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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的誕生與坎坷的遭遇

2017-06-12 18:44曹樹鈞
上海采風月刊 2017年6期
關鍵詞:曹禺原野

曹樹鈞

2017年是曹禺早期三部曲(《雷雨》《日出》《原野》)中的《原野》誕生80周年,也是中華民族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80周年紀念。

在曹禺的五大經典話劇劇作《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中,1937年問世的《原野》是爭議最大的一部劇作,不少評論家認為它“缺乏生活基礎”。那么,《原野》這部三幕話劇究竟是怎么誕生的?它到底有沒有扎實的生活基礎?請允許筆者從頭說起。

第一位啟蒙老師——段媽

1986年秋,應中央電視臺之約,我執(zhí)筆撰寫了我國第一部曹禺電視傳記片《杰出的戲劇家曹禺》(6集,已由中央電視臺攝制,于1988年2月、8月兩次在中央電視播出)初稿。這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我與中央臺攝制組幾位同志來到上海復興西路曹禺的寓所,登門聆聽先生對電視傳記片稿子的意見,同時進行深入采訪。

當談到曹禺童年生活時,曹禺神采奕奕。他詳細地介紹了童年的生活環(huán)境。為了敘述方便,曹禺還在我的筆記本上畫了一張簡略的萬公館平面圖(曹禺原名萬家寶,乳名添甲,他的家,人稱“萬公館”)。

于是一幅曹禺童年生活場景,便在我們面前展現(xiàn)出來。

曹禺自幼熱愛戲劇,與他特定的身世與家庭環(huán)境密不可分。曹禺的生母生下他第三天,因產褥熱而去世。自幼喪母,對小添甲造成了難以彌合的精神創(chuàng)傷,心靈上十分孤獨而寂寞,談起此事曹禺便極其悲痛。

孤獨、寂寞,使添甲顯得少年老成,郁郁寡歡,臉色蒼白,身體也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父親萬德尊、繼母薛詠南也都覺察了。夫妻倆商量了一下,決定為孩子物色一個好保姆。

一天上午,一輛黃包車在萬公館門前停下。大門一聲響,管家陳貴領進一位腦后打著發(fā)髻的中年婦女,手里拎著一個青布包袱,怯生生地走進了大客廳。

萬德尊、薛詠南端坐在太師椅上接待這位婦女,神色很淡漠。

“你是哪里人哪?”

“河北趙縣人?!?/p>

“姓什么?”

“姓段?!?/p>

“那就叫你段媽吧?!崩蠣斪髁撕喍痰脑儐柡螅头愿狸愘F:“去把二少爺叫來!”

不一會,添甲走進了客廳。

“添甲,這位段媽就是新來的保姆,以后她就專門料理你的生活。來,見過段媽。”繼母柔聲吩咐,并把添甲拉到身邊。

添甲倚在母親懷里,低著頭,稍稍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陌生婦女。只見她那大大的雙腳穿著一雙粗麻筋布鞋;鄉(xiāng)下人自己織的土布褲子,緊扎著褲腳;穿一件洗得褪白的藍色大襟衣襖,沿襟鑲著白邊,一看就知道她不久前家里死了親人。她中等身材,至多四十歲;但背已微拱,頭發(fā)也有些脫落,尤其是怯生木訥的神情,顯得有點老態(tài)。

“二少爺!”她輕輕地叫了一聲,身體一躬。這時添甲注視了她的臉。黑黑的皮膚,額頭上刻著幾道深深的皺紋,上唇微微豁露出兩只暴牙,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粗粗一看,這張臉使人有幾分害怕。她的眼有些呆滯,時而呆呆地望著前面。眼神中有幾分愁苦,但更多的是善良、憨厚和慈祥。第一眼見段媽,添甲感到的一點忐忑不安,不久便消失了。

當天晚上,段媽伺候添甲上床。她干活細致周到,輕輕地為添甲洗臉、洗腳,盡可能小心不讓自己長滿老繭的手碰痛添甲白嫩的皮膚。

段媽平時很少講話,卻以默默的關心,向添甲傾注樸素的情意。天氣越來越冷了,詠南剛一吩咐,段媽就為添甲縫制了新的棉衣、棉褲。幾天后,又做了一雙小棉鞋。平時一有空,她就拿起一把掃帚,把萬公館前前后后打掃得千干凈凈。每天晚上,她陪添甲睡覺。等添甲睡熟了,她又小心翼翼地將被子掖緊,不讓添甲受一點風寒。

