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東
感謝《大美術》雜志朱曉軍先生向我推薦鄧家安,我一直留意新一代正在成長的畫家群體,為我們“未來之星”畫展尋找適合的參展人。我一個人的接觸面畢竟有限,非常希望有人舉薦新人。
在一個接近下班點的下午,我急急忙忙趕到《大美術》雜志,鄧家安從手機上給我劃拉了幾幅畫的照片。印象最深的是一張略為夸張了流線的明式黃花梨圈椅上,一位長裙像花一樣倒扣在坐墊上的美女,椅圈的扶手一段成了美女雙臂倚欄品茗的支撐。太神奇了,如一個袖珍人撒開裙擺盤坐在椅子上,裙擺只占去坐墊的三分之一。這不是玩偶,是典型的低眉專注于茶杯的古典美人。他顛覆了我們的視覺,椅子是個真實古典器物,美女也是慣常在中國畫中所見。如果美人端坐在椅子上,你就不會吃驚,至多只能贊嘆其芳容或玉指,而鄧家安這幅畫讓我著實好好地欣賞了一下椅圈和靠背板上黃花梨的鬼臉紋,還有坐墊上的圖案。說得玄虛一點這可以叫做多中心表達,或者就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其實我和鄧家安都不是這么想的。
我們簡單地交流了幾句,我說的是美術生態(tài),現(xiàn)在就缺專事供人欣賞的中國畫,不缺政府倡導的主題創(chuàng)作,不缺標新立異的搞怪,不缺號稱捍衛(wèi)傳統(tǒng)的筆墨游戲,更不缺兼而有之的粗制濫造。好的畫和好的畫家,偶爾也有,但缺少長出好畫、好畫家的自然生態(tài)。因為前代傳世書畫的財富效應,書畫投資成為熱門,如果一幅畫在我們眼前都沒有欣賞價值,怎么可能投資收藏指望賣給后代人呢?鄧家安認同我的觀點,他說畫畫就是感覺上的享受,對于創(chuàng)作者和賞畫人都一樣。趙飛燕的金盤、安祿山的木瓜、武則天的鏡子、壽昌公主的床,可以同時放在秦可卿的房里,只要是美的、和諧的,一切都可以呈現(xiàn)在畫面上。
呈現(xiàn),是藝術家最需要的一個好詞,把匠心獨運的想法,用嫻熟的技藝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像捏泥人、玩雜耍,圍觀者看的是絕技,而不是熱鬧。中國畫從成熟至今已經一千多年,內容和圖式的變換總是有限的,而每個藝術家獨立的追求才是無限的,他們首先要領略已有的經典,從中獲取必不可少的技法,然后畫出與這個畫種一脈相承,同時又不同于前人的畫卷。
決定為鄧家安辦畫展,幾乎就是霎那間,畫冊拍照時我才去看他的原作。有一幅《煮茶圖》,茶海、果盤、火爐、汲水的童子,依次都畫在一張木質茶案上。畫家慣常都在試圖還原生活,自己是畫外人,他畫的不是畫,而是一物一景的現(xiàn)實。鄧家安打破了時空的次序和尺度,打破了畫家與畫面的邏輯,他說自己畫的是畫,甚至是畫中畫,見過、想到的中國畫元素都可以混搭在同一畫面,并且不是為了任何哲學寓意,他只刻意追求每個細節(jié)的精致和畫面的賞心悅目。
我們說,應該建立一個以欣賞為主旨的中國畫協(xié)會,聚集起同樣理念的人,重建美術生態(tài)。這當然是笑談,顯然我們無力為之,但我相信有很多新生代藝術家已經覺悟,正在為走向中國美術的新時代而默默地積蓄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