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永清

叉魚達人

文/徐永清

在鄉(xiāng)村，捕魚的方法很多，其中叉魚是項投入少，見效快的捕魚方式。捕魚者可手持魚叉，四處走動?？吹紧~，甩起來就是一叉。碰到叉魚的高手達人，幾乎是叉無虛發(fā)，叉叉有魚。

要叉魚，首先要會制作魚叉。魚叉好像沒有出售的，只有自己做。條件好的，采用不銹鋼的，馬虎些的，就用廢棄的自行車、板車的鋼絲。不銹鋼的魚叉，閃光爍亮，令人羨慕，這是可傳子傳孫的。

魚叉的形狀一般有扁的、圓的兩種。扁的是高手用的，那魚叉的叉齒一字排開，跟張開的手掌一樣，叉齒分五根、七根、九根。中間的一根肯定比兩旁邊的稍長點，還帶有倒刺，這倒刺是銼出來的，為了防止魚脫叉，旁邊的幾根一樣等長。而圓形的魚叉，是業(yè)余愛好者玩的。有點像高腳酒杯，又有點像郁金香的花朵，也是中間一根稍長點，也帶有倒刺，四周的叉齒等間距分布，也一樣等長。

做好了魚叉，把它朝拐杖一樣粗的竹竿里一插，為牢固起見，還要用鐵絲、棉線捆綁結(jié)實。做魚叉時還要考慮到配重，輕了發(fā)飄，重了發(fā)沉，這跟體育運動中的標槍一樣，只有恰到好處，才能提高穩(wěn)固性，提高命中率。

叉魚時要對準魚頭，才能一下斃命。如果是叉魚脊，叉魚肚，尤其是叉魚尾，純粹是外行，不過這有個實踐的過程，要有經(jīng)驗的積累。如果不叉準魚頭，叉在其他部位，尤其碰到大魚，它就會跟你犟，跟你拗，那個勁很大，那時的魚垂死掙扎，如果魚夫大意，那魚不單能把魚叉扭彎了，還能脫叉逃之夭夭。雖然這條魚也許活不長，不過反正你也得不到，真是掃興喪氣。

叉魚時還要掌握好一定的提前量，這跟用步槍、用弓箭射擊飛行物一樣。叉魚的時候，不時會有聲響，魚一驚，往前一竄，一個猛子鉆到水里，連個影子也沒有了。掌握不好提前量，不談叉魚，連個魚鱗都叉不到，惹人發(fā)笑。

清明前后，鯽魚要產(chǎn)卵了，也叫撒子。這時它們有嘴上的親昵動作，農(nóng)人們都叫做咬子。這時的河塘上，一對對的鯽魚在歡快地追逐，它們要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興奮地把水面攪得啪啪作響，此起彼伏，響聲一片。這聲音透出歡樂，也透出生命的氣息。

當感情升華到一定高潮，魚興奮的閘門便打開了。雌魚將肚里鼓鼓囊囊的魚子，成顆粒狀地噴射出來；雄魚也將豆?jié){似的精子噴射出來，讓它們在水中自由地結(jié)合。很多魚都是體外受精的，很多人不懂，包括一些大名家，他們?nèi)肯胂?，以己推魚。

產(chǎn)卵的魚很好叉，首先它們沉浸在愛情的纏綿之中，忙于追逐，防范意識自然就很淡漠。加之雌魚大腹便便，一肚的魚子，動作本來就慢。況且它們產(chǎn)卵的場所，均在河邊的蘆灘、草叢，目標又大，聲響又大。這時你可手持魚叉，立于河邊等魚；也可沿著河邊找魚?？吹紧~，飛起一叉，準能中！有時用力過大，能把魚戳個穿心過。偶爾還能叉到兩條魚，這肯定是一雌一雄的，讓人歡喜半天，也提供了夸耀的資本。

鯽魚產(chǎn)卵每天集中在清晨，太陽一出來，它們便鉆入水中。也許是怕羞，也許是怕熱，反正要躲起來的。要叉魚，抓緊時間，過時不候。好在鯽魚產(chǎn)卵期很長，一直要持續(xù)到初夏，前后有兩個月的時間。這對叉魚的人來說，無疑是延長了收獲的季節(jié)。在那兩個月里，只要高興，隨時魚叉一提，弄幾條魚饞饞嘴，開開葷。

夏日的清晨，河塘的水草上、荷葉上、菱葉上全是珍珠一樣的露水。魚們便三五成群地游到水面上來，吮吸這露水，這種魚就叫“露水魚”。清晨的露水，清涼純凈。這些魚真會享用。這時的魚頭腦是清醒的，動作也是敏捷的，同時也保持著一定的警覺性。魚夫遠遠發(fā)現(xiàn)這“露水魚”，不能急躁，更不能有聲響，要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前去。否則一有聲響，魚一受驚，便立馬尾巴一搖，潛入水中，你只有嘆氣的份?？吹健奥端~”，反應要快，不能有半點猶豫。有時還顧不了河邊的跐滑，要冒著滑到河里的危險。常言道：要奮斗就會有犧牲，掉進河里又算什么，更況掉河不可怕，只要有魚叉。說實話，在我少年時代，有兩次真是顧前不顧后滑到了河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順勢游回泳，就當自己是條魚，體驗下魚的快樂。再說是大夏天不冷，蠻痛快的。叉“露水魚”，只要叉不落空，有時一叉能叉到兩三條，收獲很大，也很開心。