漸漸地,添甲越來越喜歡段媽,常纏著她問這問那,簡直形影不離。段媽平時活雖不多,但卻格外心疼添甲。添甲拉著她的手,要她講故事,她總是盡量回憶些農村里的故事逗他高興。比如農忙時,鄉(xiāng)下農民怎么搶收搶種啦;青黃不接時,人們怎么向地主借高利貸啦;窮人家的孩子如何吃不飽、穿不暖,很小就給地主幫工、放羊放牛啦等等。在漆黑的深夜里,段媽給他講了一個又一個農村破產、農民流離失所的故事。這些都是添甲聞所未聞的,他聽了十分驚訝,聽了之后常常不斷地向段媽提出一些疑問:

“段媽,你說農民的窮孩子為什么吃不上飯,穿不上衣?”

“他——他們命苦唄?!倍螊屜仁且焕悖缓蠡卮鹫f。

“他們小小年紀干重活,能受得了嗎?”

“受不了,也得受啊。二少爺,他們命不好?!?/p>

“那么,為什么我可以不去幫工?”

“你,你是少爺,你命好?!?/p>

“命?什么是命?”添甲又追根刨底問道。

“這,這,二少爺,這些我也鬧不清,長大了你也許會明白?!?/p>

段媽的回答沒能解答添甲的疑問,但這些故事卻常常會在他面前展現(xiàn)出一幅他以前從未見過的圖景。

晚年曹禺同筆者回顧起這些童年的記憶,講著講著,眼眶里似含著淚。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段媽的形象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上,她是我最感激的第一位啟蒙老師,是她,在我心靈里撒下正義感的種子,同情窮人,厭惡為富不仁的有錢人?!?/p>

駭人聽聞的故事

一天下午,添甲同段媽在仆人的房里閑聊,偶爾發(fā)現(xiàn)段媽的包袱里有一雙做工細巧的小孩布鞋,便問:“段媽,這是誰的鞋?是給我做的嗎?”

段媽一看,眼圈紅了,眼淚頓時盈滿了雙眼。這鞋子原是給她兒子穿的,他已經被財主的狗咬傷,無錢治療,活活疼死了。添甲便不再多問。

北方的嚴冬來得早。這年臘月天,灰蒙蒙的天空中飄落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天津的街頭巷尾,蜷縮著一群又一群由河北、河南一帶出來逃荒的農民。添甲走到街上,只見一批又一批無家可歸的農民涌進租界,沿街乞討,四處流浪。他們中許多是全家逃荒,男的挑著一副筐子,前面筐子挑的是兩個幼兒,后面筐子里挑著的是一口黑鍋和破爛的被絮,衣衫襤褸的妻子跟在后面,其他一無所有。

在漆黑的深夜里,添甲躺在床上,白天親眼見到的情景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大批流亡農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走著,臉上露出一種絕望的、黯然的眼神,這種種形象又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添甲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怎么也睡不著。這時,他家附近一條死胡同里,凄涼的叫喚聲又一陣一陣地從窗外隱隱傳來:

“誰買孩子嘍?誰買孩子嘍……”

這嘶啞的聲音是那樣地沉重,那樣地悲痛,在添甲心頭劃下了一道永難磨滅的傷痕。

輾轉難眠的小添甲,聽著那些凄涼的賣兒叫喚聲,感到害怕,他拉著段媽的衣角,一定要她講故事。

“講故事?今天該講什么故事呢?鄉(xiāng)下的故事我已經給你說了不少了……”段媽有些為難。

“就講講你家的故事吧?!?/p>

“我家的故事?”段媽打了一個寒噤,嘆了一口氣說:“苦哇!我是個苦命人,我家的故事苦得很,就別提……”她眼里已經溢滿了淚水。

“講嘛!”添甲不依,一個勁纏著段媽要她講。

于是,段媽慢慢地訴說起來。夜深人靜,她的聲音很低,但卻深沉清晰??墒?,添甲怎么也沒想到,從段媽的訴說中,在他面前展現(xiàn)的卻是這樣一個駭人聽聞的人間慘劇——

