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加索畫牛
后來,生產(chǎn)隊里的牛越來越少
畢加索筆下的牛也越來越少
他筆下的線條像他的眼光一樣
越來越挑剔。他先是省略了
牛群背后的樹木和涼蔭
接著又省略了隊里的土地
而后幾十頭的牛群變成了
一頭。一頭牛的旁邊又省略了
牛車,和牛車上揮鞭前進的隊長
隊長感到有些心驚肉跳
他說:畢同志,畫??刹荒苷`了
生產(chǎn)啊。牛的本分是勞動,如果
不去勞動,那它只能是一砣牛肉
可是畢依然不顧不管,他要讓
一頭牛改變它的本分,變成另外
一頭牛。最后,隊長在畫布上看到的
只是一頭牛竹制的構(gòu)架。他忽然
想起這正是他丈人手中糊制
一頭紙牛的過程,只是過程相反
為了這一驚喜發(fā)現(xiàn),他順手
從畢同志的顏料桶里撈起
一把稻草扔進了牛槽
1999
有爭議的地帶
土地荒蠻的初期往往被允許開墾
犁鏵延伸到的地塊收獲的糧食歸由自己
更沒有稅。我父親被激勵著
把犁鏵斜刺出來幾垅。一個春天
鄰居家也如法效仿。但是
有幾條垅遇到了一起。這容易引起
爭議。最后,他們相互妥協(xié)了
任其荒蕪。第二年春天長出了
榆樹的毛叢,也得到了期許的諒解
在塞浦路斯,像瓦羅沙(地名)一樣
希臘和土耳其之間有爭議的地帶
木槿、夾竹桃和丁香花漫山遍野地開放
艾倫·韋斯曼記者在《新聞周刊》中寫道
即使房子也隱沒在無邊的花叢中
秘密的豆地
我父親隱瞞了一塊豆地
他在四周種上了玉米
只是偶然的一次,他壓低了聲音
跟我說起,我才明白
為何在鄰居面前他總是小心翼翼
只是收割玉米的時候,豆秧還青
還有白色的豆花在開
收割被推遲了。鄰居們的馬車
來拉秸稈的時候,只有我父親的
還立在那里
最后,趁著一次月色,我父親在前面
彎腰揮鐮,我和馬車就緊跟在后面
清晨,幾十坰的土地上只留下了
一小片特別顯眼的細密的
根茬和潮濕
2004
命運的隱喻
初七日,我們坐在使人慵懶的沙發(fā)里談?wù)撁\
這時,父親推門而入
朋友忙禮貌地掐滅煙蒂、中止了談話、起立并向父親 致以問候
父親要到另一個房間去
他走過時,地板上留下了一片因為泥濘而來的樹葉
朋友關(guān)心地問起父親的年紀、健康
我忽然覺得父親已經(jīng)有些老了
比如說他干重活時,越來越懂得借力使力
接下來我們的話題似乎很難繼續(xù)深入
朋友起身準備離去
并婉拒了我的晚餐
2004
十二月
十二年前的十二月,我外公站在空蕩蕩的
豬圈旁邊,又急又恨。瘸腿給他帶來了
諸多不便。以前他總是思想太多
現(xiàn)在又說話太多。他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在我們家里,他顯得越來越微不足道
養(yǎng)豬是他唯一的營生。我父母為了戒除他
十二月天里與豬敘話的壞毛病,放棄了
養(yǎng)豬的念頭。我母親曾經(jīng)給他做了一套
壽袍,可是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他卻
把它披在了豬的身上。他活過了那年冬天
而豬卻終究難逃被宰的命運
當大家漸漸對他失去耐心的時候
他又得上了難纏的乙型肝炎。他常把
自己剩下的食物送進豬欄,我母親
為了避免交叉感染,早早把豬交給了
村里的屠戶。我外公為此鬧了三個月
他把腰帶打成死結(jié),拒絕吃喝
三個月后當他回心轉(zhuǎn)意停止了對我們的
喝罵,他的病情已經(jīng)加重,常常流淚,在十二月的
雪地里站上一個小時,不讓我們看見他的余生
2003
紀念日
整個冬天,園丁被允許可以不再去理會那些已經(jīng)凋 蔽的
花草和樹木。他每日微醉偶爾穿行于那些被他修剪
如儀的花木之間也如同置身事外,他在努力忘卻它們。
然而每日小飲他必得給自己找一個可以搪塞自己的 借口
比如說今天——11月30號,他喝得稍高了些,他想到
新的月份就要來臨,11月的最后一天,對過去的30 天應(yīng)該有個
小小的紀念。掐指算來,春天已經(jīng)不遠不近,50歲不 長不短。
2004
秋末十四行
