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飛(聊城大學 運河學研究院,山東 聊城 252059)
明清時期濟寧地區(qū)水神信仰史考
胡夢飛
(聊城大學 運河學研究院,山東 聊城 252059)
明清時期的濟寧是典型的運河區(qū)域,也是水神信仰較為盛行的地區(qū).從功能角度看,水神信仰包括兩大系統(tǒng),即與運河有關的官方河神系統(tǒng)和與祈雨有關的民間水神系統(tǒng).治運、保漕的政治目標以及神道設教、崇德報功的文化控制手段是正祀河神大量存在的原因.由于濟寧是明清河道總督駐地,故以祭祀治河有功之臣的治水人格神信仰極為盛行.頻發(fā)的水旱災害也導致了當地治水神和祈雨神的盛行,地方先賢和歷史人物成為祈雨的主要對象.當地特殊的自然和社會環(huán)境造就了水神信仰的多樣性和復雜性,這種差別和對立成為運河區(qū)域特有的社會現象.
明清;濟寧;漕運;祈雨;水神信仰
濟寧市位于山東省西南部,地處魯蘇豫皖四省交接地帶,是東夷文化、華夏文明、儒家文化、水滸文化、運河文化的重要發(fā)祥地之一.明清時期運河的流經促進了濟寧商品經濟的繁榮,使之成為運河沿岸重要的工商業(yè)城市.明清時期的濟寧既是漕運樞紐和商業(yè)重鎮(zhèn),也是水神信仰較為盛行的地區(qū).本文在依據相關史料的基礎上,在論述濟寧水神廟宇構成及分布情況的同時,探討運河區(qū)域水神信仰的差異和聯系,進而完成對區(qū)域社會信仰文化的總體性考察.為了更好地展現運河區(qū)域水神信仰的差異和聯系,本文選擇現今濟寧市管轄區(qū)域為考察視角,其范圍包括明清時期的濟寧、滋陽、汶上、魚臺、金鄉(xiāng)、嘉祥、泗水、曲阜、鄒縣等州縣,明代屬兗州府,清代則分屬兗州府、濟寧直隸州管轄.
明清時期濟寧地區(qū)水神信仰盛行,不僅信仰種類極為眾多,地域分布也極為廣泛.運道治理和漕糧運輸的現實需要導致了金龍四大王、晏公等運河水神和航運保護神的出現和傳播,頻發(fā)的水旱災害則導致了龍王、二郎神等民間治水神和祈雨神信仰的盛行.根據相關資料,本文對明清時期濟寧境內水神廟宇的數量及分布情況做出簡要統(tǒng)計(見表1).
表1 明清時期濟寧地區(qū)水神祠廟分布情況表
由表1可以看出,明清時期濟寧境內共有水神廟宇28座.當然這只是地方志中有明確記載的水神廟宇,眾多廟宇因規(guī)模較小、較為偏僻等原因,未被收入地方志之中,實際數量將遠多于此數.按照功能和屬性,可以把水神信仰劃分為兩大系統(tǒng):一是與運河有關的河神系統(tǒng),如金龍四大王、媽祖及各類運河水神等;二是與祈雨有關的區(qū)域水神系統(tǒng),如龍神等.前者和運河關系密切,為運河區(qū)域所特有;后者則較為常見,與運河或漕運沒有太大的關系,屬民眾普遍信仰的神靈.當然這兩種神靈也非截然對立的,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互相轉化.金龍四大王、媽祖等外來水神由于受到所在區(qū)域歷史文化的影響,多少會沾染上些許鄉(xiāng)土特色;同樣的道理,因為運河的流經以及伴隨運河而來的各類人群也會給運河區(qū)域范圍內的龍王等民間水神打上運河或漕運的烙印.
