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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終結(jié)篇(卷二十八)

2017-06-06 11:37:04時未寒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7年5期

時未寒

【前文提要】

許驚弦在隔云山脈中鼓起勇氣,問威赫王詢問天命讖語。威赫王自知并非最適合告訴他讖語的人,故只提概要,不講原句,可答案仍令許驚弦震驚不已。與此同時,遠(yuǎn)在京師的明將軍在西郊沉碧閣分別約見了三波京師中舉足輕重的力量……

第一章 四面楚歌

許驚弦從沉夢中醒來,呼吸在清晨的空氣中結(jié)成薄霧,淡紅的晨光閃耀在樹枝和巖石間。張眼望去,每個草葉都像是一片翡翠,每滴露珠都像是鉆石。而遠(yuǎn)方,參差不齊的山峰像巨人的手指,撫觸著藍(lán)天上飄浮的白云;青碧的草原與枝繁葉茂的森林則織成了一張綠色的地毯,將大地層層包裹;而蜿蜒曲折的河流如一條行走其上的透明之蛇……在這個廣深而開闊、遠(yuǎn)離塵世喧囂的世界,心情莫名愉悅。

他一時恍惚地覺得自己依然像是夢中的那頭獨狼,不過在夢中,他攀登在陡峭的冰雪峰巒,寒冷而孤獨,唯有昂首立于山巔,用沉默的驕傲俯瞰一切;而在現(xiàn)實中,晨日當(dāng)空,浮云游蕩,一望無際的草原與森林接連著天地,就連呼吸都仿佛是綠色的,他感應(yīng)著前所未有的溫暖……

一聲唳叫敲碎了山林的寂靜,天空中一只黑點盤旋不休,正是昨夜威赫王所指那只鷲大師所養(yǎng)化的鷲靈。在青天白日下看得清楚,但見它全身純黑如墨,唯有頸部一圈白羽甚是醒目,翱翔在高高的天穹,體態(tài)舒展,羽翼如扇,尖喙與利爪在朝陽下閃著精光。

看到這只禿鷲,許驚弦不由想到了扶搖,與雷鷹不同,禿鷲體型更大,神態(tài)亦更加兇猛,卻少了一分敏捷,而那光禿禿的頭頂似乎也顯得它越發(fā)難以與人溝通。

華山之行,聽了妄語大師的一番話,得知扶搖在飛泉崖受傷墜江后,被無語大師救起,但卻無法治好寧徊風(fēng)下的毒,只能慢慢將養(yǎng)調(diào)息,后來聽說塞外靈禽島有位異人,精通馭鷹之術(shù),葉鶯就帶著扶搖同去求治。如果此時他們都在塞外,不知能否有緣遇到?

想起葉鶯,許驚弦心頭泛起一種奇異的情緒,盡管現(xiàn)在與水柔清情投意合,但他內(nèi)心深處卻明白,葉鶯才是第一個打開他心門的女子,讓他從少年的懵懂中醒來,初嘗到甘美如飴、透深入骨的情味。

可是他直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葉鶯本人給他帶來了無法言說的心動,還是因為在那個浪跡天涯、前途未卜的特定情形下,才會感到特別的孤獨與寂寞,從而格外珍惜那份少女情懷?他沒有答案,也不想去努力找出一個答案。

也許讓那些往事如風(fēng)飄過心頭,偶爾回憶起能有一絲留存心間的溫馨,就已足夠。

所以,當(dāng)他以為葉鶯在飛泉崖遇害,百般惆悵,千般疼惜,萬分不舍,而一旦得知葉鶯安然無恙后,反而放下了心中大石,突然少了那份對她的懷念與歉疚,甚至并不想急于再見到她。哪怕聽到齊生劫曖昧的暗示,似乎葉鶯對墨留白動了真情,他亦胸?zé)o芥蒂,甚至還有一絲欣慰。

他總是不斷地小聲告訴自己:他的心里已有了水柔清,不必再讓另一個人的影子占據(jù)進(jìn)來。他人生之途已然充滿著艱辛與坎坷,至少不希望在感情的道路上依然重蹈覆轍。

“四天了,你我身上的傷基本痊愈,而敵人與我們的耐性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吧?!蓖胀醯穆曇舸驍嗔嗽S驚弦的遐想。

許驚弦并不起身,依然躺在地上,從這個角度看去,威赫王的身影顯得特別高大。他淡淡一笑,調(diào)侃道:“你是威赫王,一定急于回到軍中,但若你還是南宮少堂主,就一定會像我一樣,覺得就這般不理諸事呼呼大睡幾日十分愜意呢。”他確是有感而發(fā),這些年來四處漂泊,幾乎從無寧日,能夠在這朗朗青天之下,綠草如茵之地好好休憩,實在難得。

威赫王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望著許驚弦:“看你逍遙自在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一個可以托付大任的人?!?/p>

許驚弦的心神還沉浸在雜亂的夢境與美好的自然之中,聽威赫王如此說,不由一怔:“托付大任?什么意思?”

威赫王眼神一厲:“你忘了我昨晚的話了?”

“昨晚的話……”

“那么,你考慮的如何?”

許驚弦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威赫王的話:“考慮什么?”

威赫王氣苦:“你不是一覺睡過了頭,變成傻子了吧。我還以為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你已經(jīng)可以給我一個答案。是否愿意與我合作,共取江山?”

許驚弦這才反應(yīng)過來,威赫王關(guān)于“天命讖語”的解說浮現(xiàn)腦海中。千古昊空,神兵顯鋒。勛業(yè)可成,破碎山河??嗷鄞髱煹念A(yù)言,與明將軍爭奪天下……那些語句逐一串聯(lián)起來,卻又似乎渾然不解其意,仿佛在說著一件與他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

其實許驚弦自己也覺得很意外,為何自己這些年來念念不忘想知道天命讖語,而一旦真相大白,反倒毫不在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許驚弦定下心神:“你我如今危局未破,先談日后的合作,是否太早了些?”

威赫王哈哈一笑:“好,容你再想想吧。不過留給你我的時間可不多了,簡歌亦知道多耽擱一天,我們脫險的機(jī)會就更多一分,而我軍中事務(wù)繁忙,亦不可能被他困于此地。如今,你我舊傷漸愈,已到了突圍之時。不知許少俠意下如何?”

許驚弦并不退讓:“威赫王話中暗藏陷阱啊,我如果簡簡單單說一聲‘好,豈不正中你下懷。別忘了,我完全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得到悟魅圖?!痹缦韧胀蹰_出條件讓許驚弦助他脫困,愿意用悟魅圖的秘密交換,但其后兩人并未達(dá)成合約。

威赫王大笑:“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難道悟魅圖還不能讓你心動?那么你的條件是什么?除了金角鹿冠,我都可以給你。但你更別忘了,幫我也是幫你自己?!?/p>

“如果我只要金角鹿冠呢?”

威赫王沉吟良久,嘆了一聲:“那么,我們只好各自突圍了……雖然要麻煩一些,但我也自信一定能做到?!?/p>

許驚弦突然哈哈一笑:“你不必多心,我只是試試金角鹿冠對你的重要性罷了。但憑你昨晚告訴我天命讖語,我又豈會袖手不顧?更何況你說得不錯,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只有一個條件,突圍之后,我隨時可以與你公平一戰(zhàn),以決定金角鹿冠的歸屬。”

“好!就這樣說定了!”兩人擊掌而誓,威赫王面上神色不變,心中卻是倍覺驚訝,他自問精通人性,很少有人能令他如此捉摸不透,但許驚弦無疑是一個例外。這到底是《天命寶典》之功,還是這個少年本性如此?或許是二者兼而有之。

許驚弦沉思道:“敵眾我寡,又知你我身上有傷,唯恐我們養(yǎng)好傷勢后逃出重圍,故這幾天不遺余力大肆搜捕,但他們絕計料想不到我們不但不遠(yuǎn)避,反而會主動出擊。再加上經(jīng)過幾天的搜山,久勞無功,士氣受挫,簡歌手下的精銳已成人困馬乏的疲兵,此際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時刻……”

威赫王撫掌而贊:“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遇強(qiáng)則強(qiáng)。在此情形下,不圖脫困,還想著反戈一擊!”

