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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 (短篇小說)

2017-08-16 20:06鐘華華
滇池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惡棍狗血南門

鐘華華

惡棍父親被仇人給害死了,消息從閃電坡捎回了南門街。

消息是人們捧著嘴,一站接著一站,萬分費(fèi)勁地喊回來的。起初站在閃電坡上喊話的人,可能是去城里做買賣的趕夜人,也可能是父親從南門街帶出去的兄弟。但小武猜測,更有可能就是害死父親的仇人。反正,他站在閃電坡上喊完話,拍拍屁股就走了,還算有點義氣。

小武聞見喊話的聲音里,帶著股特別濡濕腥甜的味道。那是人血的味道。

爺爺剛一聽見呼喊,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是瘸子,只有一條腿。爺爺?shù)牧硪粭l腿,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給弄丟了,不得而知。小武聽南門街的人背后談過,爺爺年輕時也是條惡棍,仇人尋了幾年,尋到南門街,用斧頭把他腿給剁掉了。呼喊聲不斷,小武嚇得渾身哆嗦,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爺爺指著門外罵起來,十年沒音訊,好不容易打開耳朵,卻是你死的消息,挨刀殺的畜牲,要死就別回來。爺爺罵人的架勢,活像父親的陰魂就在門外似的。爺爺罵完,不解氣,又朝著小武喊,小武,小武。

爺爺喊得火星子爆,小武趕緊爬起身,跑到爺爺身邊。

爺爺說,你爹死了,在閃電坡。

小武一頭霧水,憤怒地說,我爹?我沒有爹。

爺爺一聽,火冒三丈,你個小雜種!沒爹哪有你?

罵著,爺爺支起獨(dú)腿,踢了小武屁股一腳。小武疼得呲牙咧嘴,叫嚷說,我從小就沒有爹,爹死了關(guān)我屁事!的確,父親離開南門十多年了,小武從未見過他,他長什么樣,小武挖空腦袋想都想象不出來。小武只記得,自己從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好景不長,沒過幾年,母親就和一個四川來的篾匠私奔了。

聽南門街的人說,就為這事,惡棍父親夜里尋回來過,天不亮又走掉了。他臨走時,咬著牙指天發(fā)誓說,一定要逮住篾匠,剁掉他的狗頭。不知父親尋沒尋著篾匠,剁沒剁掉他的狗頭。

反正,現(xiàn)在倒在閃電坡上的人,反倒是惡棍父親。

閃電坡很高,離南門街兩三里之遙。南門僅一條獨(dú)街,獨(dú)街穿過兩邊的木頭房子,接上條又陡又直的馬路后,直接爬向了閃電坡。它之所以叫閃電坡,就是因為在雷雨季節(jié)里,雪亮的閃電常常掛在閃電坡上。兒時,小武常??匆娺@樣的情景:烏云密布的天空下,閃電白刺刺的,像魚骨,又像蛇骨,懸掛在閃電坡上,照亮了整條南門街。閃電剛掛上,炸雷就響了,閃電坡立即變得蔚為壯觀起來。南門街的人,聽見炸雷響,忙跑出門,抬頭朝閃電坡上看。這時的閃電坡明晃晃的,似乎堆了幾百噸正在爆炸的炸藥。閃電坡之外就是城市。南門街的生意人,去城里做買賣,必須得翻過閃電坡。要是有倒霉鬼碰巧在閃電坡上遇上打雷,那他就必死無疑。

爺爺還在罵小武,他不僅罵小武畜牲,還罵小武小雜種。爺爺罵得好,小武沒見過爹,娘也跟人私奔了,小武不是小雜種,那是什么?想到這兒,小武不僅不悲傷,反倒有點洋洋得意。爺爺眉毛很長,目光很兇,這樣的人很長壽,但特別叫人心煩。小武現(xiàn)在就特心煩他。小武頂了一句,說,閃電坡上躺著的,是你的兒,又不是我的兒,你有本事,就自個兒爬去,把他給弄回來呀!爺爺氣炸了,抄了身邊的拐棍,劈頭就朝小武打來。小武真不愧是惡棍的兒子,除了腦子靈醒,手腳反應(yīng)也十分快,一下就格開了爺爺劈下來的拐杖,人隨即跳到了門邊。

奶奶正好咳嗽著走進(jìn)門來。

她狠狠瞪了爺爺一眼,說,沒良心的爹我見得多,可沒見過像你這樣沒良心的!奶奶罵完,轉(zhuǎn)身朝小武吩咐,小武,去街上喊幾個人,把你爹給弄回來。

不知是冷,還是因為怕,小武顫抖得像條寒風(fēng)中的餓狗。

小武說,奶奶,你咋不去喊人,偏安排我去?

