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彤
葛優(yōu),聰明得不露聲色,狡猾得善解人意。誰都可以拿他當知音,即便拿他開涮他也不跟你急,可回手他就憨笑著把你給裝進去。
雖然時常出入“好來西”的那間辦公室,但是很少有碰見“葛總”的時候。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只是從梁天、謝園的口中聽說著他的種種,加上他自己的不斷努力和輿論界的不遺余力,我的頭腦里大概從很久之前就單方面結(jié)識了葛優(yōu),都是他輝煌耀眼的業(yè)績以及赫赫卓著的聲名。那時候只是希望借助什么機會,使我頭腦中支離、平面的印象生動立體起來,直到那一回一起坐到一張飯桌面前……
好來西影視策劃公司在京城的辦公地點門臉不大,即便是后來遷到了大運村,依然也只占據(jù)了幾十平方米的面積,可是它的三位“老總”來頭都不小。藝術(shù)總監(jiān)謝園埋頭于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苦種桃李、正人子弟,口若懸河之余基本上還保持著師道尊嚴;總經(jīng)理梁天憑借一雙瞇瞇細眼在圈內(nèi)外人緣兒混得十分了得,整天事無巨細,極盡保駕護航之責,雖左右逢源也難免雪上遇霜,于是積年累月鞍馬勞頓幾近一位老人;藝術(shù)總裁葛優(yōu)本乃中華全國總工會文工團話劇團演員,坎坷的從藝經(jīng)歷成就了他厚積薄發(fā)、老成持重的做派,大智若愚幾近一位癡人——也正是這種性格上的反差促成了三位影視能人的長期合作。三位“老總”曾在公司出品的第一部電影《天生膽小》中聯(lián)手主演,鼓搗出了不小的動靜,這獎那獎的拿了一堆,葛優(yōu)在戲里還戴上了假發(fā)套,扮演好人里的頭兒,可乍一看,總有些不懷好意的狡黠。
其實,葛優(yōu)是個絕對善良的好人,稟性敦厚,善解人意。那次與他酒席宴間相遇,葛優(yōu)就是專門來為公司下部戲的投資做“三陪”的。沒的說,只要哥們兒招呼,葛大爺隨叫隨到。席間敬酒、布菜、上煙、聊天,葛爺做得滴水不漏,既熱情又含蓄,不卑不亢,不溫不火,誠懇得叫人受寵若驚。同座的謝園酒酣之際又提起了《活著》以及戛納影帝的那回事兒,“葛總”連忙呵呵憨笑,一把摘掉頭上那頂又鴨舌又貝雷的帽子,亮著腦門說:“別提了,大老遠去一趟,就發(fā)了我一張紙就打發(fā)了,下回不去了,不去了。”然后又在大家的哄笑中張羅了一圈酒水。梁天瞧準時機開了腔:“我們仨人里資歷最老的是謝園,當年我還在工廠當工會干部的時候,謝老師的《孩子王》就獲獎了?!备饍?yōu)連忙補上:“對,對,當時我還在干著各種各樣的力氣活……”話音未落,席間響起一片觥籌之聲和“謝老師謝老師”的呼喚,梁天和葛優(yōu)相視而笑,也朝謝園舉起了杯子,謝總被突如其來的酒水和話茬“砸”暈了頭,臉紅到了脖子。我猜,這手“過人”和“短平快”的戰(zhàn)術(shù)配合,“三總”之間已經(jīng)在各種場合操練過多次,“攻守同盟”和“化敵為友”的轉(zhuǎn)換早已駕輕就熟,局外人只有招架的份兒。后來聽說,那天的戰(zhàn)果十分卓著:第二天簽了字的合同就擺在了“好來西”的桌面上。
葛優(yōu)靠的是《頑主》里的楊重發(fā)的家,以至于后來他就成了王朔或者類王朔作品中那一類人的形象代表。時刻準備為人指點迷津,卻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誤入歧途。人們在《編輯部的故事》《大撒把》《甲方乙方》《不見不散》《沒完沒了》《大腕》《手機》里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葛優(yōu)的智慧,已經(jīng)習慣了從他的壞笑里感受他的善良。