金龍四大王為國家正祀河神,也是明清時期運河沿線區(qū)域最具代表性的水神.濟寧天井閘北岸有金龍四大王廟,建時不詳,正統(tǒng)十三年(1448年),漕運參將湯節(jié)重修.廟宇宏闊壯偉,成為南來北往各色人等爭相謁拜之處.明代大學士陳文《重建會通河天井閘金龍四大王廟碑》記載:“濟寧州城南東去五十步有閘,曰會源,……創(chuàng)于元,歲久復新,國朝因之,更名天井.凡江浙、江西、兩廣、八閩、湖廣、云南、貴州及江南、直隸、蘇、淞、常、鎮(zhèn)、揚、淮、太平、寧國諸郡軍衛(wèi)有司,歲時貢賦之物道此閘趨京師,往來舟楫日不下千百.舊有金龍四大王廟,凡舟楫往來之人皆祈禱之以求利益,歲久頹毀.前總督漕運右參將湯公節(jié)俾州衛(wèi)官屬及郡之義士捐資以更新之.經始于正統(tǒng)戊辰(正統(tǒng)十三年,1448年)十月三日,至臘月而廟成.三間五楹,高二丈一尺,廣三丈四尺,深二丈三尺.視舊廟基址規(guī)模益寬廣,壯麗數百倍矣.……予時總督浙江糧餉七十余萬石,載巨舫凡四千具,經是閘,感神蔭相得以天虞,于是謁廟而拜焉.……予歷觀自呂梁、徐州以達臨清,凡兩岸有祠,皆祀金龍四大王之神.今之神祠,雖不可考,而歷代祠祀如此,謂非陰相默佑有功德于民者,能如是乎?”[1]
邑人鄭與僑所作《張家橋金龍山神廟記》記載:“漕渠穿于唐武德間,尉遲恭鎮(zhèn)盧龍時運道也,在濟境者,惟泉是賴.自有明宋尚書禮引汶灌濟,以北引泗灌濟,以南泉之涓滴皆軍國命脈所關,故泉政益重.……濟當東南三十里曰張家橋,蓋昔人跨梁于泗以通鄒滕之往來者.……歲癸巳(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河決數十丈,總河楊公亟檄運河丞李公治之,不逾月而工成.甲午(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復決,繼李者為佟公與郡侯韓公,復加修筑,工較前益監(jiān),堤較前益厚,于是河流順軌,水盡歸漕,而民田亦大稔,文學熊君謂人事盡矣,仍當乞靈于神,創(chuàng)建金龍四大王廟于堤上,選材征力成于眾善信者什之二,文學自備者什之八.”[2]
隆慶元年(1567年),南陽新河完工,為酬神報功,總理河道朱衡在魚臺縣南陽鎮(zhèn)建新河水神廟.朱衡《魚臺縣新建金龍四大王廟記》記載:“嘉靖四十四年乙丑八月十七日,工部以黃河水決沛縣,橫截運道,彌漫數百里題請.先帝憂之,命舉才望大臣往治.時臣衡以吏部侍郎擢南京刑部尚書,將行,會推河道工部尚書,命抵濟寧,議開新河.越丙寅九月九日,河通,漕舟悉達京師,行次德州,先帝下諭,問奉敕命建廟魚臺新河堤上,以答神庥.不數月而工成,因識其緣起于石”.[3]隆慶六年(1572年)六月,因“漕河橫益,運道阻艱”,遣兵部侍郎、總理河道萬恭前往魚臺致祭金龍四大王.祭文曰:“茲者漕河橫益,運道阻艱,特命大臣總司開溶,惟神職主靈,源功存默相式用,遣官備申祭告.伏望鑒茲重計,紓予至懷,急竭洪瀾,佑成群役,俾運儲以通濟,永康阜于無疆.謹告.”[1]
濟寧天后宮,又名海神廟、天妃宮,在天井閘運河北岸,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總河李清時建.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賜山東濟寧天后宮“靈昭恬順”匾一面.河道總督李清時在其奏折中云:“竊照濟寧城舊有天后殿宇,規(guī)模不大,設像奉祀,靈應昭然.臣因廟宇傾頹,曾經略為修整.前因三月間在天津行宮面懇圣恩賞其匾額,以隆祀典,仰蒙皇上御書‘靈昭恬順’四字頒賜懸掛.臣隨照式鉤摹制就匾額送至天后廟內,擇吉于五月初七日懸掛正中.”