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時雨
在所有的家具中,床是我們不可缺少的,也是我們一輩子親密接觸最多的。
床,是我們?nèi)松猛镜钠瘘c。當(dāng)我們即將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母親在床上呻吟著,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下來。當(dāng)聽到我們第一聲嘹亮的啼哭,幸福的笑容終于在她們疲憊的臉上舒展開來。
床,也是我們?nèi)松猛镜慕K點。彌留之際,在我們的體內(nèi),大大小小的河流,流速越來越緩慢,胸腔的鼓點也漸次微弱。我們滿懷歡欣,安靜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那時我們仿佛看到天空是一片金色的光明,靈魂正掙脫軀殼,像一只蝴蝶,張開翅膀,向上,飛翔……
床有貴賤之分,如今買一張床,貴的要好幾萬。十多年前我在東莞一個家具廠上班,每個月最后一天都要和小艾去公司的展廳盤點。展廳里有沙發(fā)、茶幾、書柜、衣柜、床。床上有床墊,還有被套、枕頭、床單等。那些擺在床上的價格牌上數(shù)字都是五位數(shù)的。我的一個月工資不到兩千塊,在公司上一年班,也只能買一張價格中等的床。我真想躺在展廳的床上美美地睡幾個小時。
那年夏天,我離開東莞到深圳找工作。妻子剛剛在西鄉(xiāng)的黃田村租了一個五六平方米的小房間。晚上,我雇了一輛車,把生活用品搬到了黃田。當(dāng)我們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到四樓房間里的時候,已經(jīng)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正想坐在床上歇會兒,門突然咚咚咚響了起來。我大驚失色,以為是查居住證的治安員。打開門,原來是房東,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她收了房租后,說這張床可不能給你們。我想,沒有床可怎么睡覺???去舊貨店買一張,也要兩百多塊呢。妻子對房東說,你老公答應(yīng)了的,床給我們用。房東說,別的租客可都是自己的床呢。妻子求道,你看我們搬都搬進來了,一張床,就算了唄。房東笑了笑說,那就給你們算了。我的心如釋重負,一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床是婚姻的見證者、親歷者,主人愛情幸福與否,床有它的發(fā)言權(quán)。在床上說著喁喁情話,纏綿著?;蛘呤菬o休止的爭吵,互相背對著對方睡下,默默地流淚,沉重地嘆息。床都看見了,也聽見了。
最悲慘、失敗而又無可奈何的婚姻就是同床異夢了。唐婉寫的“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大抵就是這樣的婚姻。
那些勤奮的人,珍惜時間的人常常說,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是的,大地是一張我們?nèi)蘸蠊餐瑩碛械拇T大無比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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