1993年拍《我愛我家》的《不速之客》一集,英達將劇中的“倒臥”鎖定了葛優(yōu)。當時葛優(yōu)正在別的劇組上戲,時間緊迫本來脫不出身,不過看過送到手頭的劇本,葛優(yōu)樂了:這“倒臥”歸我了!結(jié)果是,拍攝過程成了笑場集錦,葛優(yōu)那身乞丐裝扮加上要吃要喝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冷幽默,一下子掐準了觀眾的笑筋,就連同臺的演員都笑翻了N次,直到英達下了死命令,再笑場就扣酬金,葛優(yōu)這才勉強過了關(guān)。
葛優(yōu)在私下里不屬于能言善辯的那一類,人家問他從事表演這一行這么久又這么出色,其中有什么道道兒,他的回答總是離風格呀技巧啦這類專業(yè)術(shù)語遠遠的,說自己每次進組就是想趕快把人都混熟了,在現(xiàn)場好放得開,他說自己是一個容易緊張的人。如果你再逼問,他也會露點兒真知灼見出來:“我覺得排戲不外乎兩點,一是注意火候,二是跟別人不一般。就好比渴了不喝水,得想辦法用別的解渴才算本事?!笨匆娏税桑鸫鬆?shù)牧聊X門里全是干貨。憑著這點兒“不一般”,葛優(yōu)給了觀眾好多次驚奇:《代號美洲豹》里心黑手狠的劫機犯,《過年》里好色貪財?shù)拇蠼惴颍秶恰分袃?nèi)心陰暗的李梅亭……人們終于明白,沒有了插科打諢的臺詞,葛優(yōu)照樣令人過目不忘。像時下很多明星一樣,葛優(yōu)也曾有過從商的經(jīng)歷,不過他沒有選擇喧鬧的飲食業(yè),而是開了家幽靜的茶園,三兩好友,靜心品茗,談天說地,無拘無束,是不可多得的休閑去處。不過去的人多了,就有聰明的動了心眼,隔三差五就吆喝上一隊人馬奔了茶園,搬桌子挪椅子架機器支燈架操練起來,把葛爺?shù)牟鑸@看作首選的拍攝景地。葛優(yōu)呢,一副“來的都是客,招待十六方”的架勢,熱情相助,全力配合。嗨,都是影視圈里混的哥們兒,有什么不好說的。
很不湊巧,再一次和葛優(yōu)相遇還是很俗套,依然離不開酒席宴的場景。那一日,梁天殫精竭慮又策劃好一桌飯局,之后狂呼葛優(yōu),說有重要應酬。葛優(yōu)當時正在北影的拍攝景地演繹老舍先生著名小說《離婚》中的“老李”——一個謹小慎微又不安現(xiàn)狀的職員形象。聽見哥們兒招呼,葛爺戲服都沒來得及脫,趁著劇組吃飯的空當,打著“的”趕了過來。一進門大家伙就樂開了,葛爺頂著瓜皮帽,穿著一身地主老財樣式的夾袍,周身洋溢出一種不協(xié)調(diào)的美。還是梁天眼毒,瞧著葛優(yōu)說,怎么今天腰板挺得這么直,什么事兒讓你這么揚眉吐氣的?葛優(yōu)這才咧嘴說,今兒拍戲抱“兒子”,沒承想現(xiàn)而今的少年兒童營養(yǎng)這么充足,還沒舉起來就把腰閃了。大伙一致說,快歇歇,飯桌上正好有位大夫,自告奮勇說給拿捏拿捏,葛優(yōu)直擺手說,不至于,陪完酒我得馬上趕回去,晚上還好幾場戲呢!“葛總”匆匆忙忙又消失了,不過在座的都深深記下了他的為人。
人說志趣相投才能同舟共濟,對于“三總”來說,“志”在影視,“趣”則在球。正所謂文體不分家,三人同為明星足球隊效力,而葛優(yōu)還兼任“夢舟”籃球隊的一員,但是很少見他上場。有一回公布籃球隊隊員名單的時候,差點兒漏掉葛大爺,葛爺插著腰站了起來,帶著一臉李冬寶式的燦爛微笑,慢悠悠地說了句:“還有我呢!”全場掌聲雷動。至于說到來往走動,那范圍就更大了,像前國家足球隊的范志毅、高峰,前羽毛球教頭李永波、田秉義等等,就更是“好來西”的座上賓了。運動完了就要休閑,唱歌是“三總”的共同愛好。唱卡拉OK,謝園偏愛軟搖滾,能把黑豹樂隊的那首Don't Break My Heart唱得如火如荼。梁天偏重感情色彩濃重的歌曲,一度迷上了周慧的那首《約定》。葛優(yōu)角度比較刁,有屬于自己的“專利曲”,曾經(jīng)有一陣鼓搗出一首《活著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的單曲上了音樂臺的排行榜,大街小巷都響徹著葛爺居然很渾厚圓潤的嗓音。
關(guān)于葛優(yōu),我還是僅僅停留在“印象”這個層面,我堅信在他的本色世界里有著更為精彩的頁碼沒有人翻閱,或許有那么一天,當他作為“葛導”出現(xiàn)在攝像機后面的時候,他的智慧會有令人震驚地呈現(xiàn),但也許,就如現(xiàn)在這樣神秘,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