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

學校機器人社團赴京參賽勇奪全國桂冠的新聞，傳遍了校園的角角落落，慶賀的條幅和閃亮的電子屏表彰信息隨處可見，就連宣傳欄里的明顯位置也張貼著比賽海報，海報上的機器人社團成員各個神采奕奕。劉子瑤靜靜地站在海報跟前，掰著指頭從左至右默數(shù)著照片上的成員名單——尹邦杰，劉時充，強昊，彭展?jié)?/p>

呀，原來團隊中那個最高最帥的男生，名叫劉時充啊。劉子瑤暗暗發(fā)誓，等下學年社團招新時，她一定要加入機器人社團，和劉時充這些少年科技達人們團結協(xié)作，繼續(xù)在重大賽場上彰顯風采。

于是，為了學習科技知識，營造科研氛圍，更為加入社團奠定基礎，劉子瑤開始利用課余時間泡圖書館，強迫自己閱讀《科幻世界》、《少兒科技》、《科技日報》、《大科技》……除此之外，她也開始關注劉時充的一舉一動，并默默地在日記本上做著詳細記錄：劉時充，江湖綽號充哥，身高1米80，樣貌端莊，外表冷厲，每周一三五放學會約同學打球……

雖然同為劉家子弟，但要想合理地與劉時充搭訕，對劉子瑤來說也是難上加難。她所在的10班，與劉時充所在的9班僅僅一墻之隔，但卻像隔著千山萬水，每天上學放學以及下課，她都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劉時充高大俊朗的身姿，從10班窗外一閃而過。他身邊總是不乏朋友，不缺快樂，與他一起謀事，抑或玩耍，肯定倍感幸福。

但是，沒人知道劉子瑤青春靜謐的少女心思，更沒人理解，一個文弱平淡的女生，每天跑到圖書館，捧著枯燥晦澀的科技類報刊躲在拐角里靜靜閱讀的緣由，她為何要這般“自討苦吃”呢？但信念篤定的劉子瑤，對所有猜疑的目光都置之不理，一個人向著心儀的目標奔跑，激情滿懷，樂此不疲。

時光飛逝，流螢如線。終于熬完了孤寂漫長的高一時光，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著劉時充燕子一般從教室窗外一閃而過，劉子瑤真不知道自己僅靠科技讀物的陪伴，能不能熬過這寂漫的歲月。有時候，她也想像其他女生一樣，每天捧著八卦雜志天南海北地臆想、爭辯、夸贊、懷春，但她又堅信每一個成功者，都必須忍受時間的煎熬和失敗的磨礪，她不想功虧一簣，一事無成。

高二開學的第二周，各個社團開始排兵布陣，招納新人，劉子瑤的春天即將來臨。

那天，她特意穿了件較為成熟的學生套裝，抱著自己精心設計的簡歷，欣然走到機器人社團的招新現(xiàn)場。接待她的，恰是獲得過全國大獎的劉時充。她燦然一笑，遞出簡歷，等待對方破格錄用。

“很抱歉，招新招新，顧名思義，我們一般只招高一新生，你已經(jīng)升入高二了，所以……”一臉期待的劉子瑤，萬萬沒有想到，苦苦等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劉時充脫口而出的嚴詞拒絕。

“那個，請你再看一下我的簡歷，我對機器人情有獨鐘，你們可以不拘一格‘收人才嘛。再者說，只要是剛剛加入社團的人，都是新人啊，怎能以年級設置門檻？這樣太不公平，也太不科學了?！睘榱思尤肷鐖F，劉子瑤絞盡腦汁，高談雄辯。

見來者不善，劉時充抬起頭來，目光里的兩汪清泉，將劉子瑤胸腔里熊熊燃燒的怒火驟然澆滅：“你在科技刊物上發(fā)表了不少文章，的確是難得的才女啊，那為什么不去文學社呢？那里應該更適合你?！?/p>

