客廳排練嗎?”
為了緩解尷尬,我說:“小聲點就行了?!?/p>
江晚晚沖我一笑:“好嘞。”
雖然思想有點問題,但是這個小姑娘,笑起來還是……還是很可人的!
我剛躺下,沒過幾分鐘,就聽見客廳傳來一聲怒吼。
“朋友們!你們還在等什么?只有堅持才是成功之道啊,回答我,我們要做什么?撞南墻!”
我腦子里突然間一道白光閃過,瞇了瞇眼睛,一巴掌打在墻壁上,然后聽見整棟房子轟隆隆響,被我拍中的那面墻伴著粉末和煙塵轟然倒塌,揚起十幾米的灰塵,只有承重墻孤獨地佇立在別墅中央,床在半空中搖搖晃晃,整座別墅頃刻間塌陷。
等到煙塵都落下,我低下頭,可以毫無阻礙地看見客廳里落了一身白灰、目瞪口呆的江晚晚。
江晚晚咽了口口水,不敢直視這一切,緩緩地抬起頭,看向我。
我掀開被子,沖她打了聲招呼。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你——有——病——啊——”
03
《海城日報》上這樣寫:身負重傷?豪華別墅?一夜塌陷?脫口秀名人江晚晚究竟做了什么!
一轉眼的工夫,江晚晚就上頭條新聞了。
我和江晚晚坐在她家門口的臺階上,身后一片斷壁殘垣,圍觀群眾和記者們剛被驅散開,大鐵門外面的街道上只能聽見一兩聲犬吠。
我向江晚晚望過去,陽光打在她白得發(fā)光的皮膚上,額頭上還有流光鏡砸出的傷口結的痂,她從房子塌陷到現(xiàn)在,一直都很平靜,一身的白灰都還沒來得及撣掉。
我伸出手去拍她肩膀上的灰:“我不是……”
她猛地躲開我:“別碰我!”
我委屈地攤手:“我不是故意的?!?/p>
江晚晚冷哼一聲:“不是故意在演講的會場把我砸傷,不是故意把我的別墅搞垮?我的這棟別墅防震七級啊!來八輛挖掘機想搞成這個樣子也要幾個小時呢,你一巴掌就把它拍垮了,你是綠巨人?”經(jīng)紀人這時發(fā)來了祝賀她上了頭條新聞的短信,她看都沒看,“籌辦了半年的巡回演講,只能買到前100名的熱搜,現(xiàn)在倒好,什么都沒干,白得一個頭條新聞!”
江晚晚伸手一拋,把手機扔出了別墅大門,然后蹲在草坪上生悶氣。
我決定向她攤牌:“把你的生活打亂,我表示很不好意思,但我也是沒辦法,你只要保證,以后在脫口秀上不提撞南墻,我馬上就走?!?/p>
“終于說實話了,是杜薇薇吧?”江晚晚的眼眶有點紅,“我現(xiàn)在開的是‘撞南墻系列主題脫口秀,不讓我說南墻,她不親自來,就以為我不知道是她了?”
我愣了一下:“杜薇薇是誰?”
“現(xiàn)在裝不認識她也來不及了,她一個理科生,我學播音,她也學播音,我干脫口秀,她也干脫口秀。她以前叫杜雨微,后來跟我打對臺,非要把名字改成ABB式的,你說她是不是有?。?!”
我點了點頭:“反正不是很健康?!?/p>
她瞥了一眼:“為了取信于我,你連自己的雇主都罵?”
我嘆了口氣,拿出流光鏡,念道:“杜薇薇?!?/p>
鏡面里立即出現(xiàn)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她陷在沙發(fā)里,憤怒地將報紙摔在地上。
娘里娘氣的男人拾起報紙,勸她:“別生氣,那棟別墅值兩千多萬呢,她虧大了。”
“虧?她才不虧!”杜薇薇憤怒地站起,“真是為了上頭條新聞無所不用其極,雇人在節(jié)目上砸傷她,進了一趟警察局,連獨棟別墅都賠上了,你知道今天早晨報道這件事和深扒她的媒體有多少家嗎?五十六家!”
我點了一下鏡架,畫面暫停在杜薇薇憤怒的臉上,然后我?guī)е宰C清白的驕傲看向江晚晚。
江晚晚盯著我的鏡子問:“你連的是誰家的WIFI?”
我面無表情:“你關注的重點是不是有點錯?”
“好像是?!苯硗矸磻^來,“五十六家啊!我還以為今天早晨扛相機過來的都是吃瓜群眾呢!五十六家媒體光搶獨家后續(xù)報道就該把公司的電話給打爆了吧……”
我繼續(xù)面無表情:“算了,不指望你等凡人幡然悔悟了?!?/p>
我站起來拍拍褲子,然后看見江晚晚抬起頭望著我:“你是不是嫌棄我?”
我點頭:“這還不夠明顯嗎?”