奶奶罵小武說,沒用的東西,奶奶先去閃電坡,免得你爹被野狗叼走。

奶奶說完,咳嗽著急急往外走。奶奶患了肺病很多年,不停的咳嗽,把她的身子折騰得像紙片一樣薄。身子變薄,奶奶就顯得特別高,當(dāng)她從最后一道門框穿過時,小武真擔(dān)心她的頭被門框給削掉。

深秋的夜晚特別冷,南門街上陰森森一片,只響起幾聲零星的狗叫。

小武把脖子和手從棉衣里抻了出來,這樣便于奔跑。小武跑上了南門街,扭過頭,就看見奶奶單薄的身子,正在秋風(fēng)中搖搖擺擺地朝閃電坡走去。又圓又大的月亮懸掛在閃電坡上,看一看都顯得十分冰冷。老遠(yuǎn)看上去,閃電坡光溜溜的,像女人的脊背一覽無余。如水般涼透了的月光,從閃電坡上傾倒下來,一直漫過了整條南門街。南門街上,兩邊盡是黑黢黢的木排房。木排房臨街的一間是房廳,另一間是臥室。睡在臥室里的人,只需支起窗戶,左右張望,整條南門街就會盡收眼底??墒牵爝@么冷,夜又這么深,鬼才會探出個腦袋來張望。

小武拼命奔跑,他要盡快喊些人,央求他們?nèi)ラW電坡,把惡棍父親抬回家。

此時,天地間聲息全無,只聽見月光下雪般飄蕩著。

露水也在戶外漸漸結(jié)成了霜,瓦口,屋脊,大路兩邊,馬棚上,出現(xiàn)了白茫茫的一片。第二天,整個南門街和閃電坡,準(zhǔn)會鋪上厚厚一層。奶奶的影子越去越小,她劇烈咳嗽聲,也越行越遠(yuǎn)。雖說南門街共計二十來戶人家,家家小武都熟,不僅是熟,哪家有什么底細(xì),他都知根知底。可是,現(xiàn)在是秋天的深夜,人們睡得如同死豬,隨著奶奶的身影淹沒在無邊月光色里,天地間就只剩下小武一個醒著的人了。小武心想,奶奶把我一個人丟在了南門街上,讓我不知所措,奶奶可真狠心。更可恨的是,奶奶的咳嗽,還引來了南門街的狗吠。狗吠聲在空曠的秋夜里,聽起來十分可怕,就像有一群陰魂敲著破鑼,正從你的頭頂上方路過。

小武再怎么害怕,也不可能返身逃回家里。惡棍父親還躺在閃電坡呢,隨著冷霜上來,他身子在點點變硬,血在點點凝固。要是真像奶奶所說,南門街的人去遲了,父親被野狗給叼了,日后被人罵死的,并不是惡棍父親,而是我小武。想到這兒,小武只好清了清喉嚨,惡狠狠吼了一聲,飛也似的朝前跑。小武心想,死人是大事,只要跑到鄉(xiāng)親家門口,張張嘴,他們就會心急如焚,跟在小武身后,撲向閃電坡,把惡棍父親給弄回南門,穿壽衣,再安葬。

風(fēng)在小武耳朵邊呼呼吹著,南門街上的惡狗,叫得此起彼伏。

南門街空空曠曠,像是散了場的露天劇院,只有鬼的影子來來往往。

小武害怕得差點兒哭了起來,他一個勁地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只要不停地奔跑,鬼就不會逮住我了。小武記得,奶奶告訴過他,男孩只要陽氣足,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當(dāng)然了,奶奶又說,要是你身上有火把,或是狗血,孤魂野鬼可就更悚你了,尤其是狗血,奶奶說,那可是孤魂野鬼的克星。

跑上了南門街,小武才后悔自己沒打一把火。但他轉(zhuǎn)念一想,不是還可以弄點狗血么?從這兒過去,那邊挑著幌子賣米酒的李駝背家,正好有條啞狗,小武就想在它身上弄點狗血。小武既害怕又激動。李駝背家的啞狗,正好蜷成一個圓圈,把頭埋在胸口上呼呼大睡。小武心想,我僅僅是要點狗血,砸腦袋太毒,再說容易把狗砸死,那樣我不忍心,即使取得狗血,也會內(nèi)心難安。狗鼻子除了嗅覺靈敏,它也特別脆弱。小武撿了塊三角石,借著月光,猛一下就砸中了狗的鼻子。只一下,小武就把啞狗給砸飛了起來。啞狗還沒來得及落地逃走之前,小武手一探,飛快地捋得了一把狗鼻血。狗血腥得嗆人,尤其是狗鼻血。

