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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的《夜奔》

2017-07-07 07:57徐芃
讀書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曲譜楊家昆曲

徐芃

楊忞老師(一九三七至二0一六)是北京曲家,一生為昆曲而快樂。我記憶里的她坐著教唱昆曲,被學生圍著,鬢發(fā)花白,弓著背,眼睛盯著曲譜。或抬頭,柔聲細語地講解某腔某字。或講些曲界笑話,常常自己先笑,笑聲跟她唱曲一樣玲瓏細膩。從無怒容,連一絲懊惱都看不見。楊老師能曲頗多,大多數(shù)傳自曲家汪健君先生,好像唯有《寶劍記·夜奔》是幼年習得,十一歲時乃父親授。她的父親是清華大學體育教員楊文輝先生(一九0三至一九六一),戲曲修養(yǎng)十分深厚,所傳《夜奔》很特別,是當今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有確切傳承可考的“活”版本,我始終在心里稱之為“楊家的《夜奔》”。

二00二年夏天,楊老師鄭重地將《夜奔》傳給我。

那時我即將赴美國讀博士,正是忙亂之際。楊老師對我說:“我父親最喜歡的曲子是老生戲《夜奔》,紅豆館主在清華教昆曲的時候教的,你是唱老生的,想不想學?”我紅了臉,說:“想。但是我好像沒有時間了,連來曲社的時間都沒有?!睏罾蠋熣f:“我每周到你的宿舍去給你拍曲子。”現(xiàn)在想到這個對話,我深深覺得自己可恥,楊老師家在昌平,坐公共汽車到北大起碼要一個多小時,當時的我竟然允許自己如此自私。

可世上哪個女老生能拒絕大英雄林沖這個角色?何況是林沖的one-man show—《夜奔》!我最喜歡唱“幼妻室今何在,老萱堂恐喪了”—在所有士大夫參與創(chuàng)作的文學藝術(shù)中,恐怕找不到第二個將對妻子的惦念擺在母親之上的男人。我還喜歡大英雄坦蕩蕩地承認自己的落魄恐慌。第三支曲子【駐馬聽】里就有“嚇得俺魄散魂銷”,第五支【雁兒落】又有“嚇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湯澆”,第六支【沽美酒帶太平令】如同搖滾一樣快節(jié)奏的音樂中,林沖說耳中聽到的是“疏剌剌風吹葉落,震山林聲聲虎嘯,繞溪澗哀哀猿叫”,山林古道中的聲響加劇了他的驚恐,“嚇得俺魂飄膽消”。不但如此,林沖還一出場就落淚,念“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但那還只是偷彈,到了【沽美酒帶太平令】已經(jīng)是“行一步哭嚎啕”。一整套北曲完全是英雄本色的大寫意。林沖的奪命逃亡是《夜奔》的主干,是戲之骨;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天朝重臣、夫妻百年的理想則是戲之魂。他的驚恐、他的溫情,若能痛快淋漓地獨唱出來,用聲音扮演我愛戴的男人,真是人生難得的享受。

若沒有老師當年的奔波辛苦,我將永遠無法享受這種藝術(shù)上的快樂。

楊老師把她父親朱墨點板帶鑼鼓譜的書法曲譜借給我抄,我一筆一畫抄在四庫全書版《老子》復印本的空白背頁,再用古籍整理課上學到的“蝴蝶裝”裝訂好。我的課程不許走任何捷徑——不許使用錄音機,不許私自練習,以防走樣,每次從頭開始。這是一種蔑視所有現(xiàn)代科技和方法的傳統(tǒng)教學法,所謂“口傳心授”者,我深受其益。那年夏天的曲會上,北方昆曲劇院笛師梁俊司笛,楊老師搭架子(配以配角念白),我唱了整出《夜奔》帶念白,楊家的《夜奔》好像在我身上“活”了過來。楊老師的長兄聽了我的錄音后說,這個女學生唱得不錯。后來一次我在北大未名湖的小島上唱《夜奔》,一陌生人過來緩緩說:“能否請你再唱一遍,我坐在那邊亭子里聽,就仿佛又聽到父親的歌聲。”原來其父是某校教授,“文革”中不幸遇害,《夜奔》也是他生前至愛。我于是大唱,遠處亭中有人拭淚。我不知道對于楊老師和她兄長,我的演唱是否也多少喚起他們記憶中父親的歌聲。

