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興
贛西宜豐縣云峰壇南麓,有一座連綿不斷的竹林山,叫羅家山。山上竹林似海,郁郁蔥蔥,山腳下就是我的老家。
我生長在竹林深處,從小就與竹子有著不解之緣。那片片小竹葉,就像是我的雙腳,踏遍竹林每一個角落;那尖尖竹筍,猶如我的童年,在山風(fēng)吹拂山雨洗禮下頑強(qiáng)成長。
關(guān)于竹林的記憶,是我最初始又最刻骨銘心的,它由一串串或歡快或酸澀的故事交織在一起。記得第一次走進(jìn)竹林,父親半駝著背,腰間扎著一條白圍布,后背的圍布間順插著一把進(jìn)山用的柴刀。我緊跟在父親身后,沿著狹窄而陡峭的山路進(jìn)入林子。在我耳旁響起的,除了父親堅實的腳步聲,還有驚飛的百鳥聲和那林間小溪的潺潺流水聲。
父親是竹林山的主人??瓷阶o(hù)竹,父親有著義不容辭的責(zé)任。每每砍伐一根毛竹,父親會在竹蔸上用刀嘴把竹節(jié)捅穿,這樣竹蔸會盛住天水,滋潤它埋在土里的竹根,來年又會發(fā)筍長竹。竹林里的勞作,比如墾山、砍竹、撿竹,都是非??嗬鄣摹S袝r,累極了的父親便會吆喝幾聲,引得山風(fēng)吹得竹葉沙沙作響,聲音在竹林中久久回蕩。
其實,母親也是竹林的??停芍湍腥艘粯拥闹窳只?。母親還有一項“拿手活”——挖冬筍。每到冬季,母親會帶上挖筍專用鋤頭,背著竹簍、柴刀和盒飯進(jìn)山。母親只要看看某棵竹子的竹葉和偶爾裸露的竹根,就知道有沒有冬筍。母親很能干,不一會兒工夫,大大小小的冬筍就出土了。一天下來,多則四五十斤,少則十幾斤冬筍,就成了母親的勞動所得。母親把挖來的冬筍挑到集市去賣,接濟(jì)著家庭生計。因為母親,我也喜歡上了挖冬筍,但挖的數(shù)量寥寥無幾,而且常常會把冬筍挖爛,弄得母親直喊“可惜可惜”。
我的兄弟姐妹都是干竹林活的好手,砍竹、拖竹都爭著去干。特別是大哥和二哥,他們不僅能砍,還能用靈巧的雙手,把竹子破成竹篾,編織成大小不一、風(fēng)格各異的斗笠、籮筐、土箕、竹籃和魚簍。時常,我們兄弟幾個會提著自編的魚簍,到水田里抓泥鰍和黃鱔,弄得滿身泥巴,卻也收獲頗豐。母親把泥鰍、鱔魚收拾好,在鍋里一陣煎炒,端上桌時已是香氣撲鼻,惹得我們兄弟姐妹饞得要命,飯量大增。童年的那份樂趣、那份辛苦,為我此后的人生旅途起到了很好的激勵作用。
十二歲那年,我?guī)е改傅膰诟篮托值艿墓膭?,告別竹林山。我用父親親手做的扁擔(dān),一頭挑著木箱子,一頭挑著舊得發(fā)黃的被子,沿著通向山外的沙石路走上了求學(xué)之路。我不時回望那片隨風(fēng)搖曳的竹林,那條流水潺潺的小溪,呼吸著那熟稔無比的鄉(xiāng)土氣息,心頭涌起一股深深的眷戀。
往事悠悠。
如今離開家鄉(xiāng)已有三十多年,我那性格如竹、勤儉正直的父親,已長眠在竹林山,與他鐘愛的竹子為伴,當(dāng)年一同嬉鬧的兄弟姐妹們也各筑棲巢。然而,竹林和老屋還在,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以故土難離為由,仍在老屋住著,仍在竹林山忙著。只是,一到節(jié)假日,便會坐在大門口,眼巴巴地望著村口的水泥路,盼著兒女們歸來團(tuán)聚……
竹林深處,有我的老家。深深竹林,是我心靈永遠(yuǎn)的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