[4]濟寧天后宮的位置在大閘口橋迤東,運河北岸街路北,約在今天的太白廣場東側得月樓旁.廟內供祀媽祖,又稱海神娘娘,即神化了的北宋時期福建莆田人林默娘.當年,海路客商經長江入運河航運到濟寧者,都要到這里進香參拜,祈求航運安全.此廟兩進院落,天后殿前有山門,殿后院內建有梳妝樓.清末,漕運終止,香火冷落,廟宇漸趨殘破.民國時期,濟寧縣當局為了保護殿內的5尊明代珍稀彩繪泥塑造像,要求地方商家如有志愿出資修繕廟宇,保護好塑像者,即可利用這里設店營業(yè).結果由泰盛醬園馬姓承擔.拆除了山門,改建為店面3間.整修了天后殿,5尊明代塑像都進行了開光,并用紅漆木柵圍護.對后院三開間的梳妝樓修整后,將其用作該店庫房.1947年7月,解放戰(zhàn)爭中,此廟連同大閘口運河北岸街,以及土山兒市場,全部被國民黨軍整編72師縱火焚毀,片瓦無存.此后,民眾重建的街道,因財力有限,已是灰廈草房,雜亂無章,面目全非.
“功莫大于治河,政莫重于漕運”.[5]明清時期漕運和河工關系國計民生,備受統(tǒng)治者和社會各階層重視.頻繁的河漕治理活動使得運河沿線區(qū)域治水人格神信仰極為盛行.《禮記·祭法》規(guī)定:“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6]在這個標準下,有功于民的人物得以經由制度化方式納入國家祭祀體系.道光《濟寧直隸州志》記載河神總祠在東小門外運河岸上南池右,康熙六年(1667年),總河楊茂勛建,題請敕封.“廟內中祀為金龍大王,像左有英猷侯蕭公,像右為順天王晏公像,并敕封,又有靈佑襄濟黃大王牌新設.今祠中又有朱大王像,敕封朱大王鎮(zhèn)東侯,楊四將軍鎮(zhèn)西侯,九龍將軍鎮(zhèn)南侯,張將軍鎮(zhèn)北侯及柳將軍神位,總河楊茂勛有記.”[2]清末,漕運終止之前,每年農歷二月初二日,祭祀龍君的活動是隆重的.屆時,駐濟治河與漕運兩方面的官員,齊集到河神總祠,供禮焚香,參拜、布施.而后,“龍君”木雕坐像,還要被移請到輦中,8名伕役抬著輦架,去街市“出巡”,執(zhí)手旗幡、儀杖、傘扇的隊列前行,樂隊鼓樂齊鳴,街巷兩側觀者如堵.當年,運河上航行的船隊過濟時,如在碼頭停靠,裝卸貨物,該船幫人員都要去河神總祠參拜.他們成群結隊,高舉船幫旗號,抬禮進香,鼓樂喧鬧,祈求航運平安,場面相當隆重.20世紀30年代初,濟寧縣當局在河神總祠設置了“民眾教育館”.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后,日軍侵占濟寧,在這里設“日本國僑民小學”.1946年秋,國民黨軍84師181旅修筑城防工事,此廟被全部拆除,夷為平地.[7]濟寧禹王廟在南門外,舊在義井巷(運河路中段義井巷路東),康熙初,運河同知王有容移建南門外(今之太白廣場明月樓西側).[2]民國時期,僅存禹王殿三間,建在高約2 m的石砌臺基上.殿頂歇山式,飛檐翹角,斗拱承托.門楣正中鑲嵌石匾,上書“禹王宮”三字.殿門兩側豎立元、明、清三代修廟記事碑數簡.廟后,與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所建紀念治河名臣靳輔的“靳文襄公祠”僅一墻之隔.1947年7月,被國民黨軍整編72師縱火焚毀.[7]濟寧報功祠在南門東土阜上,原祀尚書宋禮、萊陽周長、平江伯陳瑄、侍郎金純,有司春秋秩祀.隆慶六年(1572年),總河侍郎萬恭致祭.康熙十六年(1677年),總河靳輔于中央奉祀神禹,以諸賢配.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總河姚立德增元明以后治河有功諸臣.”[2]此外,濟寧城內還有祭祀明漕運總兵官陳瑄的陳恭襄侯祠、祭祀清代河道總督靳輔的靳襄公祠、祭祀河道總督栗毓美的栗恭襄公祠、祭祀河道總督李清時的李公祠等.