“相信威赫王亦有此意吧?!?/p>

“不錯。而且我們還有另一個優(yōu)勢,那就是敵人的搜捕大多是在夜晚,因為白天依憑禿鷲從空中窺視,料想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要抓住敵人這種心理,先殺他一個回馬槍,然后趁亂突圍?!?/p>

當(dāng)即威赫王從懷中掏出一卷紙,攤在地上,乃是一張地圖。地圖長不盈尺,展開卻有五尺方圓,其上畫著塞外各大山川、河流、城鎮(zhèn)、要塞,每個地點的下方還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文字與注釋,十分詳盡。

威赫王手指地圖:“看,我們目前在這里,往北一百二十里就是白松城,我的大軍目前正駐扎在這里。不過簡歌一定算到我急于回軍,這條路可不好走……或許我們不妨先往東或往西行再北上,雖然多繞幾十里路,但相較安全一些??墒?,實者虛之,簡歌亦有可能算到這一點。不過我們的優(yōu)勢在于可以隨意選擇路線,而他只能把重兵賭在一個點上……”

許驚弦的目光卻停留在威赫王手指的左上方:“這個地方,就是冬歸城?”

“哦。”威赫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差點忘了,你義父許漠洋當(dāng)年就是冬歸城守,不過十年前明將軍大兵破城后,冬歸城已是一片廢墟,如今在那里出沒的,只有馬匪和幽靈?!笨此撇唤?jīng)意的話,卻顯示著他對于許驚弦曾有過極詳細(xì)的了解。

在許驚弦的童年,多少個月明星稠的夜晚,都是聽著許漠洋講述著關(guān)于冬歸城的故事,他的目光順著記憶在地圖上游走,伏藏山、幽冥谷、笑望山莊、引兵閣……那些在幼年許驚弦的心中曾以為是傳說的地方一一出現(xiàn),牽引著他的視線,也令他心情起伏難定。

而最令他意外的是,他們目前身處之地竟然離冬歸城并不遠(yuǎn),大致只有七、八十里的路程。他突然抑制不住地想去冬歸城看看,盡管,那里已是一片廢墟。何況,許漠洋的骨灰他也一直帶在身上,正是要去冬歸城安葬。

威赫王瞧出許驚弦所想,沉吟道:“那我們就往西去,你也可順便去看看冬歸城。但是不要忘了,簡歌決不打無把握之仗,他對你的身世事情只怕亦很清楚,或會猜到你最容易選擇的地方。不過冬歸城更加靠近無雙城,那里是楊云清的勢力,無論是我和簡歌都不占優(yōu)勢。他或許會認(rèn)為我會說服你改走其他路線。嗯,你說他會覺得你我之間由誰做決定的可能性更大?”

“哈哈,一個冬歸城就讓他如此犯難,想想也覺得有趣。威赫王可愿意陪我賭一把么?”

威赫王篤定一笑,拍拍腰間雙匕:“愿意奉陪。反正就算輸了也不至于賠光老本,至少我們還有一戰(zhàn)之力?!?/p>

許驚弦心生感激,避開冬歸城當(dāng)是安全之策,但威赫王卻能為他冒此風(fēng)險,誠然正色道:“謝謝你!”

“你不必謝我,我不過是想借機(jī)收買人心罷了?!?/p>

許驚弦一笑不語。威赫王話雖如此,但他寧可相信那只是出于他一貫的驕傲,不愿輕易對人示好,而他一定亦體會到自己牽掛義父的心情,才做出了相應(yīng)的選擇?;蛟S正如自己之前的判斷,威赫王并不似表面上那么鐵血無情。

從小到大,許驚弦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縱然見到世間的太多丑惡,也始終相信著藏在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善良。

威赫王眼望地圖,目光閃動:“我有一個計劃。近百里的路途,若是沒有馬匹,徒耗體力,一旦遇敵,亦不易脫身。所以我們必須先要奪得馬匹,并化裝成敵人的斥候,伺機(jī)遠(yuǎn)離?!?/p>

“敵人除了幾名傳遞信息的斥候身騎快馬,搜山的人皆是步行,要想奪馬就必須進(jìn)入敵方陣營中,實是有些冒險,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會陷入重圍。還請三思?!?/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還有一個更冒險的計劃,山腳下那個大帳應(yīng)該是敵人的指揮所,平西公子桑瞻宇定然坐鎮(zhèn)于此,我們就去那里偷馬,順便有機(jī)會再會會他。嘿嘿,如果我們是兩個奉主將命令撤離的斥候,就不會引起任何懷疑了……”

許驚弦微微一愣,這個計劃何止是冒險,簡直就是送死,但他知威赫王智計過人,如此說必有其深意,沉思道:“當(dāng)年我與桑瞻宇一同在魔鬼峰習(xí)藝,對此人頗為了解。他生性多疑,思慮過多,有時會在立場搖擺不定,但心氣極高,一旦下了決心,就很難回頭。他在京師設(shè)計伏殺宮大哥與何大哥,只怕是鐵了心投靠簡歌,你雖有悟魅圖之神技,怕也難以扭轉(zhuǎn)他的心意?!闭Z氣雖委婉,卻是表明絕無可能說服桑瞻宇,力勸威赫王打消這個念頭。

威赫王卻是不以為然:“放心吧,心氣越高,權(quán)力越大,野心也會隨之成長。桑瞻宇如今貴為御封平西公子,縱然投靠了簡歌,也僅是權(quán)益之計,決不甘心被其所用,就算他鐵了心要殺我,也會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而除了悟魅圖外,我還另有其他法寶,至少有五成的把握令桑瞻宇動心,假設(shè)能把他策反加入我的陣營,將會是對簡歌心志上一次巨大的打擊?!?/p>

許驚弦大奇:“什么法寶?”

“容我暫且保密?!?/p>

許驚弦眉頭微皺:“但如果簡歌也在軍中呢?”

“別忘了桑瞻宇的身世,或多或少也會遺傳他父母那與生俱來的驕傲,這次出使塞外,至少名義上他是軍中主帥,為了在手下面前樹立權(quán)威,決不會聽任簡歌在背后指指點點。而簡歌深諳駕馭人心之道,也不會迫其太甚,更何況隨軍的士兵大多來自京師,不少人曾見過簡歌,他應(yīng)該不會公然露面。我能單獨接觸到桑瞻宇的機(jī)會不多,雖或多或少會有風(fēng)險,但值得一試。唔,以我對你的了解,既然我答應(yīng)陪你走一趟冬歸城,你也肯定會陪我闖一次平西公子的大營吧?!?

聽威赫王如此了解桑瞻宇的性格,又提及他的父母,關(guān)于那件神秘的“法寶”,許驚弦的心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不過在威赫王未揭開謎底前,亦不想說出來,豪然大笑道:“想不到威赫王竟也算我的半個知己。那就去見識一下你秘而不宣的法寶吧。”

“好!管他龍?zhí)痘⒀ǎ阄覂扇寺?lián)手,又有何懼?但我們可不能如此大搖大擺直闖敵帳,不妨先略施身手去抓兩個小兵,換好他們的裝束再行動……”威赫王拍掌而笑,旋又道,“不過,在我們行動之前,還有一個難題要解決?!?/p>

許驚弦點點頭,眼望高空那只盤旋良久的禿鷲:“此物不除,我們的任何計劃都是泡影?!?/p>

“這是鷲大師最心愛的寵物,它的名字叫……盲人。”

許驚弦奇道:“它是個瞎子?”

“不,它只是喜歡讓人變成瞎子?!?/p>

“可是,那只鷲飛得如此高,又怎么殺死它?”

威赫王目光停在許驚弦身后:“你背上想必就是那把馳名天下的偷天弓吧,聞?wù)f此弓弓力強(qiáng)勁,射程極遠(yuǎn),莫非還對付不了‘盲人?”