一晃十五年,我在美國始終沒有機會跟笛子合作。近來寓居加州,居然在加州兩大著名昆曲曲社—伯克利的玉茗曲會和洛杉磯的美西昆曲社—得遇兩位知音笛師,令我得以再唱楊家的《夜奔》。我客中未帶曲譜,所喜老師的看似刻板的教學,功夫下到,我似乎差可勝任。而且年齡漸長,世事風霜,體會出《夜奔》曲情,不但勾畫出頂天立地的英雄,更有沉重的忠臣之慨 。聲情與當年在北京曲臺上所唱自然有別。

雖然喜遇知音,我卻發(fā)現(xiàn)我的唱法跟兩位笛師的用譜(一九七二年臺灣中華書局出版的工尺譜《蓬瀛曲集》)頗有些不相合的地方。除了幾處旋律不同以外,【沽美酒帶太平令】這支曲子中,我學的竟然比《蓬瀛曲集》多一句“似龍駒奔巢”。昆曲是曲牌體,每支曲牌的句數(shù)是基本穩(wěn)定的,不同的音樂傳承一般只是旋律和做腔不同,差一句這種現(xiàn)象實為少見?!秾殑τ洝吠瓿捎谶b遠的一五四七年,一五四九年劇作者的原刻本問世,目前未知有其他全本存世。 而原刻本第三十七出《夜奔》【沽美酒帶太平令】一支,也是沒有“似龍駒奔巢”的?!兑贡肌吩~句(包括念白)歷經(jīng)四百多年也大體不變,固然令人感慨,但我所學的這個版本居然有本事橫添一句,此改動難道不顯得矜世不俗么?誰這么大膽做了改動?《夜奔》的流傳中發(fā)生了什么特別的故事?這激發(fā)了我考證校勘的興味。況且為弟子者,唱了十五年楊家的《夜奔》,對于它在音樂史上的地位竟渾然不曉。知恥而后用功,用考據(jù)學的辦法把幾種存世曲譜找來對比,得到一點粗略的版本系統(tǒng)方面的認識。

《夜奔》的音樂今存三個系統(tǒng):北方昆弋、南昆和京昆。北方昆弋旋律比較特殊,與后兩者卓然不同,現(xiàn)在活躍在舞臺上的北方昆曲劇院的唱法屬于這一支。南昆的典范,存世錄音有蔣倬民先生的臺北靜場錄音;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臺灣昆曲曲集所用譜《蓬瀛曲集》—就是美國的兩位笛師之所本—記錄了《夜奔》的南昆曲譜。

京昆與南昆之間,大體旋律相似,只因多一句“似龍駒奔巢(一作逃)”而十分特別,如果我們以文本為標準立門戶,那么“京昆”的說法是絕對成立的??墒蔷├ビ址謨芍?,一種與南昆在旋律上更接近,就以楊家的《夜奔》和曹心泉傳譜(一九三三年在《劇學月刊》上刊行)為代表;另一種是京劇大師楊小樓向?qū)m廷樂師方星樵學曲以后打造京劇版的《大夜奔》,曲子的旋律有了自己的特色,比如35 65 3的旋律多次出現(xiàn)在拖腔中,代替比較平直的南昆旋律,使得這一支京昆與南昆相距略遠。所以傅雪漪在把三個系統(tǒng)的音樂用簡譜錄出進行比較時,京昆就用楊小樓本,而在結(jié)尾注明此楊小樓本與曹心泉本不同。實際上,曹心泉本,也就是楊家的《夜奔》,是早于楊小樓本的京昆之一支。順便一提,由于近年發(fā)現(xiàn)的紅豆館主本人的手抄曲譜中沒有收錄《夜奔》,而曹心泉本是刊本,楊文輝的手抄曲譜便有特殊的價值。