小武顧不得狗血嗆人,猛地抹上了自己的臉。抹完,他才害怕得要命,狂蹦亂跳的心,差點從肚子里躍了出來。月光下,小武的臉,變成了什么樣子,他不得而知。隨著夜風(fēng)吹送,空氣中果然多了些狗血的味道,十分腥臭,別說鬼,就是妖,也足以讓他們退避三舍了。

南門街上,剛才呲牙咧嘴的看家狗,似乎嗅到了血腥味,狂亂的吠叫變成了哼哼嘰嘰,雖然它們看不見小武,但它們的確有點要對小武搖頭擺尾的意思。

取了李駝背家的狗血,小武不想喊醒他。喊他沒用,他又老又駝,除了賣賣米酒,叫他去抬惡棍父親,簡直是增加累贅。

小武丟開李駝背,趕緊朝趙勝家走去。

趙勝是個光頭,力氣很大,在南門街上,長期帶著一幫小惡棍收五塊十塊的保護(hù)費(fèi)。聽南門街的人說,他很小的時候,崇拜小武父親得要命。他要小武父親把他帶出南門,帶到閃電坡外混日子。小武父親不知為什么拒絕了他。雖說如此,但趙勝依舊視父親為偶像。在南門街之外,趙勝要是遇上什么麻煩事,總會把小武父親的大名給抬出來,說,我就是大武的小弟,你看著辦吧。就這樣,他總會惹了麻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過得十分逍遙。

小武隔著臨街窗戶,貼耳聽見趙勝鼾聲如雷。

小武使勁拍了拍窗戶,無法驚醒他,小武只好踮著腳尖,想推開窗戶,還是推不開,于是小武張口就喊,趙勝叔,趙勝叔。小武喊了好幾聲,鼾聲中斷了一下,小武大喜。誰知,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尖聲細(xì)氣的罵,喊個鬼呀,真是煩死人啦,滾一邊去。小武瞇眼一瞧,只見漆黑一團(tuán)的屋子里,恍惚有兩團(tuán)白呼呼的東西正絞在一起。小武顧不得害羞了,又喊,趙勝娘,我是小武呀。女人似乎清醒了些,罵了聲,小狗日的,嘴巴還是甜透了??礃幼樱藢π∥浜八w勝娘十分開心。小武趕緊又喊,趙勝娘,趙勝娘,接連喊了幾聲。

這下,女人才略帶慍怒地,使勁搡了幾把身邊的男人。趙勝這才醒了。他光著一身肥肉,打開窗戶,說,誰個狗日的,吵死勝爺了。小武趕緊爬到窗口,說,趙勝叔,我是小武呀,大武的兒子小武呀。趙勝這才睜開眼,說,半夜三更的,瞎嚷嚷個雞巴,說,啥子雞巴事。小武一激動,舌頭就繞進(jìn)了趙勝的話把子里,小武說,沒啥雞巴事,就是我爹在閃電坡,給仇人害死了,讓你去抬。

小武借著月光,看見女人穿著一丁點紅內(nèi)衣,她雙手絞著趙勝的脖子,活像一只狐貍精。在南門街上,趙勝的女人換得最勤,這個女人小武還真叫不出名字。借著月光,趙勝似乎這下才看清了小武的臉,他縮了縮頭,罵小武說,小狗日的,裝神弄鬼嚇唬勝爺呀!女人也看見了小武的臉,嚇得尖叫一聲,閃躲在趙勝身后說,你你你,你是人還是鬼?你是人還是鬼?她連問了小武兩遍。趙勝定了定神,才不以為然地說,什么狗屁鬼,那是狗血,和他爹一個德性,從小就喜歡嚇唬人,別怕,寶貝,有勝爺保護(hù)你。

趙勝哄好女人,扭頭說,我認(rèn)識大武,但不認(rèn)識你爹。

小武慌忙說,大武就是我爹,我爹就是大武,奶奶叫我來喊你的。

趙勝說,喊個雞巴,我又不是嘍羅,再說,他消失十多年了,誰知是死是活。

小武吊在窗戶上的手酸得要命,但他堅持吊著,又說,他死了,就在閃電坡。

趙勝不耐煩地說,勝爺已不是當(dāng)年的小混混,我現(xiàn)在是南門街的勝爺,勝爺,你聽說過嗎?我名字都可以嚇?biāo)来笪?,更別說小武了。滾!小狗日的!