“看來威赫王也并非無所不知……”許驚弦苦 笑一聲,“此弓早在當(dāng)年絕頂之戰(zhàn)時就已斷弦,這一次我與宮大哥等人同去無雙城,原本是打算利用‘補(bǔ)天繡地針法接駁弓弦,卻未想到意外遇見了憑天行與沈從龍等人,才卷入了金角鹿冠之事……”

威赫王卻不以為意:“沒關(guān)系,隔云山脈中森林密布,到處都是木材,就算偷天神弓不能用,我們也可以再造一把。”

“這……是在開玩笑么?只怕造弓還不如奪敵人的弓容易,更何況就算你真懂得造弓之術(shù),有弓無箭,亦是枉然?!?/p>

威赫王哈哈一笑,眨眨眼睛:“那就讓我施一下塞外的魔法,令你變成一支射穿敵人肺腑的長箭吧!”

雖許驚弦暫不明其意,但卻能體會到威赫王言語中透露出的強(qiáng)大信心。由此看來,就算他的傷勢尚未痊愈,至少也好了七八成。

威赫王低聲一笑,湊至許驚弦的耳邊,低聲說出了他的計劃,許驚弦這才恍然大悟,雖然未必是最善之策,但在此刻的情形下,無疑是一個值得嘗試的方案,亦是衷心贊同。

當(dāng)下兩人依計尋到一處合適的地點,位于山崖邊一塊突起的巖石旁,這里樹林茂盛,當(dāng)可掩住行藏,不被“盲人”輕易發(fā)覺,又恰是山下敵方巡哨無法視及的死角,可謂得天獨厚。兩人先用匕首與長劍剝下長長的樹皮,搓成兩根繩索,足有四十尺長,并數(shù)股相擰。然后盡展神功,用巖石為支點,合力把生于巖邊兩棵大樹的枝干扳彎后互相糾結(jié),隨即以繩索將兩根樹干分別牢牢固定住,許驚弦則坐在其中一棵樹的頂端,手握出鞘的斷流劍,并將一根繩索系在他腰上,另一根則系在身下半尺處的樹干上。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威赫王望向蓄勢待發(fā)的許驚弦:“記住,機(jī)會只有一次,無論行動成功與否,都會現(xiàn)出行跡,而敵人的后援必定在第一時間趕到?!?/p>

許驚弦道:“萬一失手,你可以自行隱藏,不必管我?!?/p>

威赫王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在前方山坳那邊等你。”隨即飄然離去。

許驚弦凝神屏息,默運玄功,將身心調(diào)至最佳狀態(tài)。過不多時,“盲人”正盤旋至他的右上方的高處,忽然左邊山谷中樹搖葉晃,林鳥驚飛,“盲人”視角寬闊,立時覺出蹊蹺,一聲唳叫,在空中飛翔的身影急速緩?fù)?,一個輕巧的轉(zhuǎn)折后,認(rèn)準(zhǔn)方位,俯沖而下。當(dāng)它從許驚弦的頭頂上空經(jīng)過時,距離他只有三十余尺的高度。

說時遲,那時快,許驚弦先長吸一口氣,真氣在體內(nèi)疾速運轉(zhuǎn),右劍急揮,將那縛著兩根樹干的繩索斬斷。

“嗖”得一聲,兩棵大樹失去束力,齊齊反彈,許驚弦但覺身體一輕,霎時身隨樹干疾速上升。那兩棵大樹本就高達(dá)二十余尺,待升到頂點,許驚弦窺準(zhǔn)“盲人”的方位,低喝一聲,將丹田內(nèi)一口濁氣噴出,同時腳尖在樹干上一點,再度騰起十余尺。如此一來,他已接近至“盲人”身畔,已是斷流劍可攻擊的范圍。

威赫王沒有食言,他并沒有魔法,但是利用精準(zhǔn)而縝密的計算、簡單而巧妙的機(jī)關(guān),果然把許驚弦變成了穿過云霄射向鷲靈的那一支離弦之箭!

那禿鷲雖是禽類,但被鷲大師化身其中,頗具靈覺,霎時不但感應(yīng)到危險,并及時判斷許驚弦來勢迅猛勁快,再要雙翼急展升高逃遁已是不及,竟是不守反攻,惡狠狠地一聲長嘶,右爪如鉤,抓向許驚弦的前胸,左爪似劍,挑向他的面門,利若刀鋒的長喙則是直啄雙目,行動間極有法度,仿似身懷絕武技的武林高手。長喙也還罷了,那爪尖上卻是隱泛藍(lán)晃晃的幽光,其中淬有劇毒,只要劃破一點皮肉,就可立時置人于死地。

許驚弦蓄勢良久,方等來這奪命一擊的機(jī)會,豈容它逃脫,偏頭讓過尖喙,左手輕拂,力振袍袖,鼓風(fēng)而蕩,渾如堅盾,鷲爪雖扯裂衣袖,卻無法傷及他的皮肉,與此同時,右手?jǐn)嗔鲃κ┏鲆挥洝伴L虹貫日”。劍光燦亮,尤勝朝陽。

鷲爪破袖而出,居然能格住斷流劍,奈何“盲人”雖有靈性,但畢竟身無寸鐵,僅憑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擋利劍勁招?長劍先從鷲身左脅下穿過,逆挑至喉間,然后才帶著一蓬血雨破體而出。鷲聲尖嘶,旋即喑啞,猶如人聲嗚咽,由半空中掉落下去。

許驚弦一劍功成,但此刻他整個身體都已射至山崖之外,懸空而墜,其下則是百丈高崖。幸好縛于腰間的繩索已放至盡頭,猛然將他一拉,借此力道,他在空中一個瀟灑的轉(zhuǎn)身,輕飄飄地落在山崖邊,毫發(fā)無損。他更不停留,徑往與威赫王約好的地點奔去。

山下敵人雖然看不到飛身搏鷲的這一幕,但聽到“盲人”的慘叫,皆知生了變故,一時警號長鳴,正在山中搜捕的幾隊人馬分頭徇聲趕來。卻被提前埋伏在路邊的威赫王候個正著。等許驚弦趕到時,只見三個士兵歪歪斜斜地倒在路邊,一人左臂捂胸,一絲細(xì)如小指的血流從傷口處緩緩流出,染紅了他臂間纏繞的一卷白紗。另兩人與他們身材相近,雖然身無傷痕,卻都面色灰敗,透著黑氣,皆被威赫王施以重手法點了死穴??磥砣舴峭胀跻讚Q對方的衣物,只怕也不會留此二人的全尸。

見此情形,許驚弦頗覺不忍:“我們只是志在奪衣,你何必下此辣手?”

“該問的話我都問了,簡歌果然并未隨桑瞻宇同行,而是在外圍設(shè)伏等我入彀。但他留下了二十名殺手混雜在軍中,自成一營,號稱是‘戈頭領(lǐng)的手下,想必是簡歌以名為姓的代稱,這二十人與桑瞻宇的近衛(wèi)很少打交道,正好可被我們利用?!彼氡馗袘?yīng)到許驚弦的指責(zé),漠然的語氣中隱含譏諷,“我知許大幫主俠義心腸,問完話后肯定不愿殺人滅口,所以提前解決掉他們,免得你啰唆。別忘了山里到處都是敵人的伏兵,一旦救下他們知道你我的動向,可就悔之晚矣。這三個人手底下都不弱,其中一人還是東海非常道的武功路數(shù),乃是簡歌暗中招募的高手,他們都是想置我于死地的敵人,昨日對我的兄弟可沒有半點留情。你要記住,做大事者決不可以有婦人之仁,今日除掉一個敵人,日后就挽救一個兄弟的性命。”

許驚弦靜默不語,雖明知威赫王言之有理,但心頭依然如堵大石,無法釋懷。面前雖只是一個人,但他的眼里就像是兩個相似而又矛盾的重疊身影,一個是天縱奇才,智略過人亦不乏一絲溫情的御泠堂少堂主南宮逸痕,而另一個則是化身離昌國師、冷酷無情的一代梟雄威赫王!這兩個影子同樣胸懷大志,同樣有著自己的理想與抱負(fù),但運用的手段卻是截然不同。

他無從揣測南宮逸痕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遭遇才會心性大變,變成了威赫王,但假設(shè)這是悟魅圖造成的后果,他寧可放棄!

