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8000天,我在火車上度過。
35小時49分鐘,從廣州到蘭州,硬座;兩個女大學生,每人一前一后大小兩個背包。
朋友相聚歡樂時光
這是我和好朋友嘉欣第三次一起出游了,沿著絲綢之路,去拾掇幾顆西北明珠:蘭州、張掖、敦煌、嘉峪關(guān)。
對兩個南方女孩來說,蒼涼的大西北,耳濡目染下的絲綢之路,駝峰下的余暉,大漠中的孤煙等等,始終有一種神秘感和誘惑力,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幕:兩個人在廣州的夜色中,匆忙登上了從南到北的列車。
抬頭,月亮倒是挺勇敢,佝僂著背,披著幾片云,單獨一人前來送行。沒有星星作伴。
徒步行走在沙漠里,沙漠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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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趣事
一覺醒來,視野從熱帶、亞熱帶的植被漸漸換成了黃綠交錯的阡陌農(nóng)田。看了幾小時的風景后,咿咿呀呀的聒噪聲,聽起來也像是催眠曲了。我再次欣欣然從小背包里掏出充氣U型枕,鼓足腮幫吹起來,然后心滿意足地往頸后一塞,左蹭蹭,右挪挪,調(diào)整到相對來說最舒適的坐姿,接著跺了跺略微水腫的雙腳,換個姿勢繼續(xù)垂下。最后小心翼翼地從背包前的口袋里摸出眼罩,“吱溜”一聲戴好,仿佛是在向全車廂的人炫耀,自己可以立馬從白天進入黑夜模式,踏入美美的夢鄉(xiāng),讓周公提前帶著我去大西北探探底兒。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掀開眼罩,瞇著眼打量周圍的時候,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大叔,他似乎滿臉好奇。也不知道他想說什么,有一種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去的羞澀感。又過了許久,他開口問了我一句,粗獷的聲線加上西北口音,讓我忍俊不禁:“姑涼,你屬啥唦噠?是屬馬的不?站著坐著啥姿勢都能睡,還睡辣……么香?!?/p>
我撥浪鼓似的搖搖頭。嘉欣早已咯咯咯地笑起來。
后面的火車旅途,在我們漸漸熟絡(luò)的對話中,飛也似的過去了,像窗外偶爾在黃色沙地中出現(xiàn)的一叢叢綠色一樣,轉(zhuǎn)瞬即逝。期間,周圍上上下下好多人,但我們的對面胖胖的蘭州大叔,一直嵌在座位里。具體的對話內(nèi)容記不太真切了,從食物侃到民俗,從方言聊到景色。只記得他有個女兒,比我大兩歲;還有我那水腫的雙腳和略微酸痛的尾椎骨。
現(xiàn)在,我依舊對火車旅行抱有好感。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里,總會有一些有趣的人,帶著有趣的故事,跟我們進行有趣的對話。你可以選擇始終誠實相待,或者可以捏造出另一個美麗的身份,因為這是你們第一次見面,也極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屬于我們自己的絲綢之路之開端,思路和視角隨著緯度的拔高和天際線的下降,漸漸開闊起來。
高山房屋田地鐵軌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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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沙月牙
踏入鳴沙山的那一刻,眼睛已被陽光和風沙逼成一條縫,頭上的絲巾被大西北的風神玩弄著,沒個定向,在荒漠上飄出一抹鮮紅。穿上特制的靴子,防止細細的沙子灌入運動鞋中,便開啟了我們的攀爬征途。
我們婉拒了騎著駱駝上山的捷徑。踏著沙脊,跟著前面旅人的步伐,向斜上方位移。此刻,我們也像駱駝們似的排成一列,在烈日里燃燒著身體內(nèi)部的能量。幾滴汗水順著鼻梁滴下,沙子像海綿一樣,迅速吸收了唯一的水分。比起家鄉(xiāng)那海邊的沙子,鳴沙山的沙子有別樣的細膩,而且當砂礫下滑時,窸窸窣窣地傳出聲音。
抬頭,只有金燦燦的太陽,還有一條細細長長的“之”字形“駝隊”,卻看不見盡頭。我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于一個看不見邊際的大型微波爐和烤箱的組合里。嘉欣和我也算是做了一回“沙漠姐妹花”,在口干舌燥的同時還會互相鼓勵,自得其樂。這兒沒有所謂的“頂峰”,因為這由千億粒砂石堆積而成,茫茫一片土黃色的海,偶爾跳躍著一條條綠色的海豚,可也是干癟得惹人生憐。映入眼簾的還有一雙雙橘紅色的靴子,和緩緩繞道而行的沙漠之舟。
從高處鳥瞰月牙泉,真真兒的是一塊翡翠玉璧,嵌在黃色綢緞里。這時候有一種“望泉止渴”的感覺席卷而來,冒著煙的喉嚨似乎也不那么干涸了。我們興奮地在余暉中奔向月牙泉,可是速度竟輸給了夕陽。還沒到沙山底部,就發(fā)現(xiàn)玉兔和金烏在天上爭寵了。
我能想象,天上的月牙倒映在地上的月牙里,千年如一日,幾萬里的長風撫摸著這片土地。她身邊的砂石換了一批又一批,有些還是從撒哈拉來的。她哺育的人延續(xù)了一代又一代,有些早已離開本土,去另一個世界了。蒼茫的萬仞山下一片碧潭,這樣清澈得讓人驚奇,真正可以稱得上是“希望”。她又似乎和蓮花的“濯清漣而不妖”有異曲同工之妙,她不被周圍的砂石掩埋軀體,不被頭頂?shù)牧胰照舾伤?,不被絲路上千年來往的商賈們截取來源,真是奇跡!想到這兒,頓時肅然起敬起來。
不曉得在這片土地上,有多少葡萄美酒滴落,有多少羌笛琵琶彈奏,有多少飛將戰(zhàn)士埋骨,又有多少歷史文化掩藏……絲綢之路給我?guī)砹烁嗟腻谙?,跟隨遠處跳躍的點點燈光翩翩起舞。
跟世界、跟時間、跟大自然比起來,我們是多么渺小,小到說自己是一粒有思想的塵埃,都缺乏了底氣,顯出汗涔涔的單薄。那又何必去糾結(jié)生活中雞毛蒜皮的事兒,計較來來往往的人潮呢?正如列車的轟鳴聲,上一秒還震耳欲聾,下一秒便杳無聲響;又如踩在沙山上的腳印,上一秒還著有痕跡,下一秒便被抹平覆蓋了。
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9000天,寫下了這篇小文章,把絲路上斷斷續(xù)續(xù)的思路,轉(zhuǎn)化成了鉛字。我開始憧憬10000天時候的自己,身處何方,遇見何人,又會有怎樣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