一個感性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匆姖M樹的
葉子紛紛飄落已經(jīng)不能使我們落淚
讓一株樹木回到現(xiàn)實的院落回到
我們身邊。讓清潔工人從天使變回到
一個清潔工人,正是他將落葉無情地清掃
我們?nèi)畾q以后的道路要隨時保持
清醒。在落葉的三周里,一個季節(jié)將向
上一個季節(jié)告別,一棵樹木將對下一個季節(jié)
保持警惕而機器的轟鳴依然如故
我們深入其中,繼續(xù)被那些巨大的
聲響攪碎。一片落葉首先是落葉,最后
還是一片落葉。被我們寫進詩中是,被燒成
灰燼也是。一個時代已經(jīng)找到了大方向
一個詩人已經(jīng)掌握了最終的命運
2004
當龐德走到喬伊斯的墓前
終于,《比薩詩章》的最后一行可以結(jié)束
老年的艾茲拉·龐德決定出門走走
但是,在他頭腦中持續(xù)了十年的動亂和風暴仍未平復(fù)
當他慢而又慢地走到詹姆斯·喬伊斯的墓前
來自背部的前列腺病痛又將他的頭腦折磨
他無法走得更近,他無法呆得太久,他甚至
無法對這一瞬間的歷史耳語些什么。在遠處
趕往威尼斯的陣陣緊密的火車短笛正將他催促
他的心臟驟然縮緊,他甚至想到了死
2003
獨輪車
即使沒有負重,獨輪車也在響
在軸轂之間
三天前有過一場雨,獨輪車
還是在草叢中生出的小路上
趟起陣陣塵土
第四天,獨輪車依舊地響
車上推了較重的東西
吱吱軋軋地讓人覺得不安
盯著那里看了一路
那年夏天去鐵匠鋪定做
這輛獨輪車的時候
師傅們幾乎是又揀起了失傳的手藝
但事情最后還是成了
不過這抑制不住的響聲
卻是先前沒有想到的
2003
姜黃花開
秋分過后,人漸漸變得得意
只有姜黃花挺立在墻腳里
靜靜地開放。有一句諺語
我已不記得詳文只記得
大意:姜黃花開到最滿
此后半月的光景,大地上的莊稼
就要顆粒歸倉。只有姜黃花
兀立在一個個不經(jīng)意的地方
候著第一場寒霜。其時
只有我母親知道它地下的塊莖
已經(jīng)成熟,有著藕一樣脆白的
內(nèi)心。而它頭頂高遠深邃的天空
正洋溢著棉絮一樣的云朵
云朵的下面蘊含著鐵青的雨水
而秋分之后正是寒露
2002
豆未央
豆子一直都長在豆地里
并且漸漸開出了白色的小花
忽然來了一只左撇子熊
它用肥厚的爪學撥開豆秧
向里面看了三秒鐘,然后
快怏地溜開了。走時還看了看天氣
豆地在十里外的南坡上
一天中最熱的光景,我父親
站在地頭上,仿佛聞到了
豆花開時分泌出來的香味
他用胳膊分開豆秧
向里面看了半晌,然后滿意地
攏好。這時候,他的心中
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幻想
他是個富于想象的人,一件事
他可以編排出好幾種美好的
結(jié)局。有時候,他甚至想象自己
就是一頭雄壯的棕熊,在偷自己的豆子
2004
家 書
一封信打開
母親總是埋伏其中
抱怨季節(jié)轉(zhuǎn)換得太快
光顧著打理蔬菜
忘了照顧我的衣裳
一封信打開
總是缺少南山的風景
父親筆力不逮
當他寫到落木蕭蕭
南山上已經(jīng)有人放火燒荒
再一封信打開
他們開始敦促我要和
領(lǐng)導搞成親戚,和同事們
攪成一片,并且注意
戀愛的質(zhì)量,大米的質(zhì)量
2001年12月13日,又一封信
被我打開,他們說
大雪落滿了南山,家里的生活已經(jīng)
安排停當。雪大路滑,郵差的馬慢
此次不必再寫回信
2001
扦
開春時我們找了一塊空地
扦柳的短樁當然要短
要芽葉向上
短如我父親的家族史
他爺爺粗通文墨,為人代筆書信和訴狀
他父親精于修造土槍土炮
他以前則是一個不成功的生意人
現(xiàn)在是一個疏于農(nóng)務(wù)的莊稼人
他們以前都是一脈單傳
到了我們這兒卻一下子出現(xiàn)了兩個
我們兩個都是欣欣向上
不過還透露不出將來的一點兒端倪
現(xiàn)在看我們扦下的柳樁
成活率極高,在經(jīng)過了一春一夏之后
已經(jīng)長成了輕輕的一垅
希望它們能捱過未來的一冬
而我父親的態(tài)度是
我盡可能地寫我的詩
我兄弟愛雕就去雕他的花
此地不毛,自有牛羊的去處
