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歐
想想你有哪些偷懶的經(jīng)歷,看一會兒書就要從口袋里面掏出手機玩一下?明天就要考英語,你的單詞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背幾個?集體勞動的時候,你找了個借口提前溜走了?甚至,你現(xiàn)在都懶得去想這些經(jīng)歷。事實上,不僅你愛偷懶,你的大腦也愛偷懶。當大腦全速運轉的時候,它既要思考語數(shù)英,又要保持你的身體平衡,控制你的呼吸,還得操縱你的視覺、聽覺、觸覺等。這么多事情都要“大腦”獨自做,豈不是要把它累死。所以只要有可能,它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偷懶。
美國行為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把大腦這種試圖偷懶的思維模型叫做啟發(fā)式思維,也就是當面對一個復雜的問題時,人們不會考慮問題的方方面面,而是依靠直覺和慣性思維去考慮問題的幾個關鍵點,一旦覺得差不多了就停止思考并得出結論??赏祽挟吘故峭祽?,就像你偷懶不背單詞,英語就會考砸;你偷懶不參加集體勞動,就會被同學孤立一樣,大腦要是偷懶的話也會犯一些低級錯誤。概括而言,大腦常用來“偷懶”的方式以及隨之而犯的低級錯誤有以下三種。
大腦喜歡以偏概全
我們先來思考一下,如果歷史老師問你下面兩個情境哪一個更有可能發(fā)生,你會如何作答?
A:美國和俄羅斯在未來將爆發(fā)一場核戰(zhàn)爭。
B:美國和俄羅斯在未來將爆發(fā)一場核戰(zhàn)爭。但一開始雙方都不想動用自己的核武器,只是在卷入一場局部戰(zhàn)爭之后,如伊拉克、利比亞、以色列或者巴基斯坦等國的戰(zhàn)爭,才被迫動用核武器。
這實際上是一道簡單的數(shù)學概率題,美國和俄羅斯爆發(fā)核戰(zhàn)爭是一個獨立事件,而它們在卷入一場核戰(zhàn)爭之后才動用核武器是另一個獨立事件。數(shù)學上講兩個獨立事件同時發(fā)生的概率要小于其中任何一個獨立事件單獨發(fā)生的概率。顯而易見A才更容易發(fā)生,但我們更可能選擇B。這是因為B是一件具體的事情,它詳細地描繪了核戰(zhàn)爭爆發(fā)的前因后果,這種具體、生動又有邏輯性的事情符合人們的常識,與我們頭腦中固定的思維模式相一致。因此,我們的大腦不愿用復雜的數(shù)學思維去深思其中蘊藏的概率問題,而僅僅是依賴過去的成見,直覺地認為B更可能發(fā)生。這是最常見的一種大腦偷懶方式,這種偷懶依賴已形成定性的思維模式,使大腦不費吹灰之力,就非常簡單直接地得到了思考結果。
日常生活中的“刻板印象”就是大腦依賴固定思維模式、不愿深入思考的結果。當一個留著長發(fā)、蓄著胡子、戴著墨鏡的人出現(xiàn)在夜色中,我們就感覺他是一個壞人;看起來痞痞的男同學,在學習成績上通常不被別人看好。幾年前,在臺灣,有兩起小孩當眾撒尿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第一起撒尿事件是大陸游客的小孩所為,然而第二天在同一個地方又發(fā)生了一起小孩撒尿事件。這一次,臺灣民眾想都沒有想就一致認定又是大陸游客所為,甚至有媒體以《沒公德心,又見陸童桌邊尿尿》這樣的標題大肆報道。前一個事件已經(jīng)將大陸游客和尿尿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使得“大陸”這一名詞在不文明行為中的代表性顯著提高。當相似的不文明事件再次發(fā)生時,臺灣民眾根本不愿動腦筋去想想其它可能性,直接就認為這是大陸小孩所為。
大腦偏愛容易想到的事
假設你要坐飛機去大學,你爸爸開車送你到機場。上飛機前,你爸爸千叮萬囑要注意安全,下了飛機務必要報個平安,好像飛機很可能就要掉下來一樣。實際上你爸爸沒必要祝你一路順風,相反你倒是要提醒冒著“生命危險”來送你的他小心一些。因為汽車的事故率是飛機的三倍以上。
乘坐飛機比汽車更安全,可人們卻不這么認為。那是因為一旦出現(xiàn)空難,各大媒體都會競相報道,你很容易就得知哪里發(fā)生了一起空難,例如前段時間的馬航MH370、烏克蘭MH17以及臺灣復興航空等事故莫不如此。同時飛機一旦出事往往都是機毀人亡、無一生還,這會給人們帶來巨大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經(jīng)過媒體的放大,會讓人們對飛機失事印象深刻,一旦需要很容易就會被大腦提取出來,以至于某次大空難在過了好幾年后還是會輕而易舉地進入你的大腦。與此相對,汽車事故的傷亡人數(shù)只是電視上一串串絲毫不引人注意的數(shù)字。正是因為飛機事故相較于汽車事故而言更容易被大腦提取出來,我們才高估了乘坐飛機的風險。
這說明大腦常用事情在腦海中浮現(xiàn)的難易程度來估算其發(fā)生的可能性,而不會確切計算某件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因為這太復雜了,需要了解很多知識才能做到。