段媽早年生活在河北一個貧苦的農村里。家里有父親、母親、弟弟加上她共四口人,種幾畝薄地,經不起地主老財?shù)谋P剝,平常年份只能苦度時光。不料有一年逢上大旱,一切生長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一掃而光,大田干裂,樹木枯死,連樹皮、草根都被人們搶著吃光了。

段媽和父母只得拄著拐杖,離開家園,沿街乞討。他們走到一個村里,只見村口路邊躺著一具剝光了衣服的尸體。一個餓得清瘦的漢子問他們:‘你們到這兒來干什么?”

“我們那兒鬧了旱災,只好全家出來討飯吃?!备赣H說。

“哎呀,都一樣。這兒已經餓死不少了。慘哪,有些尸體在下葬之前就不見了。”

“哪兒去了?”段媽問。

“還能上哪兒去,被餓慌了的人割了人肉吃了唄!”

“真有這事嗎?”段媽聽了直打寒顫。

“誰還騙你?不信,你穿過這個口子,東頭還有一家專賣人肉的小店呢。”

父親嚇得趕快帶了一家人一起走開。然而,方圓幾十里地,到處是三五成群的饑民。手里有拿大碗的,也有拿鐵皮盒子的,還有拿破茶壺罐子的,反正拿什么的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茫然地流亡、乞討。后來因為幾天討不到一點吃食,父親和母親都活活地餓死、倒斃在路上。

段媽在路上嚎啕大哭。一個過路人可憐她,將她收養(yǎng)了下來。沒幾年,被當作童養(yǎng)媳嫁給了一個名叫趙強的農民。

趙家也是一個貧苦之家。公公因為交不起財主的租子,被財主活活逼死。婆婆聽說丈夫死在財主家,哭了一天一夜,也上吊自殺了。

丈夫趙強一見母親被逼死,拿起一個鐵鏟,直沖財主家,要與財主評理,被財主讓人用棍棒亂打,活活打死在財主的院子里。

唯一的一個兒子鐵娃,被財主黑狗咬傷,因為沒錢治療,腿上的爛瘡化膿,一天比一天嚴重。最后瘡上爬滿了蛆蟲,活活疼死在段媽懷里。

說到這兒,段媽啜泣得再也講不下去,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添甲的小手上。

一陣令人心酸的沉默。小添甲也傷心地流下了淚水。

窗外又隱隱地傳來了一陣又一陣凄涼的叫賣聲:“……誰買孩子嘍?誰買孩子嘍?”

老虎橋監(jiān)獄的慘叫聲

1936年夏至1937年初夏,就在曹禺為國立戲劇學校學生導演話劇《日出》的前后,一個新劇作的構思已經在他的腦海中醞釀著。

曹禺到南京后,住在四牌樓,斜對面就是國民黨的第一模范監(jiān)獄。這座監(jiān)獄又名老虎橋監(jiān)獄,里面關押著大批犯人。為了防止犯人逃跑,監(jiān)獄的高墻外還挖了一條很深的水溝。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可以聽到犯人痛苦的叫聲。一次,曹禺正在室內看書,忽然一聲尖利的慘叫聲將他驚起。那聲音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夜半聽來,猶覺凄慘恐怖。隨著風聲傳過來的,還有皮鞭的抽打聲。曹禺聽了坐立不安。他聽附近的居民說過,南京還有個陸軍監(jiān)獄,因為沒有女監(jiān),所以女政治犯都寄押在這座監(jiān)獄。除了女政治犯,這座監(jiān)獄還有極少數(shù)的男政治犯。據(jù)說陳獨秀也關在這里面。