江晚晚嘆了口氣:“我原來不是這樣的人?!?/p>
“嗯?”
“心思古怪、唯利是圖、房子塌了還惦記五十六家媒體的人?!彼粗?,“我原來堅強勇敢、單純善良,就像一朵白蓮花?!比缓髶u了搖頭,“沒人喜歡白蓮花,大家都喜歡杜薇薇?!?/p>
我笑了笑:“我就不喜歡她?!?/p>
江晚晚說:“你是在安慰人?!?/p>
“不是安慰你?!蔽易聛?,捧住江晚晚的臉,“她改名、整容、喝酒、文身,她還欺負你,她不是個好姑娘,你比她好一百倍?!?/p>
江晚晚嘟起嘴:“你怎么知道是一百倍?”
我想了想:“這只是個量詞,也許你比她好一千倍,隨便你怎么說?!?/p>
江晚晚打掉我的手:“你只會嘴上功夫,你是因為拍垮了我的房子,才會說我好,如果你拍垮了杜薇薇的房子,那么你就會說她比我好?!?/p>
我搖頭:“我可不是只會嘴上功夫的?!?/p>
江晚晚看著我。
我拉起她的手:“走?!?/p>
江晚晚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抱著她的腰停在了杜薇薇家里的地下停車場。杜薇薇比江晚晚有錢,別墅占地十畝,地下室不僅有停車場,還有臺球廳、電影院和足球場,足球場上還有兩支球隊在踢球。
江晚晚摸了摸自己,又掐了掐我的臉:“你真是妖怪?”
我黑著一張臉:“神仙,是神仙……”
江晚晚扯著我往前走,就走到了聚光區(qū)。
我嘖嘖地感嘆:“看人家杜薇薇,再看看你,為什么你的地下室就沒有臺球廳、電影院和足球場,還養(yǎng)不起球員?!?/p>
江晚晚推開我:“你以為誰都養(yǎng)得起球員嗎!”
我立即糾正:“不,你根本沒有地下室?!?/p>
江晚晚很生氣,于是憤怒地沖了上去,和人打臺球。
江晚晚的臺球打得很好,以至于一不小心就把人家一桌子的球打空了。
她嘆了口氣:“辣雞。”
一般人被喊辣雞通常都會懟回去,但是面對江晚晚就不會,同桌的男同志抱住她的大腿喊:“大神,你是哪一批進來的?我要拜你為師?!?p>
這時我和江晚晚才發(fā)現(xiàn),因為這是杜薇薇的地下室,所以在這里打球的都是她的保安,江晚晚看起來更生氣了——為什么杜薇薇家的保安還分批次!
保安又看了她一眼:“大神,為什么你長得像我們老板的對頭江晚晚?”
江晚晚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p>
保安松開她,打開了瀏覽器搜索“江晚晚”,剛打了一個字,江晚晚就沖過來,抓住我就喊:“跑!”
我不知道為什么江晚晚連逃跑這件事都要做得有好萊塢大片的效果,也許因為我是個直男,總之,我抱住江晚晚的腰,跳到了杜薇薇的書房里。
書房的墻上掛著杜薇薇的大幅海報,另一側掛著飛鏢盤,盤上掛著江晚晚的畫像。
江晚晚:“……”
我揮揮手,飛鏢盤晃了晃,倒扣著落到了地上,隨后門外響起了尖銳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fā)出的聲音,我按住江晚晚的肩膀和她一起躲在魚缸后面。
江晚晚問:“我們躲什么?”
我說:“你跑到人家這里來,得有點做賊心虛的覺悟吧?!?/p>
江晚晚說:“我們不就是來給她點顏色看看的嗎?”
我“哦”了一聲:“也有道理。”
這時,書房的門被粗暴地打開,杜薇薇往前走了兩步,愣在當場。
江晚晚壓低聲音:“你猜,她是不是看見我們了?!?/p>
杜薇薇揉了揉額頭 :“你們真的覺得我那幾條魚擋得住你們嗎!”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江晚晚硬著頭皮走出去,她本來就不高,今天從家里逃出來的時候只穿了運動鞋,此時看上去比杜薇薇矮了一大截,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杜薇薇瞥了她一眼:“來我這里干什么?偷情報?不需要吧。談合作?那你得走正規(guī)渠道預約,我很忙的。”
江晚晚憋著一口氣,不吐不快:“三年來,你共計來我這里偷情報四十三次,安裝竊聽器二十五次,我拔掉了你的攝像頭十八個,你攔截我的演出機會六十七次,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找我的麻煩,現(xiàn)在反而來污蔑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杜薇薇冷哼一聲:“那又怎么樣?我比你長得漂亮,家里比你有錢,學習成績比你好,有人愛有人寵,憑什么你卻跟一朵白蓮花似的滿世界釋放愛心啊——我騎車撞了人,你扶起來;我嘲笑同桌數(shù)學沒考及格,你去安慰他;我摔了校草的鉛筆盒想引起他的注意,你倒好,拾起來說你會修,你的良心就很好嗎!”
