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人

日前的一天，一位和我在初中、高中都是同班的老同學來我家做客時，當他在我的擺有千八百本各類書籍的書櫥前游覽一番后，拿出一本書問我：“這本沒書皮的書你咋還保存著？”我從他的手中接過一看，見是《革命烈士詩抄》一書，就說：“我的這本書的來歷你是清楚的，而且當年在高中讀書時你還向我借去看過，我想你是不會忘記的。我為何要珍藏這本書？不說這本書是對青少年和人民進行革命英雄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教育的良好讀物，僅就我擁有這本書的過程而言，盡管這本書早已經(jīng)沒了封面和后面的十多頁，但我今后還是要一直珍藏著的。”

這位老同學的造訪，勾起我對珍藏了52年的“殘缺不全”的《革命烈士詩抄》一些往事的回憶。

我雖然從懂事起就喜歡看書，但因為家庭生活拮據(jù)，所以在中學時代讀書時從來也沒有買過書，想看書只能借同學的。1965年3月的一天，正在初中三年級讀書的我聽說同班同學×××買了一本《革命烈士詩抄》（著名詩人蕭三主編。1959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第1版。1962年6月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第2版為“增訂本”?！霸鲇啽尽惫彩绽畲筢摰?9位革命烈士的194首詩詞；扉頁后面依次有老一輩革命家林伯渠、郭沫若、吳玉章、謝覺哉的題詞，主編蕭三為第1版寫的代序《致讀者》，為“增訂版”寫的增訂本序《再致讀者》），就趕緊找他去借?？伤麉s說：“你來之前我都答應三個同學了，而且書現(xiàn)在也沒在我手里。先來后到，你是第四個，十天后我一定把書借給你看，因為每個同學只能看三天?！笔旌蟮闹形绶艑W后，×××把《革命烈士詩抄》借給了我，并說三天后的中午一定要還給他，他好借給下一個同學?？墒强斓竭€書時間時，卻還有30多頁沒有看完，這是因為我“邊看邊抄”了，就是把書中的20多首詩歌抄在了自己的一個小本子上。

為了能看完又能按時還書，因此我就在第三天上午的第四節(jié)班主任老師語文課的課堂上，把書放在課桌下偷著看了起來。讓老師發(fā)現(xiàn)后，不但書被沒收了，而且我也被驅(qū)出了課堂。事后，當我去向老師檢討并要書時，老師說：“再過三個多月就要考高中了，你還有精力看課外書，高中你是不想考了？書我一定給你，但得等你考上高中以后?！币宦犂蠋熣f等考上高中再把書給我，我急忙說：“老師，這書是×××借給我看的。他已經(jīng)答應好幾個同學看這本書了。您要是不把這本書給我，同學們都要埋怨我的?！崩蠋熉犖疫@么一說，就說：“這書我更不能給你了。是不是咱們班已經(jīng)有不少同學都看過這本書了？書確實是一本好書，但現(xiàn)在即將要中考這段時間里誰也不能看，就放在我這保存吧?！币驗闀焕蠋熸i在了辦公室的卷柜里了，所以想看這本書卻看不到的同學都埋怨我不應該在課堂上偷著看。當一個同學讓我去買一本給大家看時，另一個同學卻說：“行了，你就別難為他了。書店要是有《革命烈士詩抄》，我早就去買了?！币幌蚺c我十分要好的×××怕我因為還不上書而“上火”，就對我說：“你別著急。書被老師鎖起來更好，省得誰都向我借了。等你考上高中，老師把書還給你，我也不要了，就留給你作紀念吧?！蓖?月末，當我到班主任老師那去取高中錄取通知書時，老師也同時把那本《革命烈士詩抄》還給了我，并鼓勵我上了高中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學習，爭取三年后再考上大學。當我去向×××還書時，他雖然沒有考上高中，但卻說話算數(shù)，把書送給了我。

1965年8月，我開始高中時代的學習生活后，因為好幾個也考上了高中并與我分在同一個班級的初中時的同班同學知道了《革命烈士詩抄》已經(jīng)“歸我所有”，于是就都來向我借這本曾被老師沒收而沒看到的書。就這樣，這本《革命烈士詩抄》又開始在班級中傳看起來。最后，因為傳看的同學太多，竟被“看”得“面目全非”。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開始后不久，因為《革命烈士詩抄》中的瞿秋白、王若飛等已被打成“大叛徒”，和我同為“一派”的一個同班同學問我：“《革命烈士詩抄》中有的作者已被定為‘大叛徒了，你咋還保存那本書？現(xiàn)在都在燒‘封資修的書，你也不是不知道?！蔽艺f：“也就咱們班的同學知道。我估計誰也不會‘揭發(fā)我有這本書，別看咱們班分成了‘兩派，我和誰的關(guān)系一向都是很好的。這本書我不能燒，因為我感到那些革命烈士寫的詩太好了。革命烈士現(xiàn)在怎么又成‘叛徒了，真讓人搞不明白！要是真有同學‘揭發(fā)我，你就給我作證，說你親眼看見我把《革命烈士詩抄》這本書燒了，不就完了?！闭娴酶兄x我的那些知道我有《革命烈士詩抄》的同學，因為他們誰也沒“揭發(fā)”我，才使我的這本書沒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被燒掉。

在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后，1978年《革命烈士詩抄》“重見天日”又出版發(fā)行，后來還多次再印。但我卻沒有去購買新出版的《革命烈士詩抄》，而是一直珍藏著這本“殘缺不全”的《革命烈士詩抄》。這是因為這本書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之中。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