有好幾次,曹禺到南京國立戲劇學校上班,路過模范監(jiān)獄附近,看到犯人在獄卒的監(jiān)視下做苦工,他們一個個灰衣赤足,大汗淋漓。9月的南京,還有著炎熱的余威。犯人們有的戴著草帽,有的光著腦袋,有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毛巾,一個個骨瘦如柴,抬著又沉又臟的大筐土塊,哼哼唉唉地走著。穿著黃制服的獄警,腰里別著手槍,手執(zhí)皮鞭,嘴里叼著一支煙,虎視眈眈地監(jiān)視著他們。

一次,曹禺剛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瘦弱的犯人抬著籮筐,忽然腿一發(fā)軟,跌倒在地上,泥塊撒了一地。獄警一見,勃然大怒,揮起皮鞭,朝犯人的頭上、臉上、身上沒頭沒腦地打下去。那囚犯發(fā)出一陣陣慘叫,殷紅的血從犯人的臉上滲出來,慢慢地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曹禺見了,渾身的血管都要脹裂似的,氣得提包掉在地上也未察覺。

走了十幾丈遠,那囚犯的慘叫聲還一聲一聲地傳到他的耳中。剎那間,他似乎覺得天忽然黑了下來,天空中的云塊也變成了一張一張的怪臉,朝他獰笑,整個世界到處都響起了慘叫聲、皮鞭聲,成了一個恐怖的地獄。

曹禺在構思新劇時,接連幾天窗外傳來的女犯的慘叫聲,在模范監(jiān)獄門口親眼目睹的慘劇,總是不時地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幾天幾夜,曹禺的心不得平靜,精神亢奮起來,他的思緒不斷地翻飛追馳……

他想起了少年時聽段媽講她的悲慘家世,活活餓死的段媽的父親、母親;被財主逼死的段媽的公公,上吊自盡的段媽的婆婆;被財主狼狗咬傷、在床上活活痛死的段媽的獨子。他們一個個都張大愁苦的眼睛,望著他,嘴里像要向他訴說著什么……流入天津沿街乞討的災民似乎又成群結隊地擁到了他的跟前?!罢l買孩子嘍?誰買孩子嘍?”的凄涼叫賣聲,似乎又一聲高似一聲地飄蕩……犯人們被獄警抽打發(fā)出的刺耳慘叫聲,刺激著曹禺又想起七八歲時在宣化府衙門看到的陰森可怕的景象……還有在清華念書時東北同學講述的許多地主殘酷壓迫農民,農民起來反抗的故事。一位東北同學告訴他,他們鄉(xiāng)下的農民只有兩條出路:一條是當土匪,一條是被逼得家破人亡,活著的人只有變成傻子。他還見過一個漢子,臉黑得像煤球一樣,但是心地非常之好。他忽然想起雨果的小說《巴黎圣母院》,丑八怪卡西莫多,不也有著一顆極善良的心嗎?

聯(lián)想、想象、思考,促成曹禺終于為新作的主人公——充滿強勁生命力的仇虎,勾出了這樣一幅肖像:頭發(fā)像亂麻,高大的身材,眉毛垂下來,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背凸起來仿佛像一個小包袱;他的臉是一張碩大無比的怪臉,筋肉暴突。右腿被打得有些瘸,但腿像是兩根鐵柱;身上穿一件密結紐袢的藍布褂,被有刺的鐵絲戳些個窟窿,破爛處露出毛茸茸的胸;腰下圍著“腰里硬”——一種既寬且大的黑皮帶。

這是一個多么丑陋、奇異的怪漢!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漢子贏得了劇中最美女子——金子深深的愛,因為他是錚錚鐵漢。一個值得人們同情,充滿人性魅力的人,已經潛移默化地滲透進他的創(chuàng)作之中。

由于積累的素材十分豐富,郁結的感受極其厚實,《原野》的創(chuàng)作十分順利。三幕劇在一個夏天就完稿了。這也虧了好友靳以的督促。靳以這時在廣州編《文叢》月刊。像刊出《日出》一樣,他一幕一幕地寫,刊物一幕一幕地發(fā)表。第一幕(后改為序幕)在《文叢》1937年5月第1卷第2期發(fā)表,一直連載到8月份《文叢》第1卷第5期才全部續(xù)完。