后記,亦做為本詩的結(jié)束
上個月的18號
我再次去看了那片柳樹叢
一棵也不少,整整三十二棵
每人八棵
今年春天一上午的時光
2004
動 物
他記得自己已經(jīng)三十年沒有發(fā)情
這是可怖的。此前的一周,他常常念起
自己幼崽時在野草叢中嬉戲的情形
他母親在不遠的地方看護著他,只允許他
和野草玩和花朵玩,不讓他觸及一切
有性別的動物,一匹牡馬也不行
在他尚還無法釋清“情人”一詞的時候
他憧憬的情人還都野草一樣
在荒蠻的四月里莖葛糾纏,卻不粘附
一根帶有色情意味的毛發(fā)。就這樣
他母親不知道自己的來歷,甚至他的來歷
三十年前的一個夜晚,她遭遇了一群
仗燭執(zhí)火不明來歷的人的圍攻,她只得
選擇落荒而逃……現(xiàn)在,他相信懷孕是
綠色的,相信自己未來的孩子無色無味
像四月里新植的云朵,孕于無形
2006
扉頁之詩
——讀到了艾德里安娜·里奇的詩
那些詞
猶如善于迂回,眨動而又猶疑的浮游小生物
擠塞在綠色的圖書館里
一直讀下去
眼里就長出了綠色的枝葉
腳下和手中也植出了根
上帝,就要成為風景了,卻遇到了道德的問題
道德。她沉默寡言,性事節(jié)制
僅僅相信文字的磨難
換言之,就是詩歌無法抵及的真理
而信守拈來的書,卻是《憂郁》,卻是《審判》
哦,作為女性
還有些許的音樂
——艾德里安娜·里奇
首先是一個詩人,其次是一個寄居于美洲遠處的 詩人
最終她是一個使打字機感到晝夜不安
并導致摧毀的詩人
2001
口風琴
黃昏,修車人在路邊支起了攤子
蹲在陰影里開始吹一支口風琴
他在學習一支新曲子
但是他只用一張嘴來吹
每次只能發(fā)出一個聲音
就像他的手藝,每次只能應(yīng)付一只輪子
另一只則要靜靜地原地等待
他經(jīng)常在同一個地方走調(diào)
那正是九十年代被錯過的地方
但是九十年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些忙碌的說話,忙碌的戀愛
忙碌的通信,忙碌的黑天和白天的碎片
并不急于粉碎了給人看
這些有價值的東西正被
貼上價格的標簽,等待出售
那些破損的舊輪胎最合算的做法是
再換上一副舊輪胎
但是修車人不會停下琴聲
告訴你這個打算
除非你出錢買下他所有的曲子
和口風琴,包括他幾年前走調(diào)的地方
而只有黃昏他不會出售
2003
終南山
終南本無捷徑
但是走的人多了
大概就是捷徑
即便如此
從前的俠士也要爬上三天
這還算不得他抵達山麓
耽于路上的時日
他始自漠北,取道山海關(guān)
一路風餐露宿,一路向著
終南山的“南”
果真要面對終南山
他不會飛檐走壁
亦不會陸地飛騰
他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坐在終南山頂
時辰已是黃昏
他看見了落日
落日那大而混沌的美
這自然不同于數(shù)月前
他在市井間看見的落日
2005
在宜州
謝頂男人也來書店買書
他在有水的幾組書架前流連著
此時,兩場干旱在他的體內(nèi)醞釀
并生成。直到中年,他方才完成
頓悟,完成樂山還是樂水的抉擇
這個云游在中國大地上的小縣城
青紗帳盛大,不知道需要多少蟲鳴
奉國寺孤獨,不知道需要多久的中年
謝頂男人終將在這里完成死亡?,F(xiàn)在
他被旋轉(zhuǎn)的玻璃門空載著,無事而歸
2017.5.3
春天的樹林里
春天的樹林里,渾身是負重的牡馬的汗味
或是黑松的針茅,或是楊樹的雄花序
或是一蹴而就的蕨類,或是一千年以遠的
幾枝桃花??傊强?,苦的
如傳說中的1960年代
如果有一口吃的東西
櫻桃也不至于被踐踏
被魯莽的人們沖撞著,沖撞著
從此,小徑岔向兩重
一重被分娩著
一重被黑夜的被單包裹
2017.4
童 年
我們中年的會面從氣象學開始
是的,氣象學。那是從菟絲子
黑色腹部采摘來的死亡氣息
對照我們的童年,那時候
糧食在樹梢上尚未成熟
我們把自己吊起來,消磨著繾綣
很久了,我們無處借宿
那些偶遇的變戲法的人,抽著煙
抑郁著我們投河的沖動
2015.12
橘 子
你吃過橘子,并且年幼
好似你從前面的盤子里
拿走了第一個橘子
吃掉它,好像被你吃掉的
第一個橘子
你滾燙的母親