萬歷《汶上縣志》記載禹王廟在南旺分水口北岸,正德十二年(1517年),主事朱寅建,后更名漕河神祠.[8]宋尚書祠在分水龍王廟西,永樂初,尚書宋禮開會通河有功,正德間,奏請建祠.弘治十七年(1504年),工部左侍郎李鐩在其《請建祠疏》詳細論述了宋禮的治河功績:“臣考得永樂初年,我太宗文皇帝定鼎北京,首務漕運,繼因濟寧至臨清漕道枯涸四百余里,不通舟楫,陸挽肩輸,勞費萬倍.尋命前工部尚書宋禮務求疏通,本官果能上體國憂,下憫民困,勞心焦思,廣詢博訪,能用汶上縣老人白英之言,于東平州戴村社地方,汶水入海故道筑一土壩,遏截汶水西流,盡出南旺龍王廟前分流,三分往南,接濟徐、呂;七分往北,直達臨清,會合漳衛(wèi)諸水,下至天津.從此漕運遂通,開國成務,實賴此舉.”[5]隆慶六年(1572年)六月,遣總河萬恭致祭于工部尚書宋禮.祭文曰:“茲者漕河橫溢,運道阻艱,特命大臣總司開濬,惟神功存運道,廟食明時,凡前事之不忘,洵后人之表式,是用遣官備申祭告,所望監(jiān)茲重計,紓予至懷,急靖洪瀾,佑成群役,俾運儲以通濟,永康阜于無疆”.[1]
白老人祠在戴村龍王廟后,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主事胡瓚建.[8]胡瓚在其重修《白老人祠記》中論述了崇祀白英的原因:“《祭法》‘有功于民則祀;御災捍患則祀,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英,故人也,安得先乎神禮,每祀必祭土地,謂其為廟佑之主也,神矣,安得共人而齒為昭穆也.同堂者非以異室而正其非者,非之非者也.夫以人配神,唯郊祀有之,論其功也,英于漕渠忱有功矣;于汶之性得無少,拂然且絕地脈哉!或曰英不當祀歟,曰又非也,禮有其舉之莫可廢也,故廟之.……今天下第一不得英耳,安得如英也者,而用其策,何憂河決哉!故像從新寵,昭其報也;號從舊名,紀其功實也.”[8]雍正四年(1726年),加封白英為“永濟之神”.同治年間,三次對其進行加封.同治六年(1867年),加封其為“永濟靈感之神”.同治七年(1868年),加封為“永濟靈感顯應之神”.同治十一年(1872年),加封為“永濟靈感顯應昭孚之神”.光緒五年(1879年),加封其為“永濟靈感顯應昭孚昭宣之神”.“白英形象的變遷既是政府社會管理的需要,也是對民間精英人物的肯定,同時說明了運河的重要性”.[9]
以上諸神共同的特點是為明清國家所崇祀,因治理運河或保漕之功績而受到官方的褒封和崇祀,他們“或生為名臣,能御災捍患;或有功德于民者,故歿而為神;或有陰翊國家,保佑生民,皆足以崇奉祀,以求福利也”.[10]“這些水神的神化過程有著各自不同的契機和原因,但是保運漕運的政治特征,是其形式基礎”.[11]“明清國家的先賢祭祀目的可歸結為三點:(1)報功,即后人對先賢功德的報答;(2)祈福,即把先賢神化,視作陰間主宰,擁有看不見的助力,敬重先賢可獲默佑;(3)崇德,即通過木主、祠宇等固化物和一定的儀式,營造肅穆氛圍,強化忠孝精神,敦往勸來,崇德象賢,使后人觀感興起,矜式揚勵.”[12]河漕官員和地方官員通過為治水功臣修建祠廟、撰寫碑文、祭祀神靈等活動,向民眾灌輸和傳達祭祀理念,在崇德報功的同時,亦發(fā)揮了社會教化的功能.