劉時充不近人情的理由，讓劉子瑤再度怒火中燒，她為了能夠加入機器人社團，整個高一學年都在惡補科技知識，一年的辛勞，換來的卻是冷厲的拒絕。她不愿再跟劉時充廢話，拍案而起道：“你又不是社長，說了不算，我請求面見社長！”劉子瑤的怒吼，將呆萌純真的劉時充嚇得幾乎從椅子上跌落下來，旁邊那些因為招新而忙得熱火朝天的學生，看著這位“應試者”比“面試者”還霸氣沖天的場景，個個目瞪口呆，噤若寒蟬。

為了緩解眼前的尷尬，劉時充定了定神說：“這樣吧，你的簡歷我會送給社長看，最終結果會通知你的?！?/p>

劉子瑤丟下簡歷一躍而起，離開前扔下最后一句話：“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我希望等來的，是佳音，而不是失望?！?/p>

一周之后，劉時充在學校走廊里攔住劉子瑤：“對不起，你最終沒有通過審核，社長聽說你脾氣火爆，讓我親自過來向你道歉，謝謝你對機器人社團的關注，我們成不了隊友，可以做朋友嘛?！?/p>

聞聽此言，劉子瑤幾近失控：“哪個要和你做朋友了？肯定是你從中作梗，添油加醋地抹黑我，不然我加入社團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你知道我為此做了多少努力嗎？你們扼殺了我的科學夢！”

見劉子瑤哭成了淚人兒，劉時充不知如何是好，他說：“要不我請你吃飯將功折罪吧，或者你最想要什么禮物，若是在我能力范圍之內(nèi)，我都可以滿足你?！?/p>

劉子瑤哭得越發(fā)梨花帶雨了：“我啥都不要，就要加入機器人社團！你們這是明目張膽的歧視，赤裸裸的歧視！”

不管如何哭鬧，不能入社已經(jīng)成了既定事實，劉子瑤擦干最后一滴眼淚，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和寫作之中。漸漸地，她發(fā)表的科幻文章遍地開花，雜志還邀請她作為特約作者，對她進行了專訪。久而久之，她名聲大噪，各大科技類媒體紛紛向她約稿，采訪報道的文章亦是層出不窮。劉子瑤曾在一篇采訪她的文章中提到，她要做劉慈欣那樣的科幻作家，甚至有超越他的雄心壯志。

為了表揚這位給學校帶來美譽的才女，學校語文教研組特意為劉子瑤舉辦了作品品談會，關于她的宣傳報道和采訪照片，一樣出現(xiàn)在了學校宣傳欄里，很多學生駐足觀看，夸贊連連，聲勢絲毫不遜于機器人社團當年獲獎。

那天，劉時充走到劉子瑤跟前說：“看來我所料不錯，你的真正特長，不是科研，而是寫作，恭喜你啊。”

劉子瑤不以為然：“那還不是拜你所賜？我要讓你們知道，你們拒絕的，不僅是一個未來的科學大家，更是一個科幻作家，讓你們后悔去吧！”

面對劉子瑤的蠻橫跋扈，劉時充并不放在心上：“其實我真的特別想和你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我們機器人社團的幾個成員，都相約報考西安的大學，你有興趣一起去嗎？那里的美食和歷史底蘊，都讓人憧憬不已。”

劉子瑤哼了一聲，沒有理會，背著書包往家走去。

高二那年暑假，劉子瑤用寫作賺來的稿費，報了去西安游玩的旅行團。她雖然嘴上對劉時充所說的西安不屑一顧，但是那股萌生在內(nèi)心深處的科技情愫，依然不能自拔。她要去看看科學牛人心馳神往的西安城，究竟是一派什么景象。若所言非虛，說不定，將來她也會報考這里的大學呢。