小武雙手吊在窗口,還想爭取趙勝??呻S著一聲“滾”,他猛地放下了窗戶,要不是小武雙手縮得快,十個指頭,肯定就有八九個掉在了趙勝床上。

小武碰了一鼻子灰,還挨了辱罵,當(dāng)他再次站在空蕩蕩的街上時,特別傷心。這傷心也好,很快就沖掉了他之前的恐懼感。小武心想,這次沒成功,肯定是沒選好對象。再說,誰叫惡棍父親當(dāng)初不把趙勝這狗日的帶出南門街呢?

小武腦子里飛快盤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最有可能成功的,就數(shù)馬鐵匠了。

馬鐵匠五短身材,活像五大郎。平日里,他話不多,但為人敦厚。再說,他當(dāng)年娶的媳婦,還是小武的惡棍父親,揣著幾把尖刀,帶著一幫兄弟,去閃電坡外給搶回來的呢。雖說那婆娘又黑又丑,滿臉麻子像炮彈坑,可畢竟給馬鐵匠一口氣生了三兒一女。小武掀開棉衣,放腳小跑,很快就跑到了馬鐵匠家。他果然早早就起來生爐子打鐵了。他的麻臉女人,把風(fēng)霜拉得十分歡快,嫩黃的火苗兒,正從爐堂里冒出來,一串串的,就像一朵朵笑得稀巴爛的映山紅。

馬鐵匠正把鐵塊朝爐堂里丟,看樣子他要打把斧頭。

抹著狗血的小武突然出現(xiàn),著實嚇了馬鐵匠一跳。小武說,馬叔,我爹死了,在閃電坡,讓你去抬。馬鐵匠聽了一驚,對小武罵了一句說,大半夜的,我還以為撞鬼了呢,你爹死了,要請人,也不用把狗血抹上臉呀。他的麻臉婆娘,可能是夜里和他鬧了什么別扭,本來正在氣頭上,聽他一說,也抬起頭來,說,就是就是,差點嚇掉了我的小心肝。

小武趕緊抹了一把臉,狗血干了,抹不動。

小武趕緊想解釋,馬鐵匠卻掄起鐵錘,猛地敲了一下,響聲震了小武一大跳。

馬鐵匠說,小武,長話短說,你一定還記著大武對我的恩吧?告訴你小武,那不是恩,那是罪。要不是他當(dāng)年去搶了這個麻臉逼,我就不會活受這份罪!你瞧瞧,屋子里那幾個黑鬼,連叫化子都不如,我還有什么心思去抬你爹?小武順著他的手,果然看見三男一女,四個娃兒,像燒得黢黑的土豆,幾雙饑餓的眼睛寶石一樣泛著兇光。麻臉女人聽了馬鐵匠的數(shù)落,十分不滿,把風(fēng)箱抽得像打雷。小武看了看麻臉女人,心想,麻臉女人一定會幫幫我的腔。小武剛想開口,麻臉女人就氣咻咻說,要是時光可以倒回,老娘走錯了路,都不會來你媽的南門街。

眼見小武不走,馬鐵匠不知想起了什么,心軟了些,攤著滿是繭子的厚實手掌,一臉難堪地對小武說,你瞧瞧,討上了這樣的婆娘,別說閃電坡死了你爹,就是閃電坡死了我娘,我也沒心思去拉回來。接著,他又說,我說侄子呀,討婆娘可千萬別討這樣的麻子,臉黑心也黑。這不,要是你看得上我家小閨女,干脆等她長大了你娶了去?馬叔說話,真是殺人不見血。

小武瞅了一眼屋子里一個燒焦的土豆一個黑不溜秋的女孩,她正一邊瞧我,一邊吸溜著鼻涕吃。小武氣得一聲不吭退出了鐵匠鋪。

小武又拍了幾戶人家的門。

人們沒等小武說完,就抬起一雙雙迷惑的眼睛,瞅瞅閃電坡,又瞅瞅小武,搖搖頭說,大武?南門街沒有這個人呀。小武趕緊說,我是小武,大武就是我爹,我爹就是大武。可人家不買賬,反倒挺關(guān)心小武,說,我說小武哎,你屁大一個孩子,夜半三更的在南門街瞎晃蕩,就不怕野狗咬死你?我說小武哎,瞧你糊日弄的那臉狗血,趕緊的,回家去洗了,平日里瓜瓜凈凈的孩子,你瞧瞧沒爹沒娘就變成了這狗模樣。說著,人們不等小武分辯,猛一下放下了窗戶。

還有幾戶人家,小武剛想拍門,躲在門口的看家狗,呼一下就撲了出來。有的狗還咬住了小武的褲角。幸虧天冷,小武穿得厚,惡狗只咬出了小武棉褲里的棉花,汗毛也沒傷著他一根。