兩人將三個士兵拖至樹林隱蔽處換衣,威赫王問起許驚弦斬殺鷲靈的情形,許驚弦如實說了,威赫王欣然笑道:“鷲大師不但善于馭鷲,更能化身鷲靈,將元神附在其上,故此‘盲人雖只是個扁毛畜生,行動間卻極有靈性,宛如鷲大師親臨。不過人、鷲心靈互通也有其弊,那就是一旦‘盲人被殺,鷲大師亦會受重創(chuàng),怕是須將養(yǎng)數(shù)月才可復(fù)原。嘿嘿,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此戰(zhàn)先拿他祭刀實是最好不過?!?/p>

許驚弦忍不住道:“桑瞻宇無疑亦算是御泠堂的叛徒,雖并非直接背叛你,但你為何可以容忍他?更要犯險相見?”

威赫王沉吟半晌,方才開口:“從古至今,中原漢室改朝換代,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每個人都開創(chuàng)了一份傲視四海的基業(yè)。但與之相較,塞外亦有那么多不可一世的英雄,但極少有人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你可知為什么?”

許驚弦知他忽然跳轉(zhuǎn)話題,必有其深意,靜心思索道:“那是因為中原主要都是漢人,只要能讓老百姓過上安居樂業(yè)的生活,他們并不在乎誰執(zhí)掌牛耳,誰君臨天下。而塞外部族眾多,有著不同的信仰與習(xí)性,決不甘愿被外族統(tǒng)治,反抗與戰(zhàn)斗永不停息?!?/p>

“正是如此。在中原,征服意味著統(tǒng)治,而在塞外,征服則代表毀滅。塞外戰(zhàn)爭更重視對資源的掠奪,以及對敵人戰(zhàn)斗力的摧毀,所以塞外的歷史是由鮮血寫成的,并且動輒連綿征戰(zhàn),經(jīng)久不息。”威赫王話鋒兜子然一轉(zhuǎn),傲然道,“但是,我為何能在短短數(shù)年內(nèi),建立了強(qiáng)大的離昌帝國?”

許驚弦心中涌上許多答案,但皆覺太過尋常,想必非威赫王言中所指,索性搖頭不語。

威赫王續(xù)道:“在戰(zhàn)場上,我從不是一個嗜殺的屠夫,當(dāng)對方軍隊土崩瓦解時,也從不趕盡殺絕。并非所謂的‘仁義之師方可無敵天下,而是我清楚地知道這些士兵的本質(zhì)。雖然我以為人性本惡,但并沒有人天生喜歡殺戮,那些在戰(zhàn)場上勇猛無懼的士兵都是從一次次血與火的考驗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塞外并不養(yǎng)兵,在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那些士兵耕田種地、狩獵放牧,原都只是尋常的平民,在他們眼里,戰(zhàn)爭是贏得財富、換取榮譽(yù)、改變命運的一次冒險,于是他們滿懷希望踏上征程,以為勝利就在眼前。但是,當(dāng)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下,當(dāng)在刀槍的縫隙間領(lǐng)略到戰(zhàn)爭的殘酷后,有一些人選擇了憤怒,他們成為了鋼鐵一般的戰(zhàn)士,但更多的人被戰(zhàn)爭的滋味喚醒了恐懼與怯懦,他們只能無奈地選擇生存,努力讓自己從一次次戰(zhàn)火的余燼中活下來。當(dāng)主將被斬殺,當(dāng)陣營被沖散,當(dāng)失敗無可避免的近在眼前時,他們將成潰軍洪流中的一員。而我,將寬容地允許逃兵的存在,他們不但可以傳播我離昌大軍的神勇,更可能在重新拿起武器后成為下一次潰逃的發(fā)起者,直到最后選擇加入我的軍隊。鐵腕只能贏得尊重,而寬容才可以贏得愛戴!要想成就大業(yè),后者更重要。”

“即使那寬容是偽善的?”

“只要能達(dá)成目的,并無分別?!?/p>

聽到這番獨特的見解,許驚弦大覺有理,暗嘆威赫王能有今日之名望,果非僥幸。不由想到南征烏槎時跟隨明將軍的那段日子,同樣是百戰(zhàn)百勝的無敵統(tǒng)帥,威赫王精通敵人心理,并充分加以利用,可謂利矛;而明將軍愛兵如子、擅長激發(fā)三軍士氣,可謂堅盾。若是他二人有朝一日在沙場對決,實不知鹿死誰手。

而看目前的形勢,這一天只怕并不遙遠(yuǎn)了。

“鷲大師背信棄義,利欲熏心,反噬其主,是個叛兵,殺之方后快。而桑瞻宇只當(dāng)過是一個還未踏上戰(zhàn)場就丟盔棄甲的逃兵,還有很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我想試試能否重新把他爭取過來?!蓖胀跹鍪纵p嘆,“更何況,我還受人所托……”說到這里,語聲忽止。

許驚弦聽到這里,對威赫王的那項“法寶”的猜測又多了幾分肯定。雖然他與桑瞻宇性情不合,但畢竟有過三年的同窗之誼,確也希望威赫王能夠令桑瞻宇棄暗投明,那將是對簡歌一次巨大的打擊。

只不過,許驚弦實在低估了簡歌的手段,當(dāng)強(qiáng)迫桑瞻宇殺死了當(dāng)年無微不至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達(dá)娃時,他已是無路可退。

兩人換好衣物后,把三具尸體藏好,放下戰(zhàn)盔擋住面門,大搖大擺地往山下大帳走去。

轉(zhuǎn)過一個山坳,卻見幾名搜捕的士兵匆匆趕至,威赫王不避不讓,大喝一聲:“夜長夢多。”這是他方才伏擊三名士兵時聽到對方喊出的口令。

“斬草除根!”領(lǐng)頭者朗聲回答,狐疑地打量一眼,“前方預(yù)警,你們怎么往回走?”

威赫王打個手勢,道:“阿古拉多,摩沙卡?!币膊坏葘Ψ交貞?yīng),徑直前行。

幾個士兵互望一眼,恭身讓道,全無阻攔。

走出幾步,許驚弦小聲問道:“你剛才說的什么意思?”

威赫王笑道:“那是塞外流固族的語言,意即奉命回營,料想那幾人也聽不懂。我前幾日在林中聽到有人以流固語通話,想來是簡歌招攬的異族高手,看來所料不差,簡歌手下的殺手混入隨平西公子出塞的禁軍之中,但地位明顯要稍高一些,所以他們根本不敢多問。嘿嘿,夜長夢多,斬草除根,這個口令不知是桑瞻宇還是簡歌想出來的?看來對我很是懼怕嘛?!?

許驚弦心中佩服,威赫王能夠從零散的信息中迅速找到漏洞,果然是極擅把握對方心理的高手。

平西公子的大營位于隔云山脈下的一處谷地平原,方園百步只有及膝深的長草,并無樹木遮掩,視野開闊,只要有人靠近必被發(fā)現(xiàn)。但兩人皆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縱是甘冒奇險,依然保持心態(tài)輕松,步伐從容,沿途還低聲談?wù)?,全不似心中有鬼的模樣,敵人也未料到他們竟會如此大膽,雖遇見幾撥搜捕的士卒,能避則避,盡量不多做接觸,混亂中倒也無人起疑。

營門以柵欄封堵,由四名士兵守護(hù),遠(yuǎn)遠(yuǎn)高聲喝問,威赫王答出口令。

來到近前,一名士卒道:“你二人為何不去搜捕疑犯?”這里畢竟是離昌國境,為免泄露情報,桑瞻宇并沒有告知手下威赫王的身份,僅以疑犯相稱。

威赫王從容道:“奉戈頭領(lǐng)之命回營見公子,通傳重要信息。”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一聽到“戈頭領(lǐng)”的名字,三個士兵互視一眼,面露難色,不再多問。但最后一位將官模樣的守衛(wèi)上下打量著他,懷疑道:“戈頭領(lǐng)的人為何不戴臂章?放下頭盔,驗明身份!”