1937年8月7日至14日,《原野》于上??柕牵ń耖L江劇場)大戲院舉行首次公演,導演為應云衛(wèi)。由趙曙、魏鶴齡、舒繡文、吳茵等主演,演出轟動浦江。

爭議最大的一部作品

《原野》構思時,曹禺有意識地在尋找新的藝術呈現(xiàn)。

“我不能自己重復自己?!痹谒囆g結構上,《雷雨》《日出》,一個戲一個樣。一個用的是“鎖閉式”結構,一個用的是“橫斷面的描寫”。第三個戲不能重蹈舊轍,再現(xiàn)它獨特的內容也需要一個嶄新的結構。對這部新作的總體結構,曹禺也想有所突破。美國戲劇之父奧尼爾的劇作對他影響很大,尤其是他的表現(xiàn)主義力作《瓊斯王》。在南開讀書時,他就聽從美國歸來的南開中學時的恩師張彭春描述過?!坝绕涫沁@個戲的氛圍描寫,真是好極了,”張彭春向曹禺贊嘆說,“暴君瓊斯王聽得土人造反,倉皇逃離王宮。為了強調、渲染瓊斯王此時的驚恐心理,奧尼爾用陣陣鼓聲貫穿全劇,時重時輕,時急時緩,造成的效果真是驚心動魄之至……”張彭春說著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用手勢和表情描繪瓊斯王內疚、恐懼的心情。這啟發(fā)了他在構思新作時也特別著重黑森林的描繪,烘托人物復雜變化的心理,并采用了與《雷雨》《日出》截然不同的結構方法。

“起一個什么劇名呢?”劇本總的構思確定之后,曹禺反復考慮了這個問題。他想取一個頗有寓意的劇名。起初,他想到過用《云霧》這個劇名??墒牵髞硪粋€記者來采訪他:“曹禺先生,您未來的劇本,您給它取個什么劇名?”

“我還沒有考慮成熟,我想取名《云霧》,不過還沒有定,請您不要向外宣布?!辈涣希诙?,記者就將這個劇名在報上公布了。消息傳開之后,有人又在報上開玩笑說:“曹禺是個天文學家。他寫過的前兩個劇本,一個取名《雷雨》、一個取名《日出》,現(xiàn)在又來了個《云霧》,又是一個氣象名字,足見他對天文是有研究的。”

曹禺很生氣,心想以后再也不要向這些記者透露半點消息,決定換一個更能傳達劇本主旨的劇名。他想到波斯詩人歐涅爾有這樣一首小詩:

要你一杯酒,

一塊面包,一卷詩,

只要你在我身旁,

那原野也是天堂。

“噯,就起名《原野》吧!”透過暮秋的原野,沉郁的大地,曹禺想要表達出霹靂般勢不可擋的力量。

曹禺萬萬沒有想到這種藝術上的創(chuàng)新,以后成為《原野》備受爭議的又一因素。

研究一個作家(劇作家)的作品,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評價作品的方法和標準。魯迅曾作過這樣精辟的論述:“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tài),這才較為確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說夢的?!?/p>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三幕話劇《原野》遭到了不應有的誤解。有相當一部分評論家批評這部作品“缺乏生活基礎”,“整個劇作充滿了一個非現(xiàn)實的人造氣氛”。北大一位著名教授楊晦甚至在《曹禺論》中斷言“這是曹禺最失敗的一部作品”。平心而論,這是對《原野》創(chuàng)作過程未曾做調查研究作出的武斷結論。假如評論者對《原野》從生活到創(chuàng)作的過程認真考察一下,便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的評論對《原野》的指責是何等的主觀和荒唐。

發(fā)人深思的是,在曹禺的全部劇作中,《原野》歷來是一部爭議最大的作品。1981年電影《原野》在海外的成功上映,使話劇《原野》隨之“復蘇”。然而,長期以來,《原野》始終被無形的帽子壓著。盡管電影《原野》在國外打響,在國內卻有七年之久未能公映。一個“罪名”便是此劇“誨淫誨盜”,仇虎被認為是“強盜”,金子則被視作“破鞋”。

