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吳軍

清朝嘉慶年間，中牟縣謝莊鎮(zhèn)出了個名人，此人名叫王古槐。全鎮(zhèn)的男女老少誰見了他，都會喊上一聲“槐爺”。

槐爺家境清貧，主要以種地為生，家里開了一個賣針頭線腦的小買賣，整天是一身藍(lán)布衣服，一頂小瓜皮帽，瘦瘦的小個子，滿臉微笑，非常和善。

“啥事只要槐爺出面，沒有擺不平的?！边B謝莊鎮(zhèn)最有權(quán)勢的岳舉人都這么說，而且，岳舉人說這話時是滿懷尊敬與欽佩的。

有一天黃昏的時候，在謝莊鎮(zhèn)南頭的鎮(zhèn)南街街口，兩個賣柴的小伙子一天沒有賣出一根柴，肚中饑餓難忍。正在發(fā)愁的時候，忽然看見槐爺從街那頭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兩個小伙子互相看了看，互相使了個眼色，便扭在一起，打起了架?；睜斪叩礁?，抬眼見兩個小伙子扭在一起，急忙大聲喊道：“別打架，別打架，有啥事好好說，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疙瘩。你倆住手，說說為啥打架？”

兩個小伙子在槐爺面前住了手，一個小伙子說：“槐爺，他借了我二十文錢，已經(jīng)半個月了，現(xiàn)在也不還我?！?/p>

另一個小伙子說：“我們家已經(jīng)幾天沒米下鍋了，我哪有錢還你？你總不能讓我搶錢還你吧？”

槐爺一聽，立刻揮了揮手，朗聲說道：“這二十文錢由我來還。不過，你們不許再動手打架了，人生在世，和為貴，你們都這么大人了，為了一點小事就大打出手，值得嗎？”說完，槐爺伸手往身上掏錢?？墒?，他伸手一摸，自己今天偏偏忘了帶錢，于是，槐爺就沖著街邊的“如家樓”飯店的武掌柜喊道：“武掌柜，先借我二十文錢救救急，明天我還你！”

武掌柜正在張羅客人，聽見槐爺?shù)脑?，忙答?yīng)道：“既然是槐爺開口了，我這就給您取錢，別提那個‘還字?！?/p>

等武掌柜拿著錢出來，已經(jīng)晚了，街那邊“醉仙坊”酒行的張老板聽到槐爺?shù)穆曇艉?，已?jīng)恭恭敬敬地將錢遞給了槐爺。

槐爺把錢遞給了那個說對方借錢不還的小伙子，兩個賣柴的小伙子一笑，擔(dān)著柴拿著槐爺?shù)腻X喜滋滋地走了?；睜斂戳丝磧蓚€小伙子遠(yuǎn)去的背影，慈祥地笑了笑，也走了。

槐爺剛走，鎮(zhèn)南街的街口立刻熱鬧了起來?！叭缂覙恰钡奈湔乒癜逯槢_著“醉仙坊”的張老板大聲嚷了起來：“張老板你可真是不地道，你剛才做的那是啥事呀？槐爺指名要我拿錢給他，你憑啥先行一步拿錢給槐爺？你做的是人做的事嗎？”

張老板聽了武掌柜的話，既不生氣，也不發(fā)火，他微笑著沖武掌柜一抱拳，說道：“武掌柜，你今天拿話罵我，我一句也不還，為了槐爺，你就是罵我三天，我也覺得值！”

槐爺在謝莊鎮(zhèn)的威信就是如此。

嘉慶十五年的時候，深得嘉慶皇帝寵信的大臣、尚書劉鳳鳴卸任了，嘉慶皇帝下了一道圣旨，準(zhǔn)許劉鳳鳴在他看中的任何地方修建宅院。

也許是人杰地靈，地處中原的謝莊鎮(zhèn)被劉鳳鳴看中了。于是，劉鳳鳴懷揣著嘉慶皇帝的圣旨，在河南巡撫、鄭州知府等官員的陪同下，來謝莊鎮(zhèn)看了三天，最后說：他就在謝莊鎮(zhèn)東邊運糧河畔的良田里建造一座大宅院。

劉鳳鳴建造大宅院要占用謝莊鎮(zhèn)百姓種莊稼的良田，槐爺聞訊，當(dāng)下就不高興了：“只要有我王古槐在，誰也休想占用種莊稼的良田建造宅院！”槐爺?shù)倪@句話說出口，劉鳳鳴的大宅院白天壘起了磚墻，晚上就被全部推倒了，一直壘了六十天，竟沒有壘起一道墻來。鄭州知府張德繼和中牟知縣劉本林迫于劉鳳鳴的威勢，只得上書朝廷，說，要以“帶頭尋釁滋事，煽動謝莊鎮(zhèn)百姓對抗朝廷，違抗圣旨”的罪名懲辦槐爺。

