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血煤上的青苔

2017-06-13 11:04袁凌
中外書摘 2017年6期
關鍵詞:兒子母親

袁凌

王多權的窗戶閉著,窗外幾乎看不出雪米子的飄落,如同十七年來這間屋子里的時間流逝。

從西安出發(fā),穿過亞洲第二長的秦嶺隧道,從安康上游的漢江水庫入口,順嵐河上行兩百來公里,一直往深處走,到達八仙鎮(zhèn)。如果你以為到了世界的盡頭,到王多權的家還得往里再走一段。他家在豹溪溝頂頭自生橋的院子,在院子里是走到頭的一家。別的礦工也和他一樣深藏著。

因為他們是殘廢者,是人生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命運的被單收斂起來的人。

熬是第一項,

就像制糖

十七年前,王多權在山西礦洞里遭遇了一個人的礦難,胸部以下的脊椎神經(jīng)被逾噸重的煤塊切斷。離開現(xiàn)場之后,他的人生位置被定在了這間土屋的床鋪上。

這是一個被消音的過程,沒有鏡頭的聚焦,沒有不惜一切代價搶險的場面,沒有怒斥和追責,甚至沒有溫床一樣的腐敗。自然,也沒有總理嚴令之下統(tǒng)一標準的賠償。王多權在表哥的黑口子上干活,尚在賠本的表哥給了兩萬塊,到家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那是一個人命行情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的年代,死亡的代價不高,因此也容易使人想到死亡。何況,對一個殘廢的礦工來說,活著的成本是他看不到頭的一個大數(shù),甚至超過現(xiàn)在福布斯榜上首富們的資產(chǎn)。

王多權讓母親買安眠藥,說是失眠。母親去到鎮(zhèn)上的藥店,醫(yī)生問了情形,告訴她,兒子要的不是睡眠。母親開始提防,不讓房子里出現(xiàn)帶刃的東西,墻上的電線使她憂心忡忡。

王多權對母親說,防,你防不住。死,有千條路。

即使只是用這條床單,即使只是用自己的牙齒,也能夠自殺,這是王多權想好的。但是活下來卻沒有這么多條路。王多權想到了家里的一樣土產(chǎn)——麻糖。糖是熬出來的,就和癱瘓在床上的后半生一樣。前半生只有二十年,王多權上了初中,燒了兩年木炭,談了對象,雖苦猶甜;后半生只是受苦,要熬上多少年,才能嘗到一絲苦中的甜味?

家里年年要熬麻糖。王多權也就一年年熬了下來。

對于在礦難中不幸地生存下來的礦工們來說,在所有生存要訣里,熬是第一項。

那場啞炮爆炸事故后,竹園溝的鄒樹禮在山西醫(yī)院的病床上,熬過了最初的黑暗時期。是完全的黑暗,連人蒙上眼睛在黑暗里能夠看到的那種光的斑點也看不見。像是從下井時的罐籠中不慎摔落,墜入一個永遠也墜不到底的礦洞。

最初一個月,他總在想著摸索著下床,越過病房里另外一張床鋪,攀上窗臺,然后略微用力一跳,也就把黑暗一起墜毀了,像用力扔下一只熱水瓶。

時間,只有時間,把黑暗熬煉得可以接受一些,讓別的感覺生長出來。

熬制的過程太長,不是每個人都能熬過來。在八仙鎮(zhèn)街一間不起眼的卷閘門里,楊波已經(jīng)在一張病床上躺了七年。七年沒有讓世事好轉一些,小時候因為一場腦膜炎成了啞巴的楊波,無法對侍候的母親表達他的焦躁,只能使勁抽煙和喝水?!靶睦锘鹕蟻砹耍灰挂纫浑妷亍!蹦赣H秦萬美說。楊波的腰眼上長了四個兩寸寬、四寸長的褥瘡。雙腿變成了我們在烏干達難民照片上常常看到的兩根骨頭,和王多權或其他伙伴的一樣。

或許,正是因為對下身毫無感覺,使他們敢于把這樣的痛苦承擔下來。虼蚤河的黃國林掀起被子,讓我們看到他大腿上的瘡口,已經(jīng)深到骨頭,塞著一坨衛(wèi)生紙?!澳闩虏慌??”掀起被子之前他問。但我更多是被那股惡臭震住了?!案亻T爛完了?!彼f。