曾經(jīng)將橘子水滴在你的嘴里
然后不舍的吃下那些表皮
那些曾經(jīng)浸于水
漬于鹽的表皮
至今,它們都是滾燙的
被你和你和孩子交互在嘴里
一個陌生的,被你母親觀瞧著的
孩子,咿呀學語
還無從回憶那些粘稠的囈語
2015.12
林蔭路
這是一條短暫的路
從大型貨車的靜墟
到光明可鑒的地鐵車站
用去了一個人
暗黑的二十分鐘
這個冬日
那些及早來臨的入夜時分
都是如此——
呼吸著那些燈的光暈
避開枝椏間的脆響
卻要在一片低矮的松林間
經(jīng)受一陣降雪的禪意
那些過去的
誦經(jīng)般孤單而無息的
故事都去哪兒了
2016.1
倏忽就是一夏
倏忽就是一夏,盛極一時的茅草
開始恢復(fù)吐納。青澀的野桃子
轉(zhuǎn)入沉睡,夢中吮著手指
在泥塘里翻身打滾
門窗四開的時候,總是疑人在遠處
喊你?,F(xiàn)在,不得不在夜半的時候
半掩或者掩上——是為不惑
假如,空來的風發(fā)出一片垮掉的聲響
那就是生活——要繼續(xù)騷動下去
曾經(jīng)庇護了你的生活,此刻,蹲伏在
黢黑的野葡萄藤中,喘息
在信仰的空墓上筑起一層塵埃
2016.8
塔 柏
在由陵園狂歡而致的公園里
我看見塔柏,忽然覺得
人生也大抵如此——披著
突厥、鮮卑、回鶻、契丹、鮮卑的
九重衣,在無數(shù)的晨昏里化為灰燼
卻又在薄涼的午時醒轉(zhuǎn)
我的理想也大抵如此——
最后,死在書房里,永沐在
塔柏一樣盤旋上升的死亡的氣息里
那么現(xiàn)在,大可以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
卻終是掙不脫塔柏因風起伏的枝柯
仿佛最深最黑的詛咒,用狼眼盯緊了你
2016.11
憶及某個舊日子的一個黃昏
往事皆有恨意
當大悲寺的暮鐘響起
貝多芬還是略顯嘈雜
而杜甫又太過沉悶
彼時,中年覓巢
昏衢如野鴿子之灰
妙祥渡眾生說:惟有多飲水
則百木生,生則可作詩十九首
2016.11
八畝長
如果以長度計,我父親七十歲
原來有耕地九畝,現(xiàn)在是八畝
因為我從他的繭中抽出了
一絲,用于離開鄉(xiāng)土
二十年了,他仍在織補著
并縛住自己
如果以長度計,從奉天到宜州
相距一夜大雪,但是總有
更早的人在空曠處
留下不知所蹤的腳印
二十年了,我父親想要雪的棺槨
但是我在這里學會了自欺
2016.12
海鮮市場
差不多是中午
差不多,被兜售的
和被吃掉的
差不多,還可以在
殘殼里揀揀
兩個海鮮販子
玩著紙牌
多年來,他們用鰓呼吸
高筒雨靴里
下著雨,感到沉重
梭子蟹和海水
忽然被運來了
他們放棄了牌局
開始卸下那些
腥咸的沉積巖
差不多的時辰
他們的呼吸里起了
細鹽。兩個精瘦的男人
差不多被腌制
差不多就要被吃掉
2014.6
朽 木
夏日里風塵仆仆的情景
已成禁忌,綠——是其間暗黑的部分
荒野與庭院無羈地存在著
凡存在者,即是合理的
如黃昏、如暮年,那被鏤空的部分
俯拾皆是讖語、定數(shù)和該隱
2014.5
金輝,1975年12月出生于遼寧義縣,現(xiàn)居沈陽,就職于某印務(wù)公司,從事黨務(wù)工作。著有詩集《隱語者》,合著詩集《處境》。2007年之后的幾年中因遇到寫作瓶頸,加之工作和生活的繁重,詩歌寫作有所間斷。近兩年來下定決心重新寫作。
主持人語:
新詩之“新”意味著它需要眾多的開拓者,不斷地去拓展它的邊界。不管是題材也好,處理方式也好,創(chuàng)新才會有生命力,一個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詩人對人帶來的啟示勝過一百個成熟的詩人。毫無疑問,金輝就是這樣一位詩人,絕不因循,他要傳達的一種自己獨特的聲音。他在詩歌中展現(xiàn)了他的現(xiàn)代的意識以及技藝上的豐富性,總是能在通常我們覺得即將止步之處開啟新的旅程。我們在這里可以看到他處理農(nóng)事、父親及其他人物的這些普通的題材中,在敘述方式、結(jié)構(gòu)、視角等方面帶來的變化之美。(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