電影《原野》轟動世界

電影《原野》1981年由中國新聞社所屬南海影業(yè)公司攝制,彩色寬銀幕故事片,改編凌子、吉恩,導演凌子,攝影羅丹。主要演員陣容為:楊在葆(飾仇虎)、劉曉慶(飾花金子)、胡世淼(飾焦母)、柳?。椊勾笮牵O敏(飾白傻子)。1981年9月此片在意大利第三十八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上放映,引起轟動,外電紛紛發(fā)表了評論,最終獲得世界最優(yōu)秀影片推薦榮譽獎。影片中花金子穿的紅襖黑裙的服裝,還被送到法國博物館展出。參加這次影展的共有來自二十五個國家的七十五部影片,只有十一部影片獲獎,《原野》系其中之一。而后,法、德、意、日、加拿大等國紛紛洽談購買該片的版權。1981年11月,香港還專門舉辦了《原野》首映式,許多影評人紛紛在各報刊上撰文,對這部影片一致推崇,并對女導演凌子第一次執(zhí)導電影便獲此佳績,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然而在中國大陸,這部影片有長達七年的時間被禁止公開放映。

但這七年來,由于外電對電影《原野》的褒揚不時傳來,于是國內頻頻在“內部放映”。筆者任教的上海戲劇學院,是培養(yǎng)影片主角楊在葆(扮演仇虎)、孫敏(扮演白傻子)的母校。通過楊在葆的力爭,1982年上海戲劇學院師生們獲得了一睹為快的機會。此時社會上因此片被禁止,一時謠傳頗多,其中一條是指責影片有“黃色內容、床上鏡頭”。但師生看后發(fā)現(xiàn)影片并無黃色內容,對影片被禁感到百思不解。1982年8月,曹禺應邀觀看了《原野》的內部播映,觀后對凌子說:“你們的這一嘗試深得我心,你們的電影使沉睡多年的《原野》復活了?!辈茇€高度贊揚了影片在改編、導演諸方面的突出成績。然而,盡管劇作家對電影《原野》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影片仍然不能在內地公開播放,直至1987年才解禁上映,轟動一時。

電影《原野》禁演內幕

1988年2月有媒體報道說:“一度因種種原因而禁止放映的故事影片《原野》,最近已由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發(fā)布通過令……”至于《原野》何故被“禁”,只用由于“種種原因”一詞加以解釋,顯然這是一句掩飾矛盾的時髦遁詞。

1988年9月3日香港《大公報》發(fā)表習之《〈原野〉內幕》一文,披露了有關情況——“電影《原野》為什么被禁?”直到七八年后,人們才明白了它的原委。

一位香港人士在七年之后,在一篇短文中這樣寫道:“電影《原野》終于重映。這使我想起了去秋在北京第一時間獲知‘禁片解禁的經過。

“說《原野》是‘禁片,那是早年在大陸的事實。這部攝成于一九八一年的電影,雖然原作者一直居于內地,編導演也全是內地人(導演凌子還是葉劍英元帥的女兒),影片又在內地拍攝,而投資者又是內地資本的南海影業(yè)公司,但影片終于還是沒有獲得早年的內地文化當局通過,成為罕有的‘禁片。

“《原野》攝成在香港與海外可以映出,卻不能在內地放映,原因據(jù)說是意識問題,至于什么意識,卻又人言人殊。

“去歲秋間到京,有機會與掌管中國電影文化的兩位新舊電影局長小敘,席間談及《原野》禁映問題,剛剛新官上任的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局長滕進賢解釋了一下,說是‘本來就沒有禁映《原野》,只是有人對這部影片有不同意見,批準放映問題就擱下了。我近日重新看了,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我就簽字批準了。既然讓我當這個官,我就應有這權,錯了我負責就是!就是這斬釘截鐵,《原野》才出生!”