王多權曾說,十七年里想到死有千百次。“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熬了這么久,死的心情也淡了?!眲偦丶业臅r候,因為胃壞了倒苦水反酸,水米不能進,家里給王多權買好了棺材,“沖一沖”。棺材進門之后,王多權的胃倒意外地好了起來,似乎在死亡門檻前打了個激靈,把邁過去的一條腿生生收了回來,不管以后還能走多遠。

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在竹園溝緊靠山坡一間老屋的床上,如今只有失去了雙腿的劉光友一個人躺著,表兄三年前在這張床上上吊。表兄在冒頂中壓斷了尿管,身上沒有干的時候。他雖然有雙腿,卻羨慕劉光友能坐在輪胎底子上,跟別的單身漢玩牌。擺脫不了的尿騷味,使他失去了熬下去的勇氣。

針腳編織時間,

大路邊留著濕潤

高章平在雙河口大路邊過了八年,以前是在山上的十年。

他有一所小房子,是用補償款的最后一千元起的。那時臥床的高章平感到了真正的危機,母親已經(jīng)衰老得不能繼續(xù)弄來柴水養(yǎng)活他,他會像一條擱淺的船,在山頂上遇難,還捎上母親。

之前在舅公的提示下,高章平學習康復,拉伸上身已經(jīng)萎縮的筋脈,直到能夠坐輪椅。這是一個疼痛被極度拉長了的過程,高章平一個人完成了。但是坐著輪椅在山上做不了什么。高章平向村委申請批一塊地基,自己住到大路邊上,做點小學生的生意,也能指望小朋友照顧。村里批給他一分河岸地。

但搬下來之后,小學校撤并了。高章平只能靠五保生活。由最初的一天1元,漲到后來的一年1000元,到1440元,到2400元,到去年的250元一個月。一條河能養(yǎng)活一河人,一滴水能養(yǎng)活一朵苔蘚,高章平用兩張鈔票安排一年四季的用度,自己腌酸菜,燒天然氣省煤塊,用便宜五分錢的價格買米面,還出煙錢請人種了一個小菜園,拔菜時請過路人幫忙。

坐在輪椅上,高章平打理著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完全自理的一切:切菜煮飯,用大盆架在磚頭上洗衣服,在籬笆上晾干,生爐子燒水,上下床,上廁所。廁所是大路邊最干凈的,便槽用一塊石板蓋住。

大小便永遠是最困難的事情。多年中高章平學會了掌握大便的時間,像所有長期臥床或坐輪椅的難友一樣,他五六天才大便一次。小便終究不怎么能控制,只能記著少喝水,另外在衣服下面帶著一根導尿管。外人看不到這根導尿管,小屋里也沒有飄散著洗衣服的芬芳以外的氣息,雖然這只是廉價洗衣粉的香味。晾在籬笆上的衣物也曬出了好聞的味兒。春天來了的話,這間河岸上的小屋氣息會更加清新,有一些蒲公英在菜園里和路旁開起來,小屋看上去像最大的一朵。

王多權不能像高章平坐輪椅上廁所。但他把握住體內(nèi)一種特殊的感覺,得知大便的時間,能夠自己收拾。自從小學撤并,母親帶著小侄女去鎮(zhèn)子上陪讀,父親在地里奔命,他必須學會自理。他用雙手把自己萎縮的下肢翻過來,像少年時在山上炭窯里翻弄燒成的木炭。

大小便自理是一切尊嚴的門檻,那些絕望了的難友正是倒在了門檻外面,但過了檻并不意味成功。躺倒之后被無限拉長的歲月,僅憑熬終究是熬不到頭的,床頭電視機或者收音機的所有節(jié)目接起來,也不能填充一生的長度。如果一個礦工在殘廢之后多少類似于正常人那樣生活,那他一定有些另辟蹊徑、遵循著一種持之以恒的靈感。