接著，朝廷的一道圣旨傳下來，嘉慶皇帝要鄭州知府派人押解王古槐進(jìn)京。

這時，老家在謝莊鎮(zhèn)、官拜京城兵馬司指揮兼任三營步兵將軍的臺占閣，聽說嘉慶皇帝傳王古槐進(jìn)京，早早便在京城的城門前接了槐爺，將他迎進(jìn)家中一敘。

臺將軍在槐爺進(jìn)京的三天前，已經(jīng)通過宮中大太監(jiān)在嘉慶皇帝面前給槐爺說了好話。嘉慶皇帝傳出話來說：“只要王古槐認(rèn)個錯，可以不治罪?！被睜斦J(rèn)為自己保護(hù)家鄉(xiāng)的良田是正義之舉，沒錯，談不上認(rèn)錯。于是，嘉慶皇帝下旨，命人把槐爺押進(jìn)皇宮。

槐爺進(jìn)了皇宮，嘉慶皇帝問道：“王古槐，你為何抗旨？”

槐爺說：“回稟皇上，小民不敢?！?/p>

嘉慶皇帝又問道：“既然你說不敢，那你為什么不讓劉鳳鳴在你那謝莊鎮(zhèn)建造宅院？”

槐爺坦然而誠懇地說道：“回皇上，俗話說得好：‘人既為人，當(dāng)保一方平安與樂業(yè)，狗之一生，當(dāng)護(hù)家園平靜。劉鳳鳴仗著皇上的寵信占我謝莊鎮(zhèn)種莊稼的良田，害我大清子民無地可種、無糧可吃，我雖然沒有本事保我整個大清的百姓安居樂業(yè)，但是，我王古槐拼上自己一條命也要保住謝莊鎮(zhèn)的百姓生活安康。只要我王古槐在一天，劉鳳鳴在謝莊鎮(zhèn)的良田上就蓋不成他的宅院！”

槐爺?shù)脑捵尲螒c皇帝無言以對，沉吟很久，最后下了一道圣旨，上面寫著：“謝莊鎮(zhèn)只要有王古槐在，誰也不準(zhǔn)占用當(dāng)?shù)氐牧继铩！?/p>

槐爺?shù)拇伺e在大江南北出了名，卻有一個人不服氣。

這個人是河北滄州府的好漢趙二爺。趙二爺是滄州府幾家大商鋪的大掌柜，他家祖輩幾代為官，到他爺爺那一輩開始經(jīng)商，趙二爺家財萬貫，為人豪爽，行俠仗義，在江湖上也是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Ｔ跍嬷莞内w二爺一聽說謝莊鎮(zhèn)的王古槐在大江南北有這般大的名氣，很是不服氣。于是，趙二爺決定去謝莊鎮(zhèn)施舍錢糧，大做善事，打算以此來壓壓槐爺?shù)耐L(fēng)。

這一年的夏天，趙二爺和幾名伙計趕著兩輛大馬車，拉著四箱銀子，直奔謝莊鎮(zhèn)而來。剛進(jìn)入謝莊鎮(zhèn)的地面上，在一片濃密遼闊的玉米地中間的土路上，忽然跳出十幾個手拿大刀的中年漢子，截住了趙二爺?shù)鸟R車。

一名中年漢子在車前大聲喊道：“既然到了我們的地方，就把銀子留下再走！”

趙二爺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知道遇到了強(qiáng)盜，只能拿銀子來消災(zāi)。

四箱銀子卸下車，其中一位漢子見趙二爺穿著一身明晃晃的綢子衣服，便讓他脫下來。趙二爺靈機(jī)一動，趕緊說道：“你們既然留下了銀子，這身衣服就給我留著吧，我還要穿著它去謝莊鎮(zhèn)上拜訪槐爺。”

趙二爺?shù)倪@句話一出口，十幾個漢子不約而同都愣在那里，然后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您是槐爺?shù)呐笥?，我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您的銀子和東西我們分文不取?！?/p>

趙二爺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忙一一扶起這些漢子?！凹热皇腔睜?shù)呐笥?，我們真是太冒犯了?！币贿呎f著，這幫人急忙把四箱銀子裝上了大馬車。

趙二爺見狀，他哈哈大笑：“別這么說，我?guī)е@些銀子來謝莊鎮(zhèn)就是施舍的，弟兄們?nèi)绻敝茫桶阉鼈兡米甙?！?/p>

趙二爺?shù)脑拕傉f完，十幾個漢子已經(jīng)鉆進(jìn)了玉米地，不見了蹤影。

趙二爺不禁嘆息道：“一個人的錢再多，也是買不來這種名聲和威信，和槐爺相比，我是自愧不如！”說完，趙二爺調(diào)頭回滄州，再也不來謝莊鎮(zhèn)壓槐爺?shù)耐L(fēng)了。

從此，槐爺?shù)拿曉絺髟竭h(yuǎn)，越傳越響。

選自《民間文學(xué)》2017.1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