小武被狗嚇掉了魂,再次遇見狗,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趕緊提著褲子跑。

小武就這樣一直跑穿了南門街,惡狗才沒有追得上來。

經(jīng)過半夜折騰之后,小武傷心又絕望。此時的奶奶,一定早已趕到了閃電坡。想著奶奶站在閃電坡上,正焦急地等自己喊人去抬惡棍父親,奶奶左等右等,仍不見小武帶著人馬出發(fā),她一定十分著急。小武知道,奶奶一著急,就會不停地咳嗽。只要一咳嗽,她肺里就會鼓滿氣泡,要是風(fēng)大點,都足以吹得起她。

小武心里悔恨不已,罵自己是個大笨瓜,罵自己嘴巴不夠甜,屁大一丁點事都辦不成。想著想著,小武就更傷心了。可是,天高月小的秋天,深夜里沒有誰會聽見小武的哭泣??蘖艘粫海∥溆X得哭也不頂用,干脆咬咬牙不哭了,朝著閃電坡,大聲喊了一句說,奶奶,南門街的人都死絕了,只有幾條狗活著。

小武邊哭邊走,快回到南門街與閃電坡接壤的地段時,他又想起了一個人:程青,南門街的老街長。程青身子特別高,走在南門街上,別人可以看見屋檐,他就可以看見瓦頂。程青老了,沒多少瞌睡,總是夜半五更的坐在門口抽旱煙。他喜歡邊抽旱煙,邊把一支支的口水朝街心射。要是射近了,他就會抱怨說,老嘍老嘍,要死嘍。要是射遠(yuǎn)了,他就會對著空蕩蕩的街心嘿嘿大笑說,媽拉個巴子,誰說我老了?瞧瞧我這勁頭,吐支口水也射得死人!

月光下,程青正在門口射口水。

小武瞧見他射出一支口水,差點兒酒到胸口上。

程青正要咒罵,小武萬分機(jī)靈地跑上前,說,爺,你的口水射得真遠(yuǎn),差點把街心射出了個洞。程青一聽,樂了,接連又射了兩口,果然射得遠(yuǎn)了些。小武趁機(jī)說,爺,我爹在閃電坡被人給害死了,你得幫我做做主!程青收了笑,噴了小武一臉煙子,嗆得小武咳嗽不斷。程青突然拉下臉,罵小武說,別提你那爹了,提起你那爹,我就恨不得吐支口水射死他!

程青是小武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武有些緊張地說,爺,你能不能說明白點?程青站了起來,指著閃電坡說,你爹離開南門時,拐走了我的閨女,她才十八呀,十八就跟

了你爹這個惡棍,要名分沒名分,要身份沒身份,現(xiàn)在她死在哪兒去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現(xiàn)在你卻要來叫我去為你的爹收尸,你簡直是羞煞我也!

程青罵著罵著,激動起來。

小武趕緊說,爺,姨不是被我爹給拐走了,她是去了閃電坡外邊的城市,后來又被特別有錢的外國佬給看上,帶到了國外,享清福去了,聽說等辦妥了手續(xù),就要回來接你一道去享清福。其實,父親拐走程青女兒后,她去了哪兒,過得怎么樣,小武啥也不知道。狗急了跳墻,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這是小武急中生智瞎編的。小武心想,惡棍父親還躺在閃電坡上,奶奶在那兒等得心焦,要是有機(jī)會編,我能不編嗎?

沒想,這下可惹大禍了。

程青爺舉起手中的煙桿,劈臉就朝小武打來。幸虧小武躲得及時,否則頭上非冒出一個大青包不可。程青爺說,老惡棍拐走了我的黃花閨女,現(xiàn)在又冒出你這個小惡棍來騙爺!告訴你吧小惡棍,家里沒有女子可拐了,實在想拐,雞窩里倒是有只剛下過蛋的小母雞,要拐去拐它好了!

閃電坡上,奶奶一定等得十分心焦。現(xiàn)在別說叫小武拐小母雞,哪怕是叫他拐個黃花閨女,他也毫無興趣。程青爺這是朝小武吐刀子呢。小武趕緊抽身而退,一口氣跑出了南門街,朝閃電坡跑去。

寒霜已經(jīng)凝結(jié)在瓦口上,從南門街到閃電坡,地上像撒了一層鹽。

一路上,小武都在咒罵父親,要不是他做盡缺德事,小武不至于撈不著個把人。

閃電坡上果然光禿禿的,全是石板,不見一根草。

天上的月亮亮汪汪的,奶奶正站在明晃晃的坡上左等右盼。

小武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剛爬上閃電坡,奶奶就問,小武你喊的人呢?小武氣咻咻地說,整條街都喊遍了,一個都不來!奶奶說,小武,你真沒用!小武說,不是我沒用,是南門街的人太