許驚弦心中一凜,剎那間眼前浮現(xiàn)起那名被威赫王擊斃的士卒左臂關(guān)節(jié)處的一卷白紗,那人正是簡歌的親信,來自東海非常道,因他武功最強(qiáng),故被威赫王先出狠招以拂柳匕刺穿心口,而另兩人只是桑瞻宇手下的普通士兵,所以并沒有相同的記號,當(dāng)時只以為那白紗是個人喜好的裝束,卻不料竟是暗記。

這是一個足可致命的疏忽!

威赫王瞥一眼那位頭目,冷然道:“軍情緊急,誤了的大事你可擔(dān)待得起?”同時雙手抬于胸前,十指彈跳,飄忽不定,右手輕柔,似風(fēng)掃落葉,拂動琴瑟,左手迅烈,若電擊長空,雷鳴山谷。一道道看似雜亂實則精巧的線條在空中幻化出一幅詭異的圖形……

這是許驚弦第二次親眼目睹悟魅圖中的策神之術(shù)。第一次是四年前在吐蕃的無名山洞中,南宮靜扉在他面前施出此技,幸好他自幼熟讀昔日昊空真人為了克制悟魅圖而苦心專著的《天命寶典》,即使眼迷心亂,幻象萬生,內(nèi)心卻是不為所動,堪堪避過一劫。當(dāng)日身處局中,雖緊守靈臺,亦不免影響觀察力,難以一窺“策神譜”的究竟。而此刻冷眼旁觀,卻見威赫王與南宮靜扉所繪圖形雖然大同小異,卻是速度更快,變化更疾,每一指出手皆如銀鉤鐵劃,毫不拖泥帶水,指法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筆畫轉(zhuǎn)折間更是渾如天成,全無斧鑿之跡,遠(yuǎn)勝過南宮靜扉的生澀滯凝,再加上雙手齊施,威力成倍激增。

可即便如此,哪怕他在腦海中印刻著策神譜的形狀,卻依然無法記住每根線條變化的角度,每個次序微妙的銜接,圖形雖然簡單,其中卻是隱含無以言述的玄機(jī),仿佛任何一次微小的錯失都將失去那震撼人心的效果。

他剎那間明白了,悟魅圖的神韻一半在于圖形本身,而更關(guān)鍵的是那繁復(fù)而猶如巧奪天工的順序!

乍見悟魅圖,四名士兵齊是一震,那位將官更是眼神暗淡,面現(xiàn)迷茫之色,順著威赫王的話頭喃喃道:“不錯,我可不能誤了軍情大事……”一面六神無主地讓開通路。

威赫王一聲長笑,收功大步前行。許驚弦注意到他呼吸略顯急促,本已蒼白的臉色似又透明了幾分,而脖間隱滲汗滴,想必發(fā)動策神譜亦頗耗元氣。

帥帳就在前方三十步外,左右兩側(cè)各建有兩個倉庫,內(nèi)是輜重與糧草,而右前方不遠(yuǎn)則是空了一半的馬廄,還有大約五六十匹戰(zhàn)馬在其中。

威赫王低聲道:“一會見到桑瞻宇后,我先穩(wěn)住他,你抽隙去馬廄找兩匹好馬。喏,拿著這個?!鞭D(zhuǎn)手將一物塞給許驚弦。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球,徑不過寸,表面打磨得十分光亮,閃動著幽異的黑光。

“這是什么?”

“此物名叫‘黑風(fēng)毒龍釘,一旦用大力撞擊,就會碎裂,里面會射出數(shù)百根毒針,射程約有二丈,中者立時癱軟,效用可達(dá)一個時辰。敵兵人數(shù)眾多,又身著甲胄,多半無用,這是用來對付其余戰(zhàn)馬的,小心莫傷了自己。這是塞外琉喀國精制的機(jī)關(guān),正好可派上用場?!?/p>

許驚弦聞著那黑球中隱隱散出惡腐的氣息,又聽那名稱頗為歹毒,嘆道:“只怕不是中者癱軟,而是中者立斃吧。我……不用!”他始終記得林青說過:真正的暗器不是黑暗中的偷襲,不是淬入毒藥的陰險,而是因為發(fā)射的手法與技藝高明到令對手無可防范。這樣的風(fēng)骨,才可當(dāng)之無愧的稱為暗器之王。

威赫王冷笑道:“算你猜對了,用不用自己決定。就算你想做一個坦蕩的大俠,也要有自信先逃過敵人騎兵的圍追再說。”更不多言,徑往帥帳行去。

身處敵營,許驚弦不便與之爭論,只得隨在威赫王身后,心情十分復(fù)雜。威赫王無疑是一位足智多謀、處變不驚的出色統(tǒng)帥,但同時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可怕對手。正邪難辨,令他既佩亦厭。

到了帥帳前,幾名護(hù)刀劍出鞘,攔住去路,不等他們問話,威赫王高聲道:“戈頭領(lǐng)有事稟告公子?!?/p>

“進(jìn)來?!币粋€聲音從帳中傳出。

方才由高處觀察帥帳,似乎并無特別之處,但挑開簾門后,方知布局宏大,不失精巧。整個大帳呈狹長型,寬不過八尺,長卻有近五丈的距離,不設(shè)窗口,密不透光,僅在四角點起數(shù)根牛油大燭,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充滿著幽暗深邃之感,好像置身于一個山洞中。若有人意欲行刺,闖進(jìn)帳中必會視線受阻,乍失焦點。

帳內(nèi)并無任何華麗的裝飾,只有一張大木桌設(shè)于其中,顯得精簡而實效。桌前坐著一人,正在低頭凝視擺放在桌上的物品,聽到兩人進(jìn)帳頭也不抬,沉聲道:“戈頭領(lǐng)有何吩咐?”冷淡的聲調(diào)中隱隱透出焦躁,正是桑瞻宇。

之前許驚弦只想如何質(zhì)問又瞻宇為何要跟隨簡歌背叛宮滌塵,但當(dāng)真見到他的這一刻,忽覺百感交集。四年前絕頂之戰(zhàn)后,他被蒙泊國師從泰山帶到吐蕃,隨即就來到魔鬼峰跟隨御泠堂碧葉使呂昊誠習(xí)武,被分到鷹組,與多吉、白瑪、桑瞻宇都是同門,那時的他還不足十三周歲,而桑瞻宇雖是大師兄,卻也僅年長他兩歲,仍是個孩子。少年相識,隔閡很快消失,他們也有過促膝談心,暢言抱負(fù)的一刻,當(dāng)他心念林青之死,孤獨感傷時,桑瞻宇也曾給過他溫暖貼心的安慰……只是三年不長不短的習(xí)藝期,令他們成長為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性格上的差異令彼此漸行漸遠(yuǎn),但在許驚弦的心里,總還記掛著那份同窗之誼。甚至當(dāng)?shù)弥U坝畋环鉃槠轿鞴樱诰熞慌e揚(yáng)名時,也曾由衷地替他高興。

但未想到,只因按捺不住那逐漸膨脹的野心,桑瞻宇選擇了另一條道路,竟與簡歌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當(dāng)?shù)弥撑训南r,許驚弦與其說是痛恨,更不如說是痛惜。

分別不到兩年,如今卻已是各為其主,今日重見,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

桑瞻宇此次奉朝廷圣旨出使塞外,看似風(fēng)光無限,其實卻是有苦難訴。在“銷金窟”的聚會中,他通過葛公公得到了出使塞外的機(jī)會,但直到臨行前,簡歌才告訴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伏殺威赫王,并奪得金角鹿冠集結(jié)塞外九族的殘部,另立新國,以對抗離昌國。而他,將會成為一國之君。

