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奕陸
爺爺辟了一畝良田,那片土地上終年籠著一窩窩蔥蘢。那片清新的綠,映襯著陽光晨露霽月星光,浸潤著風(fēng)云雨霧蟲鳴水響,滋潤我長大。而綠,也成為我記憶中最絢麗的色彩。
當(dāng)春意融成春水,生命探出新生的觸角時(shí),爺爺就開始忙碌了??钙痄z頭,拎上水桶,像一位精雕細(xì)琢的工匠。此時(shí)的綠還沒有蘇醒,等爺爺為種子們挖開小窩,待它們舒適地躺下,一澆水,過不了幾天就活了,各種嫩生生的芽?jī)簭耐晾镢@出,伸展著嫩胳膊嫩腿兒。爺爺提著水,把地澆得透透的,新生的綠似乎能掐出水來,又帶著些微光,把爺爺額上細(xì)密的汗珠照得亮晶晶的,霎時(shí),那張已被歲月侵蝕過的面孔年輕了許多。
夏至,蒸騰的暑氣讓空氣也變得黏稠起來,有著厚重的質(zhì)感,也給植物們鍍上一層更深的綠意。葉片漸漸肥厚起來,爺爺也并未閑著,他要搭瓜棚了。架著椅子,抱著竹竿,爺爺靈巧的手將竹竿搭起。他扯著布條的手使足了勁兒,將竹竿們緊緊地捆在一起,手背青筋暴出,神情卻一絲不茍。搭好的瓜棚上,每一根竹竿都橫平豎直,如寫好的大字,整整齊齊,互相依靠。灼灼的日光下,我瞇著眼,抬頭仰望爺爺,平日里瘦弱的身影此刻顯得高大挺拔,他那溝壑縱橫的臉頰,有著大地肌理般的深邃。我看見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肌膚滑下,一路歡笑著投入大地的懷抱。而瓜棚也終于在盛夏盤起了翠綠的藤蔓,翠色逼人,茂盛極了。
等到蕭瑟的秋風(fēng)充盈了田野,這時(shí)的爺爺才有了些閑暇,此時(shí)地里的綠最是繁多,深淺不一,淺綠,淡綠,青綠,深綠,墨綠……頗有些“層林盡染”的韻致。爺爺帶著我安然地走在田間,他不時(shí)俯身用手撫摸植物的葉片,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悅。他干枯粗糙的手與新鮮水靈的蔬菜此刻看起來格外和諧,微風(fēng)拂來,葉片們搖搖晃晃地回應(yīng)他,像孩子般簇?fù)碓跔敔數(shù)南ハ?,似要回?bào)他,于是,這些清新的綠,成為我家秋日餐桌上的主角。
終于,這個(g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落。本以為綠早已銷聲匿跡,爺爺神秘地笑笑,鏟開一層雪,如翠玉般的蘿卜葉映入眼簾,那淡淡的綠,映得雪格外白。我歡呼著,拔出一個(gè)白生生的大蘿卜,爺爺靜立一旁,寵溺地笑著。
綠,是爺爺?shù)念伾?,不張揚(yáng),卻清新樸素,爺爺用生機(jī)蓬勃的葉滋潤我,用無微不至的愛呵護(hù)我。這是我記憶中最絢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