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宏
在激情燃燒的歲月,上海知青初到東北林區(qū),面對茫茫大森林,他們既好奇又恐懼,因為聽過許多猛獸傷人吃人的故事,所以進(jìn)山干活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草木皆兵,尤其害怕遇上黑熊。傳說黑熊一旦遇到人就主動攻擊,并且窮追不舍,逮住人按倒后用帶刺的舌頭將人臉上的皮肉舔掉,故事帶著濃烈的血腥味,特別嚇人。
聽多了恐怖故事和傳說的十八九歲的女知青住工棚子,晚上不敢到屋外解手,白天不敢走山路,總覺得密林中有一只只兇猛的野獸藏在草叢中窺視人,隨時可能跳出來襲擊人。天長日久,并未聽說誰被猛獸所傷,大家的膽子才逐漸大起來。
一年春天,兩個女知青給我們在山場伐木的工友送飯,她倆一個挑著饅頭,一個挑著燉豆腐和開水,有說有笑地走在運(yùn)材道上,眼瞅著再過一條小河就到作業(yè)點帳篷了,突然聽到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嚇得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一大一小兩只黑熊在身后不遠(yuǎn)處跟著她們呢。她倆嚇得魂飛魄散,扔下挑著的飯菜,連滾帶爬地跑到作業(yè)點。幾個工友聞聲從帳篷里跑出來,見兩個姑娘臉嚇得煞白,話都說不完整了。便招呼幾個知青,拿上大斧扳鉤向來路尋去。
在小河邊,一大一小兩只黑熊正圍著籮筐不緊不慢地吃呢。估計它們是一對母子,剛結(jié)束冬眠爬出地洞,正饑腸轆轆地四處游蕩找食物,可青黃不接的早春,實在難覓果腹的東西。正游蕩間,嗅到飯菜的香味,便身不由己地跟了上來。知青們見自己的午餐被黑熊掠食,不知為什么,竟沒人按常識用大斧敲擊樹干恐嚇?biāo)鼈?,也沒人大呼小叫示威,只是好奇地像在動物園似的看著它們。此時,兩只黑熊邊咀嚼著饅頭,邊慢條斯理抬頭向我們看了看,然后突然停下不吃了,大的轉(zhuǎn)過身領(lǐng)著小的,慢騰騰地向林子里走去。在一個山岡上還回頭望了望,然后上下左右擺了擺頭,好像是表示感謝,又像是表示對不起。
我們近距離地觀察著那對母子,發(fā)現(xiàn)它們絲毫沒有人描繪的那種兇惡暴戾,倒覺得它們某些地方與家里的動物很相似,行動很溫馴。從沒把食物全吃掉的情況看,又覺得它們似乎通人性。有個知青說,他覺得這對黑熊母子在缺少食物的季節(jié)里生活一定很艱難,特別是那只又小又瘦的,看著就可憐,不知怎樣空著肚子熬過這寒冷而漫長的冬天。
那頓午餐黑熊吃了一半,我們吃了另一半,雖然每人都只吃了個半飽,但沒人表示怨恨它們,七嘴八舌的言語中卻包含許多憐憫與寬容。三十年后,我回憶起那次遇熊的故事,眼前浮現(xiàn)的那些善良和純真的面孔,依舊清晰而親切。
(張秋偉摘自《甘肅日報》
2017年4月18日 圖/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