絕情!奶奶說,沒有人幫忙,這下可怎么把你爹弄回家?聽奶奶這么說,小武這才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一塊光石板上,惡棍父親正半躺著,可是他已經(jīng)死了。他臉上頭上身上,全都是血痂。小武伸鼻子嗅嗅,空氣中彌漫著十分濡濕腥甜的味道。小武說,爹鮮血的味道,可真飄得遠(yuǎn)呀。在南門街聞到的,就是這種味道。小武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奶奶說,這就對了,見到他你就打噴嚏,說明你就是他的兒。

奶奶這么一說,小武激動不已。

閃電坡上,月光明亮得足以瞧得見針。

奶奶在父親臉上蒙了塊頭巾,可他臉實在有些大,頭巾根本遮不完。小武這才打量了一下從未見過的父親:他中等身材,眉毛很濃,眼睛很深,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活似用刀削出來的一樣??匆娝牡谝谎?,小武就確定他是惡棍無疑。

父親再令人憎恨,現(xiàn)在都得想辦法把他給弄回南門去。

小武站在閃電坡上,這面就是南門街,老遠(yuǎn)看下去,灰蒙蒙的月光底下,它就跟條死魚似的僵硬。而閃電坡那面,就是小武向往已久的城市,那兒燈火通明,活像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小武無心欣賞城市的風(fēng)景,老想著盡快把父親弄回南門去。

很快,小武就在閃電坡上,發(fā)現(xiàn)了幾條麻布口袋。

小武撿起麻袋,一拍腦瓜,興奮地朝奶奶喊,有了!

小武把麻袋收集在一起,比劃著父親的身體大小,很快就做了一條滑毯。

小武準(zhǔn)備用這條滑毯,順著又陡又直的馬路,把父親給拖回家。

奶奶有些擔(dān)心,說,萬一把你爹給拖壞呢?他的傷,已經(jīng)夠多的了。

小武本想說,人都死了,身上再多幾條傷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可他沒那樣說。

小武猛地站起來,幾下就脫掉了厚厚的棉衣棉褲,只剩下薄薄的單衣。

小武說,奶奶,把棉衣墊在麻布毯上,保準(zhǔn)傷不了爹一根汗毛。

奶奶站起身,瞧了瞧通往又直又陡的馬路,馬路直通南門街街口。

奶奶問,小武你冷不?

小武說,不冷,剛才跑遍南門街,再跑上閃電坡,我腳底下全是汗!

奶奶忽然說,小武呀小武,你爹有你這個兒,死也該瞑目了。

小武扭頭瞧了瞧父親,看不清他到底閉著眼還是睜著眼。

好在,有月光照著,小武和奶奶七手八腳地將大武塞進(jìn)了厚實的麻布毯子。

天亮?xí)r分,狗歇了,雞卻打起鳴來,一撥一撥的,挺煩人。

小武和奶奶拖著大武,從南門街上走過的時候,南門街的人,除了做買賣的,全都還在睡。小武特別希望南門街的人全醒過來,從窗口探出個腦袋出來,看見僅憑他和奶奶,就把父親從閃電坡給弄了回來??墒牵钚∥涫氖牵o閉的兩排窗戶,連雙眼睛也沒有。

路過鐵匠鋪的時候,小武特別報告馬鐵匠說,馬叔,我們回來了。

馬鐵匠頭也不抬,依舊打他的鐵,淡淡地說了一句,小武長能耐啊,居然這么大氣力。馬叔那口氣,就像小武拖的不是爺親,而是一頭閃電坡上剛被獸夾逮住野物。馬鐵匠的麻臉女人,聽見響動,從地上抓起塊鐵還是別的什么,揚(yáng)手就朝屋子里正打成一團(tuán)的幾個娃兒砸去,頓時,咒罵聲和尖叫聲,瞬間就把小武的高聲說話給淹沒掉了。小武本想給坐在門口邊抽旱煙邊射口水的程青,和起早賣米酒的老丁也報告一聲,奶奶卻急得要命,催小武不停地往家趕。

惡棍父親總算舒服地躺在了一扇門板上。

天亮透了,天氣冷得吹氣成條,滴水成冰,南門街鋪滿了銀白的秋霜。

好不容易把惡棍父親弄回家,小武輕松得要命,唉聲嘆氣的爺爺,總算緩了一口氣。奶奶卻忙壞了。仇人對父親下了狠手,而且是背后暗算。狡猾的仇人明白,要是正面進(jìn)攻,他根本不是父親的對手。他敲碎了父親的腦袋不說,還不放心,又在他的脖子上插了幾刀。這樣一樣,父親的臉看上去就像個翻了瓢的西瓜。