除人格化神靈以外,運河沿岸地區(qū)還有眾多與運河相關的自然河神或天然水神.這些河流大多為運河提供水源,對保障運河的正常通行具有重要作用,因而得到明清官方的敕封,并列入國家祀典.道光《濟寧直隸州志》記載濟寧漕河神廟:“舊在天井閘上,總河舒應龍移于運河北岸,所祠有諸湖神、汶水神、大河神、洸水神、泗水神、百泉神、濟水神.”[2]漕河神廟位于南門甕城東側的南北街路東,規(guī)模僅一進院落,建筑物由青磚、黃綠琉璃瓦砌成.山門牌樓式三開間,明間高懸“漕河神廟”額匾.院中建單檐歇山式大殿三間,形制壯麗.此廟背后即甕城東墻.清代中期,漕河神廟另立在總河院署內,此廟雖廢,但仍有香火,保存完好.1940年春,被日偽當局拆毀.[7]泗水縣泗水神廟在縣東五十里陪尾山上,“前代封仁濟侯,明改正今稱.嘉靖二十一年,知縣蔣某重修,以二月二日致祭”.[13]
龍神信仰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從隋唐開始,佛、道盛行,佛、道中龍王的神話傳說與早期民間的龍王信仰糅合在一起,龍神的地位逐步提高,被尊奉為龍王,各地的江、河、湖、海、泉、閘、壩等凡是有水之處皆有祭祀龍王的或大或小的廟宇,信仰十分廣泛.隨著龍文化的形成以及龍神信仰的普遍,龍王被賦予更多的神能.明清時期,龍王除了行云布雨之外,又增添了諸如行保障航運安全、防洪護堤等職能.
道光《濟寧直隸州志》記載濟寧龍神廟在運河北岸,舊在南門外,明洪武二年(1369年),同知劉大昕建;永樂元年(1403年),知州李顯忠修;弘治六年(1493年),判官李賓重修;萬歷時,尚書舒應龍移于運河北岸.南北往來的漕運兵丁、船夫舟子和商賈無不祭拜于此.“濟故當漕艘孔道,商民帆檣往來其地者,無不乞靈龍神.”[2]
南旺分水龍王廟位于汶上縣南旺鎮(zhèn),建于明永樂年間.明朝初期,工部尚書宋禮和汶上民間水利家白英經過勘察,在戴村筑壩遏汶,實施了南旺分水樞紐工程,使汶水西行,從南旺入運,七分北流,以濟漳衛(wèi);三分南流,以濟黃淮.為酬神報功、鎮(zhèn)壓水患,建龍王廟于分水處,故稱“分水龍王廟”.萬歷《汶上縣志》記載分水龍王廟:“在南旺湖上,汶水西注分流于此,國初敕建,春秋秩祀.天順間,主事孫仁重修,學士許彬為之記.”[8]隆慶六年(1572年)六月,遣總理河道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萬恭致祭于分水龍王之神:“茲者漕河橫溢,運道阻艱,特命大臣總司開濬,惟神職司水道,捍患御菑,式用遣官備申祭告.端望監(jiān)茲重計,紓予至懷,急靖洪瀾,佑成群役,俾運儲以通濟,永康阜于無疆.”[1]
萬歷九年(1581年),工部主事馬玉麟《重新分水龍王廟記》亦記載了重修分水龍王廟的原因和經過:“南旺舊有分水龍王廟,萬歷八年,余初蒞任,百務未舉,志于鼎新而未暇也.明年二月,大宗伯新會潘公至,曰疇昔室人夢與神語愿助余貲,子其為我新之.余唯唯于是,亦捐余貲,擇日命工飾其廟貌,潔其堂廡,始于四月十五日,而畢工于二十七日,蓋百年之故址煥然一新,而神靈益妥矣.抑聞之志云南旺視他地為特髙,號曰地脊,勢若建瓴,此汶水所由分也.繇斯以談昔人立廟之意,豈非以茲地之水易泄而難蓄,而覬神陰相其源流也耶?國家歲漕五百萬石給京仰,賴會通一河,而南旺僅以汶、泗、諸泉之水供五百萬石之運,微神力孰能保障于無虞也.”[1]河漕官員重修和祭祀廟宇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治運和保漕,從中可以看出,南旺分水龍王廟與運道、漕運關系之密切.
明清時期濟寧地區(qū)的龍神廟宇有兩類,(1)具有治運、保漕功能的龍王廟,如前文提到的南旺分水龍王廟、濟寧龍神廟等;(2)地方官民用于防治水災、祈求降雨的龍王廟,即傳統(tǒng)意義上的龍神廟宇.道光《濟寧直隸州志》記載五龍宮在東南隅一天門,明萬歷年間建,乾隆五十年重修.道光十七年,總河栗毓美再次重修.井泉龍廟在城南隅扁擔街,順治三年、道光十九年重修.[2]光緒《魚臺縣志》記載龍王廟在東關外郭堤上.[14]光緒《嘉祥縣志》記載龍王廟:“在北門內,春秋仲月與風云雷雨山川壇同日祭.雍正五年,疊加封號,州縣立廟著為祀典.”[15]金鄉(xiāng)縣龍神廟在北門外,明知縣高魁建.[16]光緒《滋陽縣志》記載龍王廟在東關黑風口,明嘉靖間,知縣李芝茂重修.[17]光緒《泗水縣志》記載龍神廟:“在東門里路北,按龍王即雷雨之神也,故《會典》不載.”[18]這些龍神廟宇距離運道較遠,治水和祈雨是其主要功能.