火車在寧西線上行駛了一夜之后，終于抵達了古城西安，在古色古香的西安城里，劉子瑤感覺像是進入了繁盛富庶的古代。

在去往大雁塔的路上，劉子瑤開始目不暇接，西安街道兩邊的建筑厚重古樸，金發(fā)碧眼的老外比比皆是。汽車在綠蔭環(huán)繞的雁塔北路上行駛，她沿路看到了古樸悠遠的長安大學、西安建筑大學、西安科技大學的風姿，雖然有的已經(jīng)成為人氣寡淡的老校區(qū)，但是那股氣韻，始終環(huán)繞在心。

游完大雁塔，她特意向?qū)в紊暾堊杂苫顒樱氉匀ノ靼步ㄖ髮W參觀了一番。一進酷似古城樓的學校大門，她就被一片鱗次櫛比的繁茂綠樹深深吸引。林木多是校友捐助，林間情侶你儂我儂，想著一年后的初秋，自己也能在樹林里漫步讀書，該是何等愜意！此時此刻，劉子瑤萌生了報考西安的大學的沖動。

按照劉時充的介紹，劉子瑤先后游覽了大雁塔、古城墻、回民街、兵馬俑和秦始皇陵，相比之下，頓覺自己生活的城市是如此年輕單薄，就像她對科技的夢想，僅憑幾篇小文和微不足道的科技知識，就自以為是地想加入機器人社團，真是可笑至極啊。

高三開學，劉子瑤一改飄飄然的傲嬌姿態(tài)，看到劉時充也不再惡言相向，而是變了個人似的，安然靜默地讀書學習，她感覺自己即便晝夜不停地用知識豐盈自己，也不及西安古城墻上，那一磚一瓦的歷史深厚綿遠。

對待某一事物的鐘愛，不能源于一時興起，而要發(fā)自內(nèi)心癡迷，細水長流才更深入人心。就像，劉時充對機器人敲骨吸髓般的喜愛；而自己，只不過是為了心理上的滿足，以及能夠和劉時充“在一起”的虛榮而已。

轉(zhuǎn)眼高考結束，很多人都在談論填報志愿的話題，唯獨劉子瑤不疾不徐。

那天，劉時充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正好與劉子瑤撞個滿懷，面對昔日被自己“拒之門外”的女生，他面紅耳赤道：“對不起，我們剛剛填好了志愿，機器人社團的幾個男生，填報的都是西安科技大學，你也加入我們吧，到了大學，我們都以新人的身份，加入同一個社團，成為隊友，比賽殺敵?！?/p>

劉子瑤微微一笑：“我怕到時候再度被哪個素未謀面的學長，以各種莫須有的理由，將我拒之門外。即便我再優(yōu)秀，也需要有高人慧眼識珠，而不是硬生生地逼迫我明珠暗投，以致前程盡毀，遺憾終生?！?/p>

一句話，令劉時充無地自容：“你真小肚雞腸，到現(xiàn)在還記仇呢？那次我真的沒在社長面前煽風點火，更沒說你壞話?！?/p>

“我心中早已沒有怨恨，只有鞭策驅(qū)趕的動力，究竟報不報西安的大學，我會認真思量的?！眲⒆蝇幮ξ脑拕傉f完，便走進計算機教室，全部填報了南方的大學。她走出教室的時候，頓覺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誓言已隨流年去，友情不在西安城。雖然不能在西安求學，但是畢竟，她曾歷經(jīng)過西安的風情，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曾經(jīng)崇拜的男生，究竟會在西安，如何生活的情景。是不是每天吃著腰帶面，面里放了很多辣子？然后對面坐著情意綿綿的女友，兩人在西安古城談論科研呢？

恰在此時，學校對面的音像店里，傳來民謠歌手趙雷的新曲：

停留在樹梢的鳥兒，穿過了四季去山林，把我的時間交給你，讓我來代替你去飛行?？杀娜擞刑鄴炷睿z憾我不能與你同行，生命是開花結果凋零，墓碑下的人才徹底平靜。路燈下的腳步依然匆匆，趁著人們都沉睡就上路，不必留下太多的話語，曾相聚就不枉此行……

許贊新摘自《新青年》201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