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笑嫣然

1

剃須刀明明是陸達野偷的。

顧昂親眼看見的。

陸達野買了一盒剃須膏，偷了一把剃須刀，排隊站在收銀臺前等埋單。這時，售貨員失聲驚喊叫：“呀，少了一把剃須刀？！”接著就是封店搜身，售貨員從一名女顧客的挎包里搜出了剃須刀。

那名女顧客就站在陸達野前面。

是陸達野知道事情敗露，把贓物塞給女顧客以求脫身。

整個過程，顧昂看得一清二楚。

隔著一面落地玻璃窗，陸達野在店內(nèi)，顧昂在店外。顧昂在清洗那面落地玻璃窗。，勤工儉學(xué)。

女顧客急哭了的時候，她聲稱自己是無辜的時候，顧昂幾乎就要擼袖子沖進店里指證陸達野的時候——

陸達野的女朋友來了。顧昂的前女友來了。

陸達野的女朋友和顧昂的前女友是同一個人，她叫蘇心。

顧昂立刻躲進了塵埃里。

后來，聽蘇心的朋友說起，顧昂才知道，陸達野曾經(jīng)有過偷竊癖?！y以自控地沉迷偷竊，卻并不是為了物品本身的價值，而是滿足于偷竊時帶來的心理快感，抑或還有別的某種精神上的目的。

但朋友說，陸達野和蘇心在一起后，經(jīng)過戒療，已經(jīng)不偷竊了。

看來，只有顧昂知道，陸達野的病根還在。

2

和蘇心分手已經(jīng)兩年了，顧昂沒有刪掉她的電話號碼。他也沒有刪掉那個女孩留在他生命里的點點滴滴。

他的活動范圍在學(xué)校最北端的管理學(xué)院。

她的活動范圍在學(xué)校最南端的經(jīng)貿(mào)學(xué)院。

學(xué)校很大，大得像一座城。一座沒有她的空城。南北之距，天涯之遠(yuǎn)。

有幾次顧昂都想告訴蘇心，那天真正偷東西的人是陸達野，他的偷竊癖可能并沒有完全好。

可是，他覺得很尷尬。

因為分手的時候他和蘇心鬧得很不愉快。她怪他過分著魔于勤工儉學(xué)這件事情，以至于忽略了她。她說如果你還是一心只想著怎么賺錢，那我們就分手。他也很憤然，說，分手就分手！

顧昂承認(rèn)，自己的確是太執(zhí)著于在意貧窮的家境和如何賺錢這件事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分手后的兩年里依舊對蘇心念念不忘。可是，這兩年，蘇心遇到了陸達野。

顧昂覺得，以他的身份，他如果把真相告訴蘇心，有點像在背后放射陸達野的暗箭，蘇心也許不會相信他，甚至也許還會覺得他居心叵測。思想前后，顧昂決定沉默。

3

在沉默里又過了三年，大多數(shù)的消息，顧昂依舊是從那位朋友那里聽來的。

蘇心過得很不好。

一直以為陸達野已經(jīng)戒掉了偷竊癖的蘇心終于發(fā)現(xiàn)陸達野其實依然背著她犯案累累。有一次，因為偷竊被抓現(xiàn)行的陸達野還和被偷的店鋪老板爭執(zhí)，錯失手把對方推出上馬路，撞上了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

店鋪老板重傷昏迷不醒，昂貴的醫(yī)藥費被判給了陸達野被判賠付昂貴的醫(yī)藥費，最后，不堪負(fù)債重負(fù)的陸達野突然銷聲匿跡了。

陸達野失蹤之前留給了蘇心一枚白金的求婚戒指，還留給了蘇心一大堆債務(wù)。

最好的年華，別的女孩都在盛放，只有蘇心在枯萎。

顧昂再見到蘇心時，正好是他從朋友那里得知她的近況后不久，她清減了很多，笑容里總透著疲憊。分手后這么多年，雖然也有見過面，但他們沒有說過話，這還是顧昂第一次和蘇心說話。

兩個人都溫柔而友好，再不似分手時的你死我活。

她還大方地告訴他關(guān)于陸達野的事情。她說，怨只怨自己鬼迷心竅，和他在一起那么久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兩面三刀，要是早知道他根本戒不掉偷竊癖，她說，我會離開他的?！拔抑粫x擇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只會跟我期待中的那種人在一起，這你是知道的?！碧K心微微一笑，紅了眼眶。

臨別時，蘇心告訴顧昂，她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債她還會繼續(xù)還，但這里已經(jīng)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和事了。

顧昂聽罷，點點頭，保重。再無他話。

4

那天晚上，顧昂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三年前的自己告訴蘇心，那天在店里偷剃須刀的人其實是陸達野，蘇心便和陸達野分手了。陸達野后來的種種墮落都和蘇心無關(guān)，蘇心過得很好。

不久蘇心又有了新的男朋友，男朋友的臉在夢里模模糊糊看不清，一開始，像是別的什么人，但漸漸地，顧昂看清楚了，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他翻了個身，咧著嘴笑了起來。

第二天晚上，顧昂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問蘇心，可不可以留在這座城市，和他重新開始。蘇心高興得緊緊牽著他的手，他們走著走著就走進了教堂，走著走著，霜雪就落了滿頭。

顧昂又翻了個身，又咧著嘴笑了起來。

除了在夢里，他再也沒見過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