最初幾年,母親常陪在王多權床邊納鞋底,臥床三年之后,王多權開始學針線。起頭是給賴在床頭伴自己消磨寂寞的小侄女做一雙小鞋墊,然后是鞋子,再一步開始贈送親戚。王多權在上學時納過鋪蓋,縫過扣眼,他的針線很快拿得出手了。那些纏枝花卉,隨著在這張床上的歲月層疊,在他的想象中和針腳下變得越來越繁復,超出了母親和普通納鞋墊的人的程度。王多權的鞋墊開始有人買,從做工簡單的幾塊錢一雙,逐漸上升到幾十塊,直至賣出一百塊一雙的“天價”。

從去年開始,鞋墊的面積又容納不下王多權的心思了。

他想到了面積更大、繡功更加復雜的十字繡。眼下王多權的床頭上方懸著一幅未完工的十字繡,內(nèi)容是“家和萬事興”,床里還收著一幅成品,畫面是大朵簇擁的富態(tài)花朵,大約是“花開富貴”。開始十字繡之后,王多權很快進入了入迷狀態(tài)?!巴砩掀甙它c開始,做七八個小時。白天12點做到下午5點。”他并沒有給自己規(guī)定工時,但總是在一針一腳中織出又同時忘掉了時間。

沒有人確切知道,鄒樹禮堅持的是什么?;氐街駡@溝以后,鄒樹禮用十九年時間,一點一點學會了從家務到坡上的農(nóng)活,直到完全恢復失明以前的勞力。他的上坡時間是晚上11點,這大約是睡得最晚的人家熄燈的時間。夜晚不會增加他眼前黑暗的強度,寂靜使摸到草木露水的感覺更真實。他在坡上一直干到凌晨四五點,當露珠渾圓成型,最勤快的鄰居起床的時候,他回家休息,到中午12點再上坡,做到下午5點鐘。

在長達十六年的黑夜里,鄒樹禮終于把這條褲子完全摸到了頭,有些地方比睜著眼時更明白。他種著四畝來地和菜園,前幾年還喂著兩頭豬。養(yǎng)活自己之外,還補貼在鎮(zhèn)上開食堂的兒子。

在竹園溝的山坡上,不少搬遷的人家土地已經(jīng)荒廢,鄒樹禮種植的玉米和魔芋,像是破舊褲子上新鮮的補丁。

愛要加上罪,

父親獻出了鮮血

秦萬美知道,兒子沒有希望了,就像打了鋼板的脊背爛出的洞,怎樣也填不起來。

但是她要把自己全填進去,“還在一天,就照顧他一天”。以后的年月,則希望他的后人接得上,后人是眼下在上學前班的小孫子。

秦萬美讓媳婦承擔白天的照顧,把繁重的晚上留給自己。架子床頭連著兒子的床腳,床頭上安了一個小燈,方便一夜三次起床為兒子翻身。

秦萬美覺得,同樣是啞巴的兒媳婦還沒跑的原因,是楊家當街的樓房,日常不斷的零錢,和自己的百般維持。

父母與殘廢兒子之間的關聯(lián),并不只是愛,倒像是加上了罪。去年一年,秦萬美在街上兩家小吃店義務刮土豆,得到土豆皮喂老屋里的豬。在醫(yī)院工作的大兒子覺得她沒事找事,秦萬美卻覺得這樣心里暢快。今年秦萬美的腿里長了骨刺,她也沒覺得有多難受,倒像是更能體會到兒子脊背里的感覺。

獅坪村二道溝口的劉云付,大兒子死于塌方,二兒子得了塵肺,劉云付侍候了他十年,去世時肺里只剩下一把黑心棉。幺兒子又在打工中出了車禍,落下腦震蕩。劉云付是文化人,當過并村前的會計,但他逐漸認定自己屬狗,就得按照一條狗的命運生活,失去所有的后人。這樣想通了,劉云付覺得心安。

二道溝口院子的伙伴張成友和冉秀富在同一場冒頂中遇難,冉秀富的媳婦李小梅帶著兩個上小學的兒女和一筆欠賬,改嫁給張成友的小弟弟張成義。“孩子有了新爸爸,也就不提往事了,再提就有影響?!比降倪z像也燒掉了,留在李小梅記憶中的,是在山西火葬場里冉秀富修整過的遺容,“紅潤潤的,就像有喜色”。過年的時候,兩個孩子由繼父帶著去給生父上墳,李小梅不便在場。