奶奶的任務(wù),就是要在人們趕來看熱鬧之前,把兒子身上的血痂全給清洗干凈,好給死去的和活著的人一個圓滿交代。奶奶心里清楚,這些年,雖說沒親眼看見大武在外犯了些什么罪過,但所有的嘴巴都說,他就是條惡棍,死十回八回都抵不了罪的惡棍。漸漸地,奶奶也信了。可惡棍死了,不管人們接不接受,她都要給兒子化妝出一張稍顯和善的臉,讓南門街的人消消氣,伸手將他給埋了。

太陽出來了,屋檐上凝結(jié)的霜花,已經(jīng)開始融化。

奶奶叫小武打水。

小武打了盆冷的。

奶奶說,重打,要熱水。

小武說,爹都死了,冷水和熱水有什么區(qū)別?

奶奶瞪了小武一眼,罵他說,死了就不是人嗎?他還是你爹呢,瞧瞧你那良心,連狗都不如!

小武只好返身進(jìn)屋,打了盆熱水,有些渾濁,可能是舀到沉在水底的污垢了。

奶奶又不要,劈臉罵小武說,叫你打盆清水!要熱的!

小武被奶奶一通吼,有點冒火。小武從半夜折騰到現(xiàn)在,簡直困得要死了,奶奶卻一點也不體諒他。因此,小武將黃澄澄的臟水潑向街心時,用力有些猛。奶奶見了,又罵,瞧你那德性,別人說,你爹不干凈,你都相信他不干凈嗎?我就是要用清水,給他洗出一張干干凈凈的臉。

小武不明白奶奶的意思,心里再不舒服,還是打了盆清亮的熱水返身出來了。

奶奶伸手拭了拭,溫度正好。她輕輕絞了絞毛巾,一個人站在堂屋里,開始給小武的父親洗臉上的血痂。這個過程有些漫長,爺爺和我站在身邊,不是倒水,就是遞毛巾。漸漸地,南門街上有了些交頭接耳的議論聲,也有了腳步聲。

過了好一會兒,奶奶給父親洗凈了血痂,他的臉又變得鮮活如初了。這時,我才真正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我不敢多看,只瞧了幾眼,我覺得他沒有人們所說的那般兇惡,他甚至有點憂愁,眉毛鎖著,嘴唇微張,一點也不令人憎惡,反倒令人有些可憐。奶奶可真是妙手。

緊接著,奶奶又為父親穿上了新衣,還細(xì)心地給他剪去了新衣上的一些線頭。

奶奶剛做完這一切,南門街的人就涌過來了。涌過來的人,始終只肯站在堂屋高高的門檻外面,探頭愣腦,完全是一副看稀奇的樣子。

奶奶請程青進(jìn)屋,程青射了一口口水,說,他倒是死了,可還欠著我一個閨女呢。爺爺請老丁進(jìn)屋,老丁搖了搖頭,說,我就看看,就看看。奶奶又請趙勝叔進(jìn)屋,趙勝叔往堂屋的門板那兒瞧了瞧,說,一股子死人味。爺爺有些惱了,他拍了拍大門,想發(fā)火,奶奶一眼就怔住了他。奶奶說,天大的事,也沒有死人的事大,我老了,跪下去就怕起不來,讓小武給大伙兒跪個頭吧,求大伙兒伸把手。

門檻外面鴉雀無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既不伸手,也不吭氣。

爺爺一看,有些急了,他跳起來摁住小武的脖子,小武咚一聲就跪了下去。

小武心想,這下大家一定會炸開鍋,紛紛抹著眼淚,說,小武你起來,小武你爹犯的罪,又不關(guān)你屁事。小武小武,你起來你起來,埋個人嘛,還不簡單?小武小武,埋個人嘛,何必磕頭打跪的?丟死了南門街的人。

無論小武想得天花亂墜,還是想到淚花滾滾,整條南門街都死氣沉沉的。

冰冷的面孔和刀子一樣的目光罩在小武頭頂,害得他絕望得渾身發(fā)抖。

南門街的狗不吠雞不飛了,陽光也冷冰冰的。

瓦口上的秋霜開始融化,不停地滴著,小武就在雨滴聲里,期盼著奇跡出現(xiàn)。

正在這時,小武頭頂上,突然呀地叫了一聲,目光齊刷刷投向南門街街口。循著人們無比詫異的目光,小武看見從閃電坡與南門街交界處的一個緩坡上,猛然間冒出來一個人。小武打小眼就特別尖,尖得一眼就能望穿三里之外的小動物。