歷史上,未經(jīng)楊小樓改革的京昆應該是晚清升平署的音樂。這要從方星樵和曹心泉的背景談起。方星樵(一八五七至一九二七),名秉忠,于同治年間補父遺缺入升平署供職。光緒皇帝喜好打鼓,方星樵跟著吹笛子,后來升職,那一定是他人生最逍遙的時刻。一九二二年前后他教給楊小樓的,應該是皇家的曲子。曹心泉早年拜師學小生,后來嗓子出了問題,成為專職樂師。他家藏昆曲譜極富,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劇學月刊》上連續(xù)刊印了十余種曲譜, 這些曲譜據(jù)說多為宮廷秘本,《夜奔》是其中之一。

據(jù)朱家溍說,方星樵曾教過紅豆館主愛新覺羅·溥侗,皇族貝勒載治的第五個兒子。紅豆館主一九三0年前后在清華大學教昆曲。而據(jù)楊文輝外孫女蘭焱說,那時其外祖父正在清華供職 。所以楊的曲譜極有可能是從紅豆館主拍曲時自己用的。從溥侗的皇族身份和他與方星樵的關(guān)系看,大概他的《夜奔》是清宮一脈,這解釋了何以楊文輝本跟曹心泉的“宮廷秘本”屬于同一系統(tǒng)。

現(xiàn)在看來,這個“秘本”其實沒有太多神秘。它從南方過來,以南昆為基礎(chǔ),但是成為皇家的御用音樂幾百年,豈能不變。宮廷樂師秉承君王、貴族的意旨,甚至可能是貴族們自己動手,多少會對音樂做出些改動。所以《寶劍記》自一五四九年以來不變的唱詞,到了晚清某個時刻,在皇宮里被加上了一句“似龍駒奔巢”(在北京的民間戲班傳唱這皇宮中流出的唱法,卻往往不知其所以然,而誤以為是“似龍駒奔槽”,以致今天京劇演員仍有唱“槽”者)。以上推演沒有實證,都是我大膽的假設。誕生在皇宮里的這句“衍文”說明我們既不必把京昆神秘化, 也不應忽略京昆獨特的音樂貢獻和審美品位。

有人提出“京朝派”昆曲的說法,我覺得這個口號十分響亮,突出了清朝皇族在昆曲音樂上的成就,北京的清曲家在“天子腳下”,自然喜歡這個稱呼。我受業(yè)于北京曲家,也不例外,會樂不顛兒地一直把“似龍駒奔巢”的奇怪唱法唱下去。至于京昆的職業(yè)藝人那一支,所幸仍有人會唱會演。朱家溍說,楊小樓之后有他的外孫劉宗楊,把《夜奔》傳給富連成科班的教師,于是科班里“元字輩”幾個武生都會了,其中有茹元俊。茹元俊的父親茹富蘭也學楊小樓派。大概和楊忞傳我《夜奔》同時,茹元俊將這出戲教給了我的同齡人、劉增復弟子陳超。陳超告訴我說,他學的這一路《夜奔》和當今京劇舞臺上演出的咬字不同,不按京劇的念法(所謂上口),而是按昆曲的北曲念法—這就是方星樵的宮廷昆曲的遺意,是楊小樓沒有改動的地方。

《夜奔》從皇宮里出來,來到民間,過了很多年,一代又一代,傳給二十世紀末在北京上大學的一個年輕女子。這就是我通篇要講的故事。我寫這篇文章,還因為想讓大家知道我們所愛的楊老師是誰,她曾為了昆曲而快樂地活著,又把這一快樂的源泉無私地傳給她的學生??墒俏铱傆X得,紀念楊老師和她所傳的《夜奔》,一篇文章到底是不夠的。世界上的《夜奔》每天都在變,變成最近香港榮念曾導演的實驗話劇,也變成電影中的一部分—一九六三年吳永剛導演的京劇電影《尤三姐》,大膽想象尤三姐在一次私人堂會上看戲,愛上了柳湘蓮扮演的林沖。這個情節(jié)似乎被二00一年楊凡導演的《游園驚夢》借用,影片中嫁入榮府的歌姬觀看堂會戲《夜奔》之后,與“林沖” 有一場暗示的曖昧。二00年更有一部表現(xiàn)男性同性戀的電影直接以《夜奔》為題……但是在所有這些故事之前,就發(fā)生了楊家的《夜奔》故事,可是它的豐富沒有被開采出來。只有我寫的這一篇小小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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