不僅是飛機,人們還認為每年死于謀殺的人數(shù)要高于糖尿病的,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數(shù)要高于胃癌的,可實際上糖尿病和胃癌的致死人數(shù)分別是謀殺和交通事故的兩倍。
大腦需要一個“錨定”
想象一下你面前有一個轉盤,轉盤上面有一些數(shù)字,你轉動轉盤,指針落在65上。接下來主持人問你非洲國家的數(shù)量在世界上所占的比例是大于65%還是小于65%。你回答小于65%。之后主持人又問你非洲國家所占的具體比例是多少。經(jīng)過一番思考后,你給出的答案是45%?,F(xiàn)在,另一個人轉動轉盤得到數(shù)字10而不是65。在轉盤停止后,主持人相繼問了他和你類似的問題:非洲國家的數(shù)量在世界上所占的比例是大于10%還是小于10%?且具體比例是多少?結果,他的回答和你截然不同,他給出了僅有25%的回答。
事實上,上面的描述正是心理學家卡尼曼在1974年進行的實驗及其結果。受到數(shù)字65“錨定”的人會比受到數(shù)字10“錨定”的人給出一個更高的概率判斷。僅僅是在開始看見了一個無關的數(shù)字,也會影響人們接下來有關非洲國家數(shù)量的判斷,要知道轉盤上面的數(shù)字可是和非洲國家數(shù)量的比例沒有絲毫關系。這就是大腦偷懶的一個技巧,思考問題時一定要有一個“錨定”。
老師們的大腦也常常偷這個“懶”。在語文改卷上,前面單選和閱讀做得好的同學在后面的作文上也容易拿高分。語文老師會這么想,既然前面的語文基礎就不錯,那后面的作文肯定也不會差吧。而那些成績一向不好的同學可就遭殃了,就算他們在高三時文筆大有長進,受到“錨定”影響的老師們會很難給出一個符合他們真實寫作水平的分數(shù)??崧桶l(fā)現(xiàn),如果他給某學生的第一份論文打了高分,之后就傾向于給這個學生的第二份論文也打高分。他認為一個學生能將第一份論文寫好的話,就應該不會在第二份論文中犯低級錯誤??梢姶竽X如果沒有一個“錨”來引導自己的思維,它就不知所措了。
大腦偷懶,情有可原
原來大腦有這么多偷懶的方法,可是它為什么要偷懶呢?
心理學認為人有兩個大腦,一個是依賴直覺判斷、經(jīng)常出錯、在無意識中運行的直覺大腦,另一個是依賴邏輯推理、比較準確、在意識層面運行的邏輯大腦。當我們說起“本能”、“不小心”、“下意識”這些詞語時,實際上運行的就是直覺大腦。而一旦以“我”開頭,例如“我認為”、“我想怎么樣”,則運行的是邏輯大腦。人們的注意力是一種有限的認知資源,你分到一件事情上的注意力越多,那么能用在其他事情上的注意力則相對較少。運行邏輯大腦要消耗大量的認知資源,假如邏輯大腦是一臺機器,那么認知資源就是燃料。如果時時刻刻都將機器開足馬力,那么燃料很快就會耗盡,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再也不能生產(chǎn)任何東西了。所以在有些情況下,要讓邏輯大腦這臺機器休息一下,代之以不費燃料的人工繼續(xù)生產(chǎn)。而這些情況也就是我們的大腦在偷懶。
除此之外,大腦偷懶還有進化上的意義。人類擁有自然界中最強的大腦,這是有成本的:大腦越發(fā)達,需要的消耗也越多。只占身體重量2%~3%的大腦,耗氧量卻達到全身耗氧量的25%,除此之外還要消耗全身25%的葡萄糖和20%的能量。大家都有過體驗,上一上午的課或是看一上午的書,等到了中午的時候會感覺非常餓。這是因為上課、看書這些高強度的用腦活動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在食物充足的今天,我們可以隨時補充食物來滿足高強度運轉的大腦的需求。可是在原始時期,祖先們往往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短缺的食物負擔不起一個時時刻刻都在運轉的大腦。更何況,原始人的首要目標是生存下去,他們很少有坐下來思考的機會。拖著一個能耗巨大的大腦,肯定不利于生存。因此進化賦予了他們大腦偷懶的能力。當你遇到另一個部落的人時,你只需知道那個部落的其他人是什么樣的人,你就能毫不費力地判斷出這個人是友好還是敵對。被蜘蛛咬了一次,只要印象深刻你就能遠離蜘蛛可能帶來的一切風險。這些都是大腦偷懶所獨有的進化意義。
事實上,大腦偶爾偷偷懶在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蠻有效的,它只需要很少的腦力就能得到一個和深思熟慮差不多的結果,上面列舉的低級錯誤只在某些場合下才會出現(xiàn)。偷懶既然是被進化選擇出來的大腦特性,它就不可能是低效的;相反,它還有助于人類生存。只是人類在近500年間才脫離食物短缺的環(huán)境,而大腦的變化又趕不上環(huán)境的變化,才造成現(xiàn)代人拖著一個古代大腦的局面,讓“偷懶”看起來是這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