來者是個女人,個子高高的,身材苗條,特別美麗。她戴著頭巾,身披黑色流蘇披肩,渾身上下,除了張粉白漂亮的臉,清一色黑得扎眼,甚至連她圍在脖子上,抵御寒風(fēng)的圍巾,也特意選了特別深的絳紫色。她似乎是不想讓別人看,用圍巾緊緊捂住了嘴巴和下巴。圍巾在她的脖子上繞了兩圈,然后搭在后背上隨風(fēng)擺動著。更令人驚訝的是,她手中竟然捧著一枝玫瑰。

她像捧著一枝火。她平視著前方,朝小武家方向,不急不緩地走來。她似乎在啜泣,身子微微顫抖著,她捧在胸前的那枝玫瑰,也在跟著顫抖。

陌生女人的出現(xiàn),讓小武一下子把她同惡棍父親聯(lián)系了起來。

屋子內(nèi)外,頓時騷動不安。剛才啞巴一樣的人群,不停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她誰呀?鬼曉得!你見過?沒呀!什么鬼喲!還是個大美人呢!大武的女人?怕是吧???,這惡棍,真有兩下子!瞧她走路迎擺的樣兒,就不是南門街的人。那是城里的?我看也不像!閃電坡外的?也不像!

只有程青爺朝街心射了一口口水,咕噥了句說,這女子面熟。

她來到三步開外后,人群突然給她閃出了一條幽長的通道。

小武正跪在通道的中間,看見她邊啜泣,邊朝惡棍父親走去。人群里,似乎有人偷偷問了一句,你誰呀?她沒說話,依舊抿著嘴,眼淚像兩條小溪水,掛在她精巧的鼻翼兩旁。有的淚水珠子,直接從她的眼睛掉到了捧在胸前的玫瑰花上。

她臉上的淚水,肯定又甜又咸。

小武以為女人會向他伸出手,將他拉起來。沒想到,她卻輕輕邁一下腿,就從小武身邊繞了過去。她不急不緩,目光低垂,徑直朝躺在門板上的人走去。

剛才還在騷動的人群,不知何故,全都靜穆下來。

屋子里頓時充滿了一種只有在弧形大教堂里,才能隱約聽見的轟鳴之聲。

她忽然彎下腰,把那枝一路上捧著,一路上哭著,被無盡的淚水打濕了的火一樣的玫瑰花,輕輕地放到了小武父親的胸口。緊接著,她一下子伏到小武父親下巴那兒,劇烈地抽泣起來。隨著女人的抽泣,身穿黑色下葬服的小武父親,臉上也顯得有些栩栩如生的味道。他始終閉著眼,一動不動。

女人抽泣得雙肩顫動。人群中,有些老婆兒,忍不住抹起了眼淚。馬鐵匠的婆娘麻臉,鼻涕擤了一把又一把。麻臉傷心的時候,鼻涕比眼淚還多。

陌生女人伏在父親身上,啜泣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揭開小武父親臉上蒙著的亞麻布。她凝神了他一會兒,然后伏到他洗得十分干凈的額頭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女人的舉動,又令靜穆的人群呀地叫了一聲。

緊接著,女人捋了捋父親額頭上散亂的頭發(fā),捉掉了他衣服上的一根線頭,抻了抻他的衣服和褲子。最后,她站起來,走向正在咳個不停的奶奶,抱住奶奶肩頭用臉親了親她,然后飛快轉(zhuǎn)過身,輕輕地掃視了一眼驚得像鴨子一樣的人群。

女人路過小武身邊時,令人意外地伸出了柔軟的手指。她扳住小武肩頭,同樣用臉頰挨了挨小武,然后邁著均勻的步子,輕輕走出了剛才人們閃出來的通道。

直到陌生女人走出去老遠(yuǎn),南門街的人才如夢方醒,有的開始去觸碰父親胸口的那枝火一樣的玫瑰花,有的捉住了門板的四個角,有人開始尋找挖掘工具。

南門街的人做這一切的時候,目光始終沒有放過陌生女人的背影。

太陽升高了,昨夜凝聚的秋霜消失無蹤,風(fēng)繼續(xù)吹著,但已沒了冰冷的味道。

深秋的陽光下,陌生女人不急不緩地走出了南門街,然后又爬上了閃電坡,在光禿禿的閃電坡上,她似乎解開了圍巾,舉在空中朝南門街的方向晃了晃,才轉(zhuǎn)身而逝。南門街離閃電坡有些遠(yuǎn),除了小武,誰也沒有看清她的臉。

責(zé)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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