過去農(nóng)村水利失修，夏天常發(fā)大水，一連幾天的傾盆大雨，河塘的水位迅速上升。一時間，大河小塘，深溝淺渠，全都滿了連成一片，就像汪洋大海一樣。那些養(yǎng)魚戶急了，魚全都順水跑了。平時這些魚，全都禁錮在一個河塘里頭。這下好了，它們解放了，自由了，可以快樂地、漫無目的地到處游弋。這些魚全是青魚、草魚、大頭鰱子。大的有條凳長，小的也跟枕頭一樣大小。這些魚由于平時養(yǎng)在塘中，有人看著，有狗護著，沒人敢動它們，故防范意識不強，也不太怕人。

漫塘的魚很好叉！漫塘的時候你可手持魚叉，到處去找魚。只要看到黑的脊背，黑的影子，你就慢慢靠近，奮力一叉，就是一條大魚。這時“汪洋世界”里，到處都是叉魚的人。他們高高地卷起褲腿，有的干脆只穿條短褲，臉上都洋溢著快活的笑意。經(jīng)常還能聽到一驚一乍的大呼小叫聲。那是叉到了魚，喜形于色，喜形于聲。

有一年的夏天，我和父親先后叉到兩條跟扁擔差不多長的青魚。那個魚的勁真大，頭被叉住了，尾巴還在掃。河水被打得嘩嘩，水被攪渾濁。要不是緊緊摁住，搞不好真能脫叉逃跑。我們把那兩條魚全切成兩指寬的魚段，滿滿燒了一大鍋，全家人就拿它當飯吃，足足吃了兩天，真是過癮。

盛夏酷暑時節(jié)，一連十多天的高溫，火辣辣的太陽，把河塘的水面曬得滾燙的。這時的魚全都躲在水底避暑，真是愜意休閑。陡然之間，天氣突變，滿天是烏云翻滾，電閃雷鳴，一陣瓢潑大雨，一下就是一個夜晚。這一下子水面降溫了，熱氣往下直鉆，水底卻沸騰起來了，魚就像游在熱水鍋里一樣，加之嚴重缺氧，吃不消。大大小小的魚，全都游到水面乘涼換氣。

這就是翻塘，翻塘也叫魚浮頭，這時的魚最好叉。河面上黑壓壓的全是魚。由于缺氧，這些魚全都頭腦昏糊，反應遲鈍。此時河岸上全是人，有叉魚的，有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喊聲一片。這時叉魚跟叉木頭一樣，它動都不動，一叉就是一條，一刻工夫，就能叉到幾條魚。由于魚太多，很多時候都來及放進魚簍，就朝地上一扔，河岸上躺的全是魚。一些看熱鬧的人眼紅了，著急了。沒有魚叉怎么辦，土法上馬，找個竹藍，系上繩子，看準魚，往河里一扔，雖說十有八空，有時也能撈到魚。翻塘的機會不是年年有的，要碰巧逮住機會，狠叉一回。

在鄉(xiāng)村，有種人不大種田，基本上以叉魚為業(yè)，但這樣的人數(shù)量很少。他們起房造屋、喝酒吃肉的錢，是叉魚叉來的；他們?nèi)⑾眿D、嫁姑娘的錢，也是叉魚叉來的。白天他們沿河走動，觀察水況魚情，尋找戰(zhàn)機。幾十年下來，他們對村莊周圍的水情爛熟于心。這種人一般是叉不離手的，他們用的全是扁叉，魚叉的竹竿上還系著長繩，是用來飛叉用的，只要看到魚，不論遠近，飛起來就是一叉，十拿九穩(wěn)，幾乎沒有落空的。

這種叉客，不僅白天叉魚，晚上也叉。晚上八九點鐘，穿上高腰套鞋，一是因為河邊爛，二是防蛇咬。右手持叉，左手拿著一把五節(jié)電池的電筒。那電筒朝河里一照，就是一道雪亮光柱。只要看到魚，手起叉落，便是一條。一個晚上下來，十斤八斤魚是起碼的，有時候更多。夜晚的魚很好叉，此時什么魚都有，全都游到岸邊，河邊有草，有蟲，好覓食，加上有夜色的掩護，魚們認為有安全感。

這些叉客將村莊周圍的河塘轉(zhuǎn)一圈就回家了，他們一般不跑遠。我們這一帶是水鄉(xiāng)，大河小塘，長溝淺灘多得是，沒有必要跑遠。他們也不熬夜，俗話說：白天吃頭豬，不抵晚上打個呼。來日方長，日子慢慢過，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夜晚回到家，這些叉客還要弄半斤燒酒，燒兩條魚，犒勞自己。吃完，打著飽嗝，帶著八分的酒意，倒頭就睡，好日子還在后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