民間信仰在促進地域文化認同方面亦有顯著功效,這在地域色彩濃厚的鄉(xiāng)土神靈祭祀上體現得最為明顯.“所謂地域文化認同,指居于某一地域的民眾或與此地有聯系的人對本地文化的傾向性歸屬與認可.”[19]“祭祀圈”一般是指以一個主祭神為中心,信徒共同舉行祭祀活動所屬的地域單位.通過共同祭祀神靈,神靈所在地的民眾逐漸形成一個帶有濃厚地域特色的“祭祀圈”.“人們透過共同神明信仰,舉行共同祭祀活動,將地方上人群整合起來,維系一體的意識與感情.”[20]“在祭祀神明之過程中,可形成之祭祀組織或活動逐漸成為凝聚居民命運共同體媒介.”[21]“祭祀圈實際上就是地域文化的具現,它對塑造社區(qū)地方感、整合區(qū)域內民眾的凝聚力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22]
嘉祥縣崇祐廟:“即惠濟公廟,在縣南十五里青山之陰,《通志》云廟與焦王城相近,祀古焦王,有漢建寧元年碑,著其靈應,號青山君.晉永安間奉車都尉、金鄉(xiāng)申宏立石為頌.宋崇寧元年,敕廟為崇祐,封靈應侯.宣和三年,加封惠濟公.宋元以來,禱雨祈晴輒應”.[2]“當春夏之交,乞靈者數百里不絕.”[15]金大德七年(1303年),東昌教授趙衡正《惠濟公廟記》云:“大德五年夏五月旱,大中大夫、濟寧路總管睦公使知事宋鐸請禱于神,汲水半瓶,負至壇次,是日果大雨.明年三月復不雨,農艱播種,公乃詣祠祈之,雨遂盈尺.東作遍野,隴畝無隙.六月中旬,禾稼吐秀,復苦旱.即命經歷王明來祀,應時雨澍,歲乃有秋.”[15]嘉祥縣翁翁廟:“在范山石,延祐五年,百戶楊旺建,水旱禱之輒應.”[15]
咸豐《金鄉(xiāng)縣志略》記載金鄉(xiāng)縣貞姑廟在:“城西柳園村,明嘉靖時建,曰邵姑廟,知縣彭鯤化改名貞姑廟,為之記.相傳即魯秋湖妻,不可考,里人祠之,祈雨立應”.[16]乾隆《兗州府志》亦記載嘉祥縣平山廟:“在縣南五十里平山上,相傳魯秋胡妻邵氏貞烈為神,祈禱輒應.山下戊戌鄉(xiāng)居民多邵姓,即氏族裔也.”[13]因歷代區(qū)劃沿革而稱呼有異,諸說實屬一地.“邵氏后人對邵氏非常崇敬,逢年過節(jié)都要到廟里祭祀.若遇干旱之年,他們便到這里祈雨,屢有靈驗.”[23]
明代以前,濟寧地區(qū)是典型的農耕社會,民間信仰較為單一和正統(tǒng).進入明朝以后,由于運河的流經,在漕運、河工等社會因素的影響下,這種狀況逐漸發(fā)生了變化,“一些以前山東民眾從不知曉的神祗開始在運河流域出現,并漸漸融入當地的社會生活,成為土著居民和客居人口共同的信仰對象,促使這一區(qū)域的民間信仰更加多元化.”[24]其主要表現就是金龍四大王、晏公、媽祖等外來水神的出現和傳播.除此之外,即使是之前看似與運河無關的龍神等神靈,在運河、漕運的影響下,也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在距離運河較遠的嘉祥、金鄉(xiāng)、滋陽、曲阜等地區(qū),同樣是水神,卻因承載著當地的歷史和文化,呈現出強烈的地域特色和鄉(xiāng)土氣息,幾乎看不出受運河影響的痕跡,更多地成為當地官員和士紳強化地域認同、實施社會教化、維護地方社會秩序的一種手段.相較與非運河區(qū)域,運河區(qū)域范圍內水神信仰的這種多樣性和差異性更為明顯,成為運河區(qū)域社會變遷的重要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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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ical Investigation on Water God in Jining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HU Meng-fei
(Research Institute of the Canal, 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252059, China)
Jining was a typical canal area and also a place where the worship of Water God was more prevalent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From the functional point of view, the worship for Water God includes two system, one is the official River God system related to the canal, and the other is the folk Water God system related to rain praying. The political object of canal controlling and water transport protection, and the cultural control means of moral integrity are the reasons for the existence of a large number of official river gods. Jining was the administrative station for the governors in charge of river management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y, so the personality worship of the meritorious persons responsible for river governance is very prevailing. Frequent floods and droughts have also led to the worship prevalence of the local water god and rain god, while the local sages and historical figures became the main worship objects of rain praying. Special natur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created the diversity and complexity of the Water God worship, and the difference and confrontation became the unique social phenomena of canal regions.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Jining; water transport; pray for rain; worship for Water God
2016-10-16
山東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基金資助項目(16DLSJ07);聊城大學博士科研啟動基金資助項目(321051519)
胡夢飛(1985-),男,山東臨沂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為明清史和運河文化史.
B933
A
1008-536X(2017)02-00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