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果
石濤身處明清易祚之際,作為靖江王之后,他倉皇出逃并出家為僧,從此人間少了一個宗室貴胄,而多了位名震后世的畫僧。
中國書畫講求筆墨,但石濤并沒有將筆、墨分而視之。他提出:“能受蒙養(yǎng)之靈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無筆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變蒙養(yǎng)之靈,是有筆無墨也。”大自然生動多樣,筆墨的語言往往有不及之處,所以在“蒙養(yǎng)”與“生活”,筆與墨的配合下,表達此時此刻的心境即為書畫的最高境界。此冊中“亂壑秋高樹”一開,近景繪柳下茅屋,支流蜿蜒,青山兀立;中景大河奔流,商船穿梭,兩岸葦花無際,與天相接。作者以極為恬淡的筆墨描繪獨居汀渚的閑適,雖孑然一身,卻可獨居于亂壑荒渚,每日靜觀江河萬古流、商船往來忙。不為世事所累,卻可讓思想信馬由韁。
石濤的特殊身份,使很多文人雅士對其以禮相待。1680年,中年的石濤受邀與張怡、戴鷹阿、柳堉、周向山等遺民聚首于南京,這樣的交友圈,使他的作品也處處流露出深深的遺民情結(jié)。最典型的就是石濤所作《謁陵詩》。此詩雖散佚,但卻有李驎1702年所作《讀大滌子謁陵詩作》以及題跋。可以從側(cè)面讀到《謁陵詩》中的遺民情結(jié)。此冊中“長懷太白樓”一開,即屬此類題材。此開構(gòu)圖奇特,半邊式的構(gòu)圖,右邊山崖壁立;左邊長松入云,松下老者若有所語。修竹萬竿,與屋舍相掩映。遠處萬頃碧波,岸邊曲徑盤桓,村舍隱現(xiàn)。對開的題詩“長懷太白樓,到此忽生愁”為第一闕,無不是昨日故國河山,今卻改朝換代的無盡慨嘆。
石濤的書法也有很多不同面目,此冊對題書法行、草兼用。而詩文更是“妙手偶得”之作。此冊對題詩文涉及到多處石濤曾游覽過的地方,如太白樓、西津橋、叢碧亭等,每一處景致的描寫,都會感慨時移世易,故國不復(fù)存在的傷心。
此冊原為金傳聲、張大千兄弟、嚴谷聲遞藏。張大千的老師曾熙、李瑞清均為清代遺民,他們都有像石濤一樣,效忠前朝的文化心理寄托。張大千受這些遺民的影響,酷愛石濤?!按箫L堂漸江髡殘雪個苦瓜墨緣”、“大千居士供養(yǎng)百石之一”二印,更是直抒胸臆。此冊在1930年就有珂羅版《石濤和尚山水集》刊行,后又刊于1936年出版的民國著名文化藝術(shù)類雜志《美術(shù)生活》。1993年被收錄于《石濤書畫集》一書。
石濤不只是因為他在畫史上具有崇高地位,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世、思想和藝術(shù)的曲折歷程,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但人奇、事奇,而且畫奇、書奇、詩亦奇。所以他的作品,無論片紙只字,都為人們所寶愛。而此十二開山水冊,紙墨如新,傳承、出版有序,更是極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