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成
至今我也不知道,喝酒和抽煙,樂趣
到底在哪里,如果它們是一種游戲,我確知
我還沒有掌握,這種頗為挑剔的技藝
下雪了,你在你的遠(yuǎn)方大聲宣告,雪
有多厚。我只看到,學(xué)妹們發(fā)的照片,傘
有多美。這個冬季,我像一堵貪戀陽光的危墻
守住陰影,興奮張望:呵,所有——
外面光線,形容懶散,躺進(jìn)屋頂?shù)膽驯?/p>
它們偶爾以眼神挑逗群鴿。——親愛的冬夜
我啊,白天總要這樣,放任陽光
自顧做新鮮的美夢。我只能一退再退
稍不留神,我就會吞掉,屬于
某只螞蟻的那寸陽光。——這里大太陽
我一遍一遍,反復(fù)說著這句……對,天氣
她的世界正下雪,我的夜晚剛好也剩一只走運的
蚊子
梵高先生
很久便如此,思考一些問題時我的眼皮總要少眨
幾下
過去一些年里,我站在橋頭編篩子
汽車紛紛向我駛來
熱情的車主同我熱烈攀談
他們把方向盤掰下扔到路邊
我也停下手中活計
開始以講故事為生
高架橋悱惻的胡子
我拒絕再提供消息
此后多年我依舊在江湖上吞云吐霧閑寄人生
做過冒險家,做過妓院收銀員
扯上破布易容成算命先生的模樣
后來由于懷念
我跑到被方向盤擊毀的高架橋遺址
做了一些好事
為喜歡夢游的青年和老人
建造高規(guī)格的游樂園
為剛發(fā)育的女孩栽種鳶尾花
更多的好事我不愿說出來
某天我憑記憶懸空在原高架橋最高點位置上
被路過的孩子用玩具槍擊中
我朝他們揮手,高聲呼喊
——孩子們,我叫梵高先生
早 晨
一個早晨,很早的一個
在我所不知道的遠(yuǎn)方
一座山上,我們掰斷蟹腳和蟹鉗子
那是由一頭藏在石頭下的豬所變
它趴在石頭上時如倒扣的蘭花碗
哥哥,還有另一家人的哥哥
以及那位輩分比我高的弟弟
我們在山上打手電亂竄
我們討論看過的電視劇
防備陌生的路人和陌生的黑影
走下坡路時我猶豫
是否在路邊埋下一把大刀
撿到的,發(fā)出銀光的利器復(fù)又被扔掉
我和那位小叔,我們的手背上
光禿的蟹團(tuán)發(fā)出生冷的光芒
其間我們沒有誰考慮,一只螃蟹
如何變出兩只來,掉下去
又被我們撿上來。半個小時前
我們走下坡路,我們遇到
許多陌生的黑影以及陌生的路人
——最后的路意外通途平坦
我懷里多出一個我叫不出名字的女人
他們都不見了。我的絕望
像誰在某個山溝見過的一只螃蟹
滿懷希望地抬眼,復(fù)又柔弱地放下眼珠
整個路上,我的溫暖少于悲傷
“你的名字,你……”
極力回憶,剩她暗紅色的綢緞般衣料……
燈
冬天了。睡前我已不再檢查,是否
把門關(guān)好……只需確認(rèn)窗戶已緊閉
不,留一道細(xì)縫。
下班經(jīng)過地下通道,我習(xí)慣于
右手敲擊鄰近身側(cè)的那道墻壁
下一個臺階,敲一下
這樣的時刻,時常會碰到
陌生的女孩——
我來之前,她已在往我的方向趕
錯身離去前,我沒忘
對她的臉面發(fā)呆
這樣一張陌生的臉,也同樣
包著一副不知死活的頭骨吧
她們的乳房,水熄滅以后
有無一個男人,像她的嬰兒
愛她們。愛,它們。
有時——
我也會遇到帶寵物乘電梯的婦女
不敢上電梯的小狗狗,它的主人
親切呼喚它的名字
像叫她的另一個親生兒子。
此時,蓋上被子
我躺在勞碌的燈泡下
燈束善解人意地問詢我
“干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