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式東
第一次評工分
◎達式東
1968年10月,我來到內蒙古科左后旗插隊。我們集體戶是不同學校的幾個知青臨時組成的。那年年底,我參加了平生第一次的“評大寨工分”。這大寨式評工計分,是由大寨人創(chuàng)造的。按照“樹標兵、自報、公議”三個步驟,找出公認的農活標兵,男標兵每天定為10分,由生產隊長擔當;女標兵定為8分,當然是婦女隊長。其他人先自報,由大家參照標兵對各人按政治表現、勞動態(tài)度、力氣、技術程度進行評議定分?!八念惙肿印睂儆趯Uο?,沒資格參加,他們的工分,一般都低于同等勞力。知青會咋評呢?誰心里也沒數。
社員的工分很快就評完了,輪到我們知青頭上了。初來乍到,今天說評就評上了。知青沒有自報環(huán)節(jié),“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嘛,由貧下中農直接開評。嘿,真有差距了,有給整勞力分兒的,有給婦女分兒的,還挺麻利。評到我這兒,萬萬沒想到,竟然給了我個“半拉子分”,還趕不上一般婦女的報酬,屬于等外品!我不在乎工分,而是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不如一般的婦女,我恨不得有條地縫鉆進去!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下鄉(xiāng)雖說是“接受再教育”,可我滿腦子里裝的是“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咱是“工人出身”,不也是領導階級?所以不管干啥,我都會想,我是城里來的工人子弟,哪能和農民混在一塊兒呢?尤其地頭歇氣兒,社員們用報紙撕的條兒“卷大炮”抽旱煙,烏煙瘴氣;閑聊時,家長里短,葷的素的一起上。這時,我都會躲得遠遠的。而其他知青,卻和他們有說有笑,混得像一家人似的。是我瞧不起農民,還是農民瞧不起我?
我認識到,我與農民之間有一堵高墻,我必須放下架子,與他們打成一片。
觀念變了,對農民的感情也變了。我發(fā)現他們是那樣的淳樸,有什么好吃的,都請我們嘗嘗;哪個知青病了,他們都會拉到家里煮些熱乎粥啥的,加點兒稀罕物慰勞慰勞。老農說:“對自己狠著點兒,別惜力,啥活兒也沒有三天力巴頭!”
那以后我出勤是頭號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連發(fā)燒拉稀都不耽誤。冬天干活時大棉襖外系一條粗麻繩(下鄉(xiāng)四十年紀念時還有知青劈面就問我,扎腰的麻繩還在嗎),夏天只穿一條長褲,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各種農活都學到了手。鋤地收割刨茬子,揚糞播種挑大泥,樣樣活計落不下。農民都夸我,像個莊稼把式了。
歇晌時,我和他們有說有笑,在人群里,沒人再說我和社員不一樣了。身上也留下終身紀念的“光榮疤”:腿上是刨茬子鎬頭砍的,右手是磨鋤頭傷的,左手是割高粱鐮刀劃的。當然,工分也掙的是整勞力分了。上秋時出河工,公社從工地上抽調我進指揮部,那可是按照三個民工量抵換我去的呢!脫胎換骨的結果是一年下來足足掙了四千多分,決算時,我的收入合月工資三十多元,哈哈,一點兒不比留城的差。
第一次評工分的教訓成了我寶貴的財富,那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時時不忘與群眾打成一片,明白了群眾是真正英雄的道理。
摘自《中老年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