王多權那年去山西是為了掙錢結婚,出事之后,未婚妻嫁給了王多權的弟弟。但因為家里負擔太大,終究改嫁他人,留下了小侄女。弟弟和王多權一樣人才出眾,不乏女孩子喜歡,但她們卻難以面對家里一張床鋪的現(xiàn)實。

在她們之先,世界對這張床扭過了頭去。

王多權臥床之后,多年里沒有辦到殘疾證,鎮(zhèn)民政科的人說,這個證沒有意義。汶川地震的時候,王多權給民政局寫信,要求捐獻鞋墊和反映低保的事,民政局領導來了一趟,送給王多權一只輪椅。

但王多權仍舊沒有拿到低保。低保金被移為工齡補助,由往年的村干部領取。一個鎮(zhèn)上的能人說,低保也是看能力,就是應該由他這樣的人得。

石水溝夏秉強的兩個兒子先后在山西井下死去,一個兒子得病死亡,86歲的她自稱“所有親人都死干凈了”,卻沒有領到低保,村上認為她大兒子六年前的事故趕上了好政策,賠得多。大兒媳婦劉厚碧說,這筆賠償都被兒子用于起房子了,婆婆和她自己的口食,都只能靠她一個人在地里奔。

鄉(xiāng)人說,八仙鎮(zhèn)山高苦寒,土地養(yǎng)不活人,除出門打工別無活路。李小梅的現(xiàn)任丈夫依舊在下礦,眼下輟學的兒子又進了銅川的煤窯。除了多囑咐兩句小心,李小梅做不了更多的什么。煤改至今,很多人仍舊在老鄉(xiāng)、親屬開的黑口子里下礦,每年開春出去的人,總有一些沒有完整地回來,變成了灰,或者失去了四肢神經(jīng)。每一條山坳里都埋著遇難的骨灰,每座老屋的床鋪上,都可能躺著慢性死亡的身體。人口不到3萬人的八仙鎮(zhèn),隱藏著上千座礦工的墳墓,和上百名殘廢的礦工。

他們的親人也成了落伍者。落伍者的數(shù)目不少于前行的人群,卻像綿綿的青苔鋪地,沒有醒目的機會。

開春了,青苔無聲地修復著這個世界。但煤灰仍舊無處不在,滲進了遇難礦工們的骨灰里,鄒樹禮的臉上,和塵肺病人的胸中。但已經(jīng)看不出怵目的鮮血,沒有什么比血更新鮮又易于陳舊的了。

但遠離礦難的現(xiàn)場,仍有地方在流血。夏秉強的二兒媳在丈夫遇難后,跟著男人們一起抬石頭掙錢,因為個子矮,被順杠子滑下來的石頭壓死了。去年夏天,因為想在屋旁砌一口井,熬出更好的麻糖,王多權的父親花費了整個春天,從河里背沙和水泥上坡,一個人砌好了一口水泥井。水井封蓋的當天晚上,父親為從學?;貋淼哪赣H和小侄女做好了晚飯,突然說胸口發(fā)甜,似乎是提前嘗到了熬成的麻糖滋味,接著大口的血噴涌出來。王多權只能聽見小侄女驚慌地呼叫,和父親一聲聲更微弱地回答。等到母親喊人回來,父親已沒有了呼吸,他的胸前和四周,灑滿了最后的熱血,像一個礦難現(xiàn)場。

那天王多權感到,父親是把所有的血獻給了自己,使他再也不敢想到死亡。

猜你喜歡
兒子母親
母親的債
打兒子
養(yǎng)兒子,一定要“拼媽”
誰的兒子笨
你養(yǎng)的好兒子
母親
兒子
悲慘世界
送給母親的貼心好禮
莲花县| 北辰区| 新晃| 汉沽区| 沙湾县| 金乡县| 桐城市| 盱眙县| 丰顺县| 平安县| 宁海县| 郴州市| 喜德县| 九龙城区| 鄂州市| 县级市| 页游| 襄汾县| 漳平市| 安义县| 南昌县| 阿拉善右旗| 宣汉县| 武平县| 嘉定区| 东光县| 四川省| 闸北区| 灵台县| 贵定县| 崇仁县| 西盟| 五华县| 合水县| 忻州市| 巩义市| 江口县| 久治县| 内丘县| 苗栗县| 涪陵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