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①當家家戶戶的炊煙依次消散，太陽便已爬到了東邊樹林的梢上。這個時候，丫崽便趕著一大群鴨子去村西的小河邊了。十二歲的丫崽跟在那些蹣跚的鴨子后面，笑容滿面。

②一直以來，村里人對于丫崽每天都能笑得出來，很是不解。丫崽本是孤兒，后來被村里的李家夫婦領養(yǎng)，那一年，她才三歲。這個女孩的到來，并沒有給這對不育的夫婦帶來什么歡樂，不過李家夫婦對她尚好。丫崽五歲的時候，她終于為這個家里帶來了天大的驚喜，李家媳婦忽然懷孕了！弟弟出生以后，家里便充滿了歡樂，可丫崽的艱難生活便開始了。六歲的她就要干家務，七歲開始做飯帶弟弟，連學都上不了。弟弟上學后，她除了每天干活做飯，就是放鴨子。即便如此，養(yǎng)父母也不待見她，常打罵她?？蛇@個孩子卻極少哭，而且只要和鴨子在一起，她就會笑個不停。

③弟弟上學以后，便回到家給姐姐當老師，丫崽起初只是抱著哄弟弟玩兒的心思，乖乖地當學生。可是學著學著，竟入了迷。弟弟也越發(fā)有興趣，為了回家能給姐姐好好地講課，每天上課都極認真地聽講。如此一來，學習成績竟穩(wěn)穩(wěn)地保持在了第一名。本來養(yǎng)父母很討厭丫崽跟弟弟學習，可見到這個效果，也就默認了。

④有一天，弟弟給丫崽上課的時候，忽然問：“姐，你咋每天都那么愛笑呢？你看爸媽對你那樣，你怎么還能笑出來呢？”弟弟心里對父母如此對待姐姐很是生氣，卻也無能為力。丫崽卻說：“和那些鴨子學的，你看，鴨子的眼睛都是彎彎的，就像一直在笑，你聽它們叫的時候，也像是在笑呢！其實爸媽對我挺好的，哪家的爸媽不打罵孩子？”

⑤弟弟上初中后，在鎮(zhèn)里住校。每周回來的時候，依然會給姐姐講課?？墒莾赡旰?，丫崽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掙扎。因為這個時候，養(yǎng)母開始張羅著給她找婆家。那個時候，嫁出去一個女兒，可以得到不少彩禮錢。丫崽一露出不樂意的神情，養(yǎng)母就罵：“我把你養(yǎng)了十五六年得花多少錢？”丫崽即使不高興的時候也是微笑著的，養(yǎng)母看著她的笑就來氣：“趕明兒把你許配給一個暴脾氣的男人，一天打你八遍，看你還笑不笑？”

⑥終于有一天，說妥了一門親事，丫崽根本反抗不得。那天家里很熱鬧，殺了好幾只鴨子待客。丫崽注意到，那些鴨子被割斷了喉嚨，那眼睛依然是微笑著的。于是心里有了更大的悲哀，可她依然笑迎客人。就在那個晚上，丫崽失蹤了。養(yǎng)父母帶著好多親戚四處尋找，也沒能找到。

⑦好幾個月后，丫崽寄回了五百元錢，并寄來一封信，說：“爸，媽，我會把那些彩禮錢都掙回來！你們別找我，我沒事。讓弟弟好好上學?！别B(yǎng)父母就真的沒有再去找，雖然知道了她在哪里。就這樣，每個月丫崽都會寄錢回來，養(yǎng)父母有時望著滿院的鴨子，心里就會忽然很不是滋味。

⑧一晃四年過去了，丫崽依然往家里寄錢，而弟弟也快高考了。這個時候，養(yǎng)父去山上拉石頭的時候，被滾下來的石頭砸到了頭部，去世了。丫崽回來了，大哭，這次她沒有笑，可是看著她哭，養(yǎng)母的心里更是難過。臨走時，丫崽對弟弟說：“你好好學習，要是考上大學，姐就一直供你！”

⑨果然，弟弟考上了大學，而丫崽一直在供他上學。養(yǎng)母獨自一人在家，每當喂鴨子的時候，就會念叨丫崽。在養(yǎng)母年年的念叨中，丫崽終于又回來了，那天她說：“媽，我要結婚了。你別擔心，那個男人脾氣一點兒也不暴，不能一天打我八遍。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弟弟供完大學！”養(yǎng)母笑了，然后又哭了。

⑩丫崽在城里結的婚，養(yǎng)母和弟弟都去參加了婚禮。養(yǎng)母仔細地看著新姑爺，的確是那種很安分的男人，便也放了心。三天回門的時候，丫崽帶著丈夫回到家，養(yǎng)母要殺鴨子，丫崽沒讓。晚飯的時候，養(yǎng)母拉著丫崽的手，說不出話來，丫崽笑著說：“媽，你可要高興??！你把我養(yǎng)大不容易，可惜爸沒享著福！幸好當初弟弟教我那么多知識，要不去城里打工，會更難?！?/p>

丫崽走的時候，帶走了兩只鴨子，她說她要一直養(yǎng)著它們，看著它們！

（選自《天池》，有刪改）

【閱讀練習】

1.第②段畫線句有什么作用？

2.第⑥段畫線句有什么作用？

3.小說中丫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形象？請簡要分析。

4.小說為什么以“微笑的鴨子”為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