過了將近半年,1989年1月,筆者又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了影片導演葉向真進一步說出了此事的一些原委。她說,《原野》是她在中國新聞社工作時的作品,《原野》在內部放映時,文藝界一片叫好;原作者曹禺很滿意,為影片題了片名,但后來電影局一直不讓這部片子發(fā)行,因為一位要人說它宣揚“男盜女娼”。凌子說:“這部片子拍的是舊中國的事,農民反抗壓迫,追求自由,怎么能說凡殺人就是‘盜?凡‘私奔就是‘娼呢?”“后來,文化部和電影局又有人建議,《原野》不能在國內,但可以拿到海外去映,賺點外快。拖了一年多以后,又有人建議,《原野》可以在國內城市上映,但不要拿到鄉(xiāng)下去映。這些都太可笑了,既然有問題,是毒草,是毒藥,就都不能上映,讓外國人去吃毒藥?怎么能讓貧下中農吃補藥,讓城里的工人階級吃毒藥?什么邏輯!中國有些文化官,就專門說這些蠢話,干這些蠢事!”

電影《原野》的被禁不是一個偶然現(xiàn)象,它反映了當時文藝界“左”的思潮還有相當?shù)膭萘?。甚至有人認為這部電影有“精神污染”。

電影《原野》問世的一個重大的功績,是對長期禁錮人們思想的“左”的思潮一個有力的沖擊,在曹禺演出史、曹禺研究史上是一個重大的突破。在建國后很長一個時期,《原野》幾乎被人們遺忘了。這種對《原野》評價的“左”是源遠流長的。上世紀四十年代不是有一位著名學者認為《原野》是“曹禺最失敗的一部作品”嗎?這種“左”的評價一直影響到建國后各種《現(xiàn)代文學史》。1950年后《原野》出版即告絕版。1957年北京實驗劇團在政策相對寬松的氛圍下曾一度演出過《原野》,反右之后很快便銷聲匿跡。

青藝版《原野》又遭非議

電影《原野》問世后,盡管在長達七年的時間不能在內地公開播映,但它巨大的輻射力量卻是十分驚人的。評論界隨即開始了對話劇《原野》的重新認識、評價和研究;演藝界紛紛開始將《原野》搬上舞臺,其中影響最大的是中國青年藝術劇院演出的《原野》。

其實早在1984年青藝的話劇《原野》就已開始上演。導演張奇虹之所以選定《原野》作為青藝的上演劇目,是因為她覺得和曹禺早期的巨著《雷雨》《日出》一樣,《原野》以其奪目的思想光輝和鮮明的富于個性的藝術形象,揭露了舊時代的黑暗,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至令仍有著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這個劇本的人物性格鮮明,情感熾熱,戲劇事件發(fā)展動人心魄;在現(xiàn)實主義的基調中蘊含著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青藝的《原野》排成后連演了三年,先后在北京、石家莊、上海、杭州、蘇州、深圳、廣州等地演了一百二十多場。1986年3月,話劇《原野》應邀參加第十四屆香港國際藝術節(jié)的演出,獲得圓滿成功。藝術節(jié)主席邵逸夫(邵氏兄弟電影制片公司創(chuàng)辦人)已八十多歲了,他專程從臺灣趕回香港,一連看了兩遍。他到后臺看望《原野》劇組時對導演說:“我是第一次看大戲。坦白講在臺灣幾十年看不到這樣好的話劇,在香港更看不到……你們這個話劇,好就好在中國氣派、中國味道。”1984年6月,《原野》剛演出不久,美國奧尼爾戲劇中心主席喬治·懷特看后說:“我從西歐去蘇聯(lián),最后來到中國,一路上看了許多戲,你們的《原野》是一出最好的戲,我非常喜歡?!?985年9月,蘇聯(lián)戲劇家代表團看完演出后,將曹禺比作莎士比亞,說曹禺的《原野》就像莎士比亞戲劇那樣激情飽滿、熱情奔放。劇中的臺詞像詩、像音樂一樣的美。前蘇聯(lián)人民演員烏里揚諾夫對劇組說:“像《原野》這樣能夠震撼人心的心理話劇是罕見的,少有的?!?/p>