按說這是他等待多年的機(jī)會,原本應(yīng)該欣喜若狂。可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獲得多少權(quán)勢,始終都中只是簡歌的一個傀儡。雖然他早就做好了臥薪嘗膽,隱忍以待的準(zhǔn)備,等到羽翼漸豐的那一天,他就可以脫離簡歌,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權(quán)力和地位,但與簡歌接觸越久,見識了他種種對付叛徒的手段、了解他背后隱藏的巨大勢力后,他已漸漸失去了信心。

他決不會就此屈服在簡歌的淫威之下,但卻不知何時,才能等到萬無一失的時機(jī)。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走錯一步,下場將會非常凄慘。而作為一個傀儡雖然窩囊,但至少還可以活下去。

他知道威赫王就是南宮逸痕,決不會放過背叛御泠堂的自己,所以起初確是一心想置其于死地。但經(jīng)過這幾天的思考,權(quán)衡輕重后,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鳥盡弓藏,兔死狐烹,只要威赫王一天不死,簡歌就一天不得安寧,而他也更有利用價值。更何況,威赫王是離昌國的支柱,只要離昌國對中原保持足夠的威脅,他在塞外立國才更有意義。最好的結(jié)果是得到金角鹿冠,同時放威赫王逃生。

而對于從小就滿懷妒忌的許驚弦,他亦是心中矛盾,既想趁此機(jī)會除掉心目中最大的對手,但又想留其一命,好讓他見識自己日后的成就。

所以,這幾天他雖也派兵四處搜索威赫王的蹤跡,卻只是出工不出力,又暗中傳令心腹:盡可能生擒。對于像威赫王這樣的武學(xué)高手來說,生擒比殺死要難數(shù)倍,無異于縱虎歸山。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桌上放置的一套盔甲上。金盔金甲,銀色面具,這本是威赫王的標(biāo)志,但他卻可以輕易放棄,如此決斷的人物,留著是否太過危險?數(shù)百精兵在隔云山脈中連續(xù)搜捕了三天,最終只收獲了這個!威赫王與許驚弦是否早已逃出?再這樣徒勞無功地搜索下去,會不會就等來離昌鐵騎的報復(fù)?而一旦簡歌知道自己不但失手,而且還有意下達(dá)了生擒的命令,會不會看破自己的心思?又會用什么樣的手段對付自己……

想到這些,桑瞻宇心里很煩。在世人眼中,他貴為御封平西公子,但在簡歌心里,他的地位只怕還比不上那些殺手。所以他明知進(jìn)帳之人通傳簡歌之令,卻偏偏有意擺出冷淡的神態(tài),望也不望一眼,只想早點打發(fā)走。

威赫王道:“瞻宇,別來無恙啊?!?/p>

聽到對方直呼其名,桑瞻宇端坐的身軀輕輕一震,從冥想中回到了現(xiàn)實,緩緩抬起頭來:“威赫王!”

威赫王微微一笑,放下頭盔:“想必你一定很牽掛我,所以才一直望著我的盔甲吧?!?/p>

出乎意料,桑瞻宇并沒有太多驚慌,語氣中反倒有幾分傷感:“我牽掛的人不是威赫王,而是少堂主。入堂之時,年齡太小,等我略懂人事,少堂主卻已離開,后來我一直想,若能得到少堂主的親身指點,或許我的人生會完全不同?!逼鋵嵁?dāng)年南宮逸痕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御泠堂與四大家族六十年一度的驚道大會上,很少與二代弟子來往,而他遠(yuǎn)赴塞外尋找悟魅圖時,桑瞻宇還不到十歲,印象極淡。若不是見到他酷肖宮滌塵的臉容,尚難確認(rèn)。

威赫王嘆道:“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堂主,而是離昌國師威赫王。找你也不是了結(jié)御泠堂的恩怨,無須動之以情?!?/p>

“驚弦?guī)煹埽镁貌灰姟鄙U坝钔蛟S驚弦,“或許,我應(yīng)該稱呼你一聲許幫主了?!甭曇糁蓄H含苦澀。

“即使我如今是裂空幫主,而你是平西公子,但我都很想繼續(xù)叫你一聲師兄,但可惜,物是人非,事過境遷。”

“你還是老樣子,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鄙U坝羁嘈?,在魔鬼峰習(xí)藝時,他一直在心里與許驚弦暗中較勁,如今雖都各有身份,但他是憑著“天脈血石”之功才成為有名無實的平西公子,而許驚弦卻已是白道第一大幫的幫主,手下號稱十萬幫眾,無疑又輸了一籌。

想到這里,不由感嘆人生際遇無常,命運總是如此不公,他的胸中突然充滿了莫名的憤怒。只不過,兩年的京師生涯,與諸多權(quán)貴打過交道,他早已學(xué)會喜怒不形于色,在任何情況下保持鎮(zhèn)定:“你我三人能在此重逢殊為不易,要不要喝一杯以示慶賀?”伸手去拿放在桌邊的酒壺。

許驚弦長劍微抖,“星火”牛刀小試,相隔近三丈的酒壺突然毫無預(yù)兆地碎裂,警告道:“現(xiàn)在的情形下,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引起懷疑的舉動。否則你可能再也沒有喝酒的機(jī)會了?!?/p>

桑瞻宇應(yīng)言收手,望著桌上淋漓的酒水,強(qiáng)按心中驚訝,口中卻調(diào)侃道:“嘖嘖嘖,好一副幫主的口氣。我從不懷疑你的武功,但我卻懷疑你們冒險見我的動機(jī)。這是誰的主意,總不是為了與我一敘舊情吧。實不相瞞,周圍數(shù)里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即使拿我做人質(zhì),怕也難逃出去。離昌國師與裂空幫主都是江湖上驚天動地的人物,若是小弟以死相換,倒也不覺吃虧?!?/p>

威赫王笑道:“瞻宇不必緊張,我恰恰就是為了一敘舊情而來的。”

“抱歉,少堂主或許還抱過小時候的我,可惜我都不記得了。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你我還有過什么交情。至于驚弦么……”桑瞻宇低聲一嘆,眼神復(fù)雜,“若是提及那些不愉快的舊事,只怕更是火上澆油?!?/p>

“或許與我們并無舊情,但是其他人呢?”

桑瞻宇冷笑:“對我來說,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無非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guān)系,只有利益,沒有情誼?!?/p>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不念同堂之誼,至少還有父母親人?!?/p>

怒意慢慢浮上桑瞻宇白凈的臉龐:“我以自己的身世為恥,也根本不想認(rèn)什么親人。就此打住吧?!?

威赫王對許驚弦打個眼色:“許少俠可否去帳外望風(fēng),我有幾句話想私下對瞻宇說說?!?/p>

許驚弦知機(jī),抱拳退出。計劃中威赫王穩(wěn)住桑瞻宇,而他的任務(wù)則是奪馬。

聽到威赫王有意引入的話題,許驚弦心頭雪亮,他幾乎可以肯定威赫王的“法寶”是什么。

那個神秘的錦夫人,應(yīng)該就是桑瞻宇的親生母親,鶴發(fā)的小妹:桑云雁!