江晚晚氣得發(fā)抖:“你自己做傷天害理的事,你還不高興了?”
沒想到杜薇薇直接上手戳人了:“我要讓你知道,誰拿的才是女主劇本!”
江晚晚一拳揮了上去:“你不知道女主角都又笨又丑嗎?”
眼看著這場“聊天”的戲就要變成武打戲了,我應該上手幫忙吧?好漢是不能插手女人之間的宮斗的,我不上手吧?可是,那樣的話江晚晚這小身板必輸無疑。
于是,我決定折中,做了阻撓的假動作:“大家都是朋友……”
杜薇薇反手就是一掌:“我是上輩子作了什么孽才會遇到你!”
江晚晚伸腿就是一踹:“我把話撂在這了,今天咱們分不出勝負,誰先走,誰就是狗!”
我繼續(xù)做假動作:“和氣生財嘛,打打殺殺的多不好……”
江晚晚拽住杜薇薇的頭發(fā),杜薇薇扯住江晚晚的領口,眼看著要見血的時候,杜薇薇指著南邊喊了一句 :“你不是最愛撞南墻嗎?你去撞啊!”
我把正在做假動作的手放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五分鐘后,江晚晚目瞪口呆地站在我的身邊,望著眼前占地十畝的別墅化為灰燼,飄飄灑灑著,蔚為壯觀。
04
我扭過頭,日光正好穿過江晚晚的頭發(fā),打出一圈金色的輪廓。
江晚晚目瞪口呆:“你這么強的破壞力有點不像人類能有的吧?”
“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是凡人?!蔽覐堥_手臂,把江晚晚的頭按到我的肩膀上,摸著她的頭發(fā),“乖,別怕。”
為了保持平衡,江晚晚順勢摟住了我的腰:“那個……毀人家房子,是你的愛好嗎?”
我輕描淡寫地說:“一時沒有控制住我自己。”
江晚晚“哦”了一聲:“毀得好,毀得好,我的新家暖房的時候就不喊你了啊。”
我:“……”
江晚晚又說:“你安慰我是假,想擼我的頭發(fā)是真吧?!蔽椅⑽⒁恍Γ骸按饘α耍灰o你加十分?。俊?/p>
回到江晚晚工作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經(jīng)紀人迎上來,先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江晚晚往里面拉:“服裝師、造型師等你到現(xiàn)在,4點出通告、5點彩排,7點演出就正式開始了,你還有時間出去玩?”
江晚晚答應了一聲,推開經(jīng)紀人,小跑到我身邊,扭扭捏捏地說:“你晚上會來看我的演出嗎?”
我點了點頭:“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苯硗碛謫?:“那個……你早晨說,不讓我撞南墻,是為什么?”我沉吟一聲:“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與我下凡來找你的原因有關,總之一言難盡,你先去準備脫口秀,回來后我們詳談。”
畢竟詳談完,這可能就是你“南墻”系列的終結秀了,再讓你講下去,我這南墻在天庭就混不下去了。
“也行?!苯硗碇钢嘲l(fā)說,“那你就坐在這里等我,等會兒就坐我的車走?!比缓蟾吒吲d興地奔去了化妝間。
我愣了愣。
我隨天地化生,千年來心如止水,面對打麻將贏了老北這等大事都不驕不躁,卻被一個小姑娘戳中了一顆少年心,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前臺姑娘從茶水間出來,看了我一眼:“花癡?!?/p>
桌子上放著很多巡回演講的資料,這是她出道三年做的最大規(guī)模的活動,也是她要打敗杜薇薇成為海城一姐的關鍵一戰(zhàn),看起來倒是很重要的樣子。
在前往演出地點的路上,江晚晚化著濃妝,穿著皮夾克,轉過頭來問我:“你好像不開心?”
我看著她的眼睛:“你不化妝更好看?!?/p>
江晚晚說:“燈光打下來,如果臉上很清淡的話,人就沒有存在感了。”
“如果只能被不適合自己氣質的濃墨重彩吸引,說明你的觀眾很膚淺,我們三十三重天上的姑娘都是不化妝的?!蔽艺f,“化妝會壞了身上的仙氣?!?/p>
江晚晚良久才說:“雖然你做了那么多讓人討厭的事情,但我好像并不討厭你。”
我揚起下巴:“在天庭我也是這么招人喜歡?!?/p>
“一點都不。”江晚晚笑,“緣分真是奇怪的東西?!?/p>
我笑了笑,經(jīng)紀人喊:“到了。”
下車的時候,無數(shù)話筒伸到了江晚晚的下巴邊,我竟然不知道她這么有人氣。江晚晚顯然也不知道。
直到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問:“聽說你隱瞞身世、改過名字,中學時代還自殺過,是真的嗎?”
江晚晚保持了一路的良好微笑,崩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