為了演好話劇《原野》,張奇虹花費了幾個月的時間與曹禺商談劇本的修改方案,得到了曹禺的大力支持。同時,她還要頂住關于《原野》內容有精神污染的奇談怪論(當時甚至有人寫信向上級舉報這一次演出)。劇組初排時,張奇虹便特地邀請曹禺親臨劇組看初次連排,并請曹禺發(fā)表意見。曹禺在講話中明確肯定此劇沒有搞精神污染。他激動地說,演出“真是不錯,我覺得很好,很受感動。各位同志,我們的導演張奇虹同志用了極大的努力,看出用極大的熱情演出了這個戲”。曹禺還提出了演他的劇本的一個原則:“我的劇本要叫導演、表演、舞美的才能都發(fā)揮出來,只要這樣,怎么改我都喜歡,只要不離題。這次你們改,不但不離題,而且是豐富了?!鳖A計到《原野》公演后可能會有人橫加指責,曹禺特地又講了這樣一段話:“每個演員都演得非常好,都很稱職。原來我擔心傻子,傻子也很好,他沒有任何化妝,但我覺得還是傻子。焦大星也不錯,你這個大星很有派頭,有焦家的氣派”,“你們使我非常佩服。導演的改動改得很好,假如又有人說劇本改得不一樣了,這樣挑剔,那個時候你(指導演)就說:‘我早就跟那個老家伙商量了,老家伙贊同!”

《原野》的光輝是掩蓋不住的

1983年除北京青藝開排《原野》,四川人民藝術劇院也開始排演《原野》。1986年為了慶祝第二屆教師節(jié)和紀念《原野》問世五十年,新成立的上海教師話劇研究會劇團也在上海排演了《原野》。研究會和劇團負責人陸葆泰(后入澳大利亞籍,出版有曹禺研究專著《曹禺的寫劇技巧》、《曹禺劇作魅力探緣》,為海外著名曹禺研究專家)自覺認識到這個戲較多地借鑒了表現(xiàn)主義的手法,有許多是反映心理過程的,演出有一定難度,但他認為這樣能較好地鍛煉演員,便決定將此劇定為劇團成立的首演劇目。

這次演出獲得不少專家同行的好評。研究會會長、復旦大學陸谷孫教授,認為劇本刪得較好,既能體現(xiàn)原著精神特點,又顯得十分緊湊;有的演員演得也不錯,如演焦母和仇虎的演員。研究會顧問索天章教授認為這次演出總的說來是很成功的,演員都很稱職。演出本比較簡潔,布景創(chuàng)造了“適當?shù)臍夥铡?,林中一幕得處理很不錯,多少帶有一點神秘的色彩。研究會顧問王智量教授指出:“四八年我在北大念書時,在地下黨的領導下,我們曾排過這出戲。演出效果很好,當時我還寫了篇《〈原野〉的再處理及其演出》的文章。今天的演出也確實很令人滿意,簡單明了,導演很有功夫,演員也不錯。”新四軍離休干部路丁說:“1942年我們在新四軍中演過《原野》,曾得到師長彭雪楓同志的贊揚。當時我們將它作為階級斗爭的戲來演,現(xiàn)在看來,對人物的處理,有簡單化的傾向。今天你們的演出,注意了人物的多面性,保留了仇虎、金子身上人情、人性的東西,好?!?/p>

尤其有意義的是,教師話劇研究會老師演出《原野》,讓中小學生引起對話劇的重視,讓他們了解我國有一位劇作家曹禺早在30年代還寫過《原野》這樣一部有表現(xiàn)主義色彩的話劇。這次演出對表現(xiàn)主義手法的重視,還直接影響了1987年末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yè)公演的《原野》,導演許容廉教授排演的演出在表現(xiàn)主義的舞臺體現(xiàn)方面,也進行了一次有益的嘗試。

尤其耐人尋味的是,在1990年文化部舉辦的祝賀曹禺從事戲劇活動八十五周年的大型演出活動中,參加的劇團有北京人藝、中國青藝、上海人藝這樣全國第一流的劇團,在演出的九臺戲中,竟有四臺是《原野》,其中一臺為話劇,另三臺是歌劇、京劇和花鼓戲。話劇為青藝版《原野》(張奇虹導演),歌劇為上海音樂學院周小燕歌劇中心、山東歌舞劇院聯(lián)合演出,京劇為甘肅省京劇團演出的《原野》,花鼓戲為潛江市花鼓劇團演出的《原野情仇》,四臺演出均廣受歡迎。它雄辯地顯示了《原野》強大的藝術生命力,她的藝術光輝是任何勢力都掩蓋不住、壓制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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