由他目前得到的情報看,威赫王與錦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曖昧難言,雖然眾人都認(rèn)定錦夫人是威赫王的情人,但威赫王對此不置可否。但是假設(shè)錦夫人就是桑云雁,那么一切疑點都可得到最合理的解釋了。

按鶴發(fā)所說,當(dāng)年桑云雁雖與花嗅香相戀,但她的心中最愛的人卻是御泠堂老堂主南宮睿言,算來她留下絕筆,并托孤桑瞻宇給鶴發(fā)的時候,南宮睿言剛剛病逝不久,或許她本打算自盡以謝。但其后聽說南宮逸痕趕往塞外,會否也想見他一面,好知道南宮睿言臨終的情形。在塞外兩人相遇,雖不知找尋悟魅圖的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但隨即南宮逸痕心性大變,化身為威赫王,因南宮睿言的緣故,桑云雁自會鼎力相助,亦搖身一變?yōu)殄\夫人,就此重?zé)ㄉ鷻C(jī)。

在威赫王與錦夫人之間應(yīng)該是亦姐亦母的關(guān)系,只是為了避人耳目,才假意裝出情侶的模樣。

桑瞻宇或許對父親花嗅香全無感情,甚至還有些痛恨,但對于生他養(yǎng)他的母親,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感情,威赫王以此為契機(jī),確是有極大可能贏得桑瞻宇的信任。

來到馬廄,許驚弦假稱奉桑瞻宇之命,調(diào)動兩匹快馬。士兵見他才從帥帳出來,自是深信不疑。

當(dāng)下許驚弦挑了兩匹好馬,就在馬廄與帥帳間等待接應(yīng)威赫王,“黑風(fēng)毒龍釘”藏在手心中握得發(fā)燙。他收下黑風(fēng)毒龍釘,只是不想讓這個威力巨大防不勝防的武器留在威赫王的手里。即使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依然下定決心,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會使用這樣歹毒的暗器。

盡管許驚弦認(rèn)定桑瞻宇天性涼薄,但憑著威赫王的口才與策神圖的威力,再加上以錦夫人做籌碼,或許真能贏得轉(zhuǎn)機(jī)。

但是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帥帳內(nèi)依然毫無動靜,許驚弦不由有些焦急。正想進(jìn)去看個究竟,忽見帳簾一挑,威赫王走了出來,重以鐵盔遮面,僅從他毫無喜怒的冷漠眼神里,許驚弦無法讀出結(jié)果。

威赫王也不多言,對許驚弦打個手勢,兩人飛身上馬,朝營外行去。營中雖還有近百士兵,但誰又能費心追捕的人就在身邊?一路并無阻攔。

他們才出營門,卻聽得身后馬蹄聲響,又有兩騎由營內(nèi)奔出,一路隨他們出營,軍營中人馬調(diào)動原是尋常,兩人亦不以為意,并不回頭觀望,反倒有意放慢速度,好讓對方先行。但那兩騎始終不疾不徐,只跟在他們身后約二十步遠(yuǎn)的距離。

許驚弦心中生疑,低聲道:“難道是桑瞻宇派人跟蹤我們?”

“桑瞻宇應(yīng)該故作不知情放走我們,這樣才不會給簡歌留下任何把柄。”

“那會不會是簡歌留下的殺手,原本是監(jiān)視桑瞻宇,見你我行跡可疑,故跟來察看?”

“這倒有可能。但他們本可以在軍營中攔住我們,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何況他二人一路沉默無言,既不喊話,也不多叫幾個幫手,確是蹊蹺。且靜觀其變吧,我們現(xiàn)在尚處于軍營的觀察范圍內(nèi),能不生事自是最好不過。

正疑惑間,身后蹄聲急響,兩騎加快速度,分朝左右行去?;蛟S只是虛驚一場。

許驚弦側(cè)目望去,卻見兩位騎士皆是頭戴戰(zhàn)盔,看不清面目,一人身形剽悍,行動敏捷,而另一人身材瘦小,竟意外地有幾分熟悉。

還不及細(xì)想,心頭警兆忽起,那兩騎漸行漸快,到最后已是放韁疾馳,各繞了小半個圈子后,左右合圍,直朝他們沖來。

兩騎來勢極快,轉(zhuǎn)眼已至面前。許驚弦斷流劍出鞘,當(dāng)先迎去。但兩騎騎術(shù)極精,偏過馬頭,讓過許驚弦,合力撲向威赫王。

右首那剽悍騎士手中長劍出鞘,刺向威赫王的胸前,而另一位身材瘦小的騎士輕叱一聲,在高速行進(jìn)中腳尖一點馬背,騰空躍起,倒翻而下,雙手朝威赫王面門擊去,掌指揮動間精光奪目,當(dāng)是峨眉刺、判官筆之類的細(xì)小短兵刃。

那一聲輕叱聽在許驚弦耳中,卻猶如一記晴天霹靂。他脫口叫道:“葉姑娘,是你么?”

——這,是葉鶯的聲音!

原來葉鶯與陳漠從無雙城一路跟隨威赫王的蹤跡,到了天壑關(guān)附近,卻首先發(fā)現(xiàn)了簡歌與桑瞻宇的人馬。葉鶯當(dāng)即聯(lián)絡(luò)簡歌,她雖然沒有加入御劍盟,亦與慕松臣斷了師徒關(guān)系,但憑著母親天齊夫人的面子,簡歌亦不得不敬讓三分。當(dāng)下葉、陳二人就以簡歌手下的身份混入桑瞻宇的親衛(wèi)中,監(jiān)視桑瞻宇并伺機(jī)刺殺威赫王。不過簡歌也多留了一個心眼,他知道葉鶯與許驚弦在南征軍中有過來往,唯恐節(jié)外生枝,并沒有告訴她許驚弦亦卷入了這一場風(fēng)波之中。

威赫王與許驚弦進(jìn)入帥帳,引起了葉鶯的注意。不過她與陳漠雖然在無雙城雖與威赫王交過手,但因為當(dāng)時是晚上,視線不清,印象亦比較模糊,但對于許驚弦實在是太過熟悉,當(dāng)即認(rèn)了出來。

她一心只想殺死威赫王,卻根本沒想到會遇見許驚弦,所以與陳漠跟隨他們出營。對于許驚弦,無論兩人之前有過什么樣的糾結(jié)與恩怨,她都不愿意讓他受到傷害,正在考慮如何才能既殺死威赫王,又不連累許驚弦,背負(fù)血海深仇的陳漠已按捺不住搶先出手了。

威赫王早有防備,拂柳匕脫袖而出,擋住陳漠的穿胸之劍,分花刃仰首破空,將葉鶯的攻勢接下。眉梢月與分花刃相接,發(fā)出“?!比惠p響,葉鶯彈起八尺,重又落回馬背,三騎一觸即分。

威赫王朗聲而笑:“墨留白不敢來了么?這位姑娘倒是神通廣大,不但和墨留白與五星鎖有瓜葛,竟然還是許小弟的素識。可惜你不是我的對手,還不快走?!彼炖镎f得輕松,心中卻是暗暗著急,只要被他們纏住片刻,桑瞻宇的人馬轉(zhuǎn)瞬即至,屆時非但破圍不易,方才與桑瞻宇一番苦心長談亦全成泡影。

葉鶯道:“我或許并沒有殺死威赫王的實力,但拜你所賜,至少學(xué)會了借刀殺人。”話音方落,果然軍營內(nèi)一陣喧鬧與騷動,幾十名士兵飛身上馬,齊齊圍來。

威赫王長笑一聲:“那就恕我不奉陪了?!眳s是朝著軍營的方向拍馬疾行。到了一眾士兵的跟前,手指葉鶯與陳漠,高叫道,“那兩人就是疑犯!”

桑瞻宇的手下原只是見四人爭斗,故上前察看原委,聽到疑犯就在眼前,齊齊發(fā)一聲喊,奮勇朝葉、陳二人殺去。他們見威赫王回身求援,必是自家人無疑,哪會想到其中有詐。威赫王沖入敵軍陣中,右手持劍護(hù)身,左手一揚(yáng),發(fā)出一記沉悶的撞響,“黑風(fēng)毒龍釘”出手,一陣黑煙從敵軍陣中冒起,沖在最前排的數(shù)十匹戰(zhàn)馬齊聲長嘶,翻滾于地,場面混亂至極。

威赫王沖出敵陣,一聲大笑,甩開眾士兵,朝西而去。在這般兇險的情形下,亦只有他才會做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決定,不思脫困,反而先趁機(jī)解決敵方的戰(zhàn)馬。不過這些士兵都是桑瞻宇從京師禁軍中挑選出的精銳,其中還混雜著簡歌的殺手,雖然變生不測被他偷襲得手,但亦做出了及時的反擊。威赫王的肩上新添了兩道血痕,但目光炯炯,神威凜凜,戰(zhàn)志昂揚(yáng)??上粠Я藘擅逗陲L(fēng)毒龍釘,無法殺傷更多的戰(zhàn)馬,此計亦只能施用一次,再難奏效。

許驚弦乍見葉鶯,如墜夢中,葉鶯冷冷望一眼他:“臭小子,還不快跑,要陪著威赫王一起送命么?”語氣雖冷,卻透著一份關(guān)切,眼神復(fù)雜,似藏著無窮無盡的幽怨。

聽到這一聲久違的“臭小子”,明知大敵當(dāng)前不宜分心,但許驚弦依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與葉鶯曾經(jīng)的一幕幕相處鮮活地浮現(xiàn)眼前,仿佛就在昨日。一時悲喜交加,說不出話來。正愣神間,身側(cè)劍風(fēng)急起,卻是陳漠圈轉(zhuǎn)馬匹追趕威赫王,順手朝他刺了一劍。

葉鶯搶上前擋開長劍:“小漠只管威赫王,不要動這個人,要殺他也是我的事?!?/p>

陳漠狠狠地瞪了許驚弦一眼,急馳而過。

聽著葉鶯似怨恨似維護(hù)的話語,許驚弦心頭百味陳雜。脫口道:“若你真想殺我,我決不反抗。”

葉鶯望他一眼:“誰稀罕要你的小命,我不想再見到你,快走吧?!睋P(yáng)手拍在許驚弦的馬臀上。

戰(zhàn)馬一聲長嘶,載著許驚弦奔出,卻是錯開了威赫王離開的方向。他暗嘆一聲,放下兒女情長,當(dāng)務(wù)之急,仍是要奪回金角鹿冠,掉過馬頭,復(fù)又朝威赫王追去。

葉鶯又氣又急:“臭小子還是那么倔?!蔽株惸惺?,亦催馬急行。

見到山下變故,那些在山中搜捕的士兵紛擁而下,在外圍構(gòu)起防線,不過這群士兵皆無戰(zhàn)馬,機(jī)動力不強(qiáng),威赫王左沖右突,霎時破圍而出,將他們甩在身后。但經(jīng)此耽擱,陳漠僅僅落后他兩個馬身的距離,許驚弦與葉鶯則在十余步后。而在他們身后,還有狂追不止的數(shù)十騎兵,卷起遮天蔽日的漫天煙塵。

威赫王眼見陳漠逼近,忽然勒馬急停,陳漠收勢不及,沖到前方,心知不妙。他雖是啞巴,但耳目更勝常人,眼角余光乍見威赫王雙手電芒一閃,立時縮胸收腹,避開這回馬絕殺。但坐下一沉,戰(zhàn)馬已被鋒銳的拂柳匕劃破頸項,鮮血噴濺出數(shù)尺高,四蹄一軟,將陳漠拋下。

威赫王策馬駛來,身藏鐙下,分花刃直刺陳漠,葉鶯恰好趕來,一時不及相救陳漠,只得用眉梢月反襲威赫王的右肩,迫他自保。

威赫王狂喝一聲,從馬鐙下擰身躍起,拂柳匕迅如閃電,倒擊葉鶯胸口。其實他殺陳漠只是誘招,早已提前算好葉鶯的速度與反應(yīng),這一擊才是志在必得的殺招。陳漠雖是五星鎖殺手中武功最高的“鑰匙”,但威赫王素知此人口舌不便,性格上也有極大缺陷,相較之下,葉鶯給他的威脅要大許多,何況殺了此女,亦可打擊墨留白。他惱怒葉、陳二人破壞他的計劃,所以下手更不容情。

在葉鶯的心中,身患?xì)埣驳年惸拖褚粋€處處需要她照應(yīng)的小弟弟,見他遇險,不假思索地奮身相救,卻不料正中威赫王之計。眼見拂柳匕離自己胸口只有三寸,卻是力道用老,不及格檔,只得一咬牙,眉梢月加速刺向?qū)Ψ降淖竺{,力圖拼個兩敗俱傷。不過她預(yù)失先機(jī),中了威赫王殺招后恐怕再無余力反噬對手,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眼見拂柳匕就要沒入葉鶯的胸口,鐺然一響,竟被許驚弦的斷流劍格住。

威赫王怒道:“好小子,吃里爬外么?”才一疏神間,葉鶯的眉梢月已迫至他肋下。

斷流劍再閃,將眉梢月?lián)荛_。

威赫王對許驚弦怒目而視,他蒼白的臉上沾染了馬血,殺氣盡露,眸色赤紅,隱現(xiàn)狂亂,宛如地獄惡神,許驚弦暗暗心驚,眼前的威赫王像是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低聲道:“脫圍要緊,何必多結(jié)仇怨?”

威赫王微微一震,神情恢復(fù):“走!”

當(dāng)年找尋悟魅圖時,他的腦部曾受過重創(chuàng),昏迷數(shù)日方醒,事后卻留下后遺癥,不時會頭疼如裂,嚴(yán)重時甚至?xí)允ё晕?,狂性大發(fā)。這才是他身披金盔金甲戴上銀色面具的真正原因,只要他無法抑制的狂態(tài)有一次被人看見,必會引起各種議論和傳言,無敵塞外的離昌國師就再也不會有令敵人心驚膽寒的威懾力。

這個秘密,除了他自己和錦夫人,誰也不知道!

威赫王與許驚弦馳馬并肩,沿著隔云山脈的山麓往西而去,葉鶯救起陳漠后,兩人共乘一騎,雖然葉鶯身輕,騎的又是墨留白送她的寶馬,但畢竟身負(fù)二人,速度上已慢了一分,加之忌憚威赫王神鬼莫測的手段,也不敢太過逼近。桑瞻宇的手下卻是陰魂不散,依然緊追不舍。

三組人馬你追我趕,不覺過了一個多時辰,足足奔出五十余里,每一匹馬兒都是汗如雨下,速度越來越緩。雖然暫且相安無事,但無論奔逃者還是追蹤者,誰也不肯放棄。像這樣不留余力的狂奔,再神駿的馬兒也會有脫力倒斃的一刻,到了那時,就只能用鮮血來結(jié)束這一場漫長的追捕。

前方半里處是一道山谷,谷口狹窄,僅容兩人并行,正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險地。而除此之外,再無其余道路。

忽聽號角乍響,直刺耳膜。一個高大的黑影驀然出現(xiàn)在谷口。他背對陽光,不現(xiàn)面容,長長的影子如一個貼地的怪獸,橫亙在他們腳下。來人手執(zhí)一柄長達(dá)八尺的戰(zhàn)斧,凝立不動,仿佛與大山化為一體。

威赫王與許驚弦這幾日在深山中隱藏,雖養(yǎng)好了傷勢,但害怕引來敵人,不敢生火打獵,只以山中野果為食,再經(jīng)過這一番長途奔馳,早已是精疲力竭,乍見此人,皆是心頭一驚。只看他穩(wěn)如亭淵的站姿,當(dāng)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又是養(yǎng)精蓄銳,集氣以久,這一關(guān)決不好過。而既然有人吹響號角,周圍一定另有埋伏。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這個谷口,莫非就是他們的終點?

箭在弦上,騎虎難下。就算明知對手難纏,他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沖上去。

再奔出百步,人影漸漸清晰。威赫王忽然長嘆一聲:“也好,至少我不會死在簡歌手里。你不必出手,若我不敵,金角鹿冠就由你處置吧?!?/p>

許驚弦首次感應(yīng)到威赫王戰(zhàn)志全消,大覺驚訝:“既然不是簡歌的人,你又何必泄氣?”

“嘿嘿,他雖未必認(rèn)得簡歌,但卻和簡歌有一個共同點,都想置我于死地方后快?!?/p>

“你認(rèn)得他?”

“在我制定征服中原的計劃中,第一關(guān)就是奪取無雙城。而此人,就是最讓我頭疼的那個對手?!?/p>

“楊云清?”

“若是楊云清親自來,我還有幾分把握對他曉以利害,達(dá)成同盟。但面對這個只知服從楊云清命令,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收買的人,除了拼死力戰(zhàn),再無他途。”威赫王微微停頓,才一字一句地緩緩說出了對手的名號,“無雙城第一猛將,龍鳴謫!”

(未完待續(xù))

今古傳奇·武俠版2017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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