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越
在2000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能夠將青銅煉鑄打磨得極其精細,甚至連祭祀品和建筑都細致刻畫,在貯貝器上,我們至今仍然可以看到當時古滇人的生產(chǎn)、祭祀、納貢、打獵、娛樂等場景。
滇文化的重現(xiàn)
1955至1960年﹐云南省博物館在晉寧石寨山先后4次發(fā)掘了50座墓葬。晉寧縣漢代為益州郡滇池縣地﹐益州郡置於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 109)﹐為滇王國故地。根據(jù)第 6號墓出土一方金質(zhì)蛇鈕“滇王之印”﹐證實此處為滇王及其臣仆的墓地﹔并證實《史記·西南夷列傳》所載滇國之事基本可信。
隨著同一文化類型的墓葬和器物在滇池周圍及鄰近地區(qū)不斷發(fā)現(xiàn)﹐對其文化面貌的特點﹑發(fā)展演變情況的認識日益清楚﹐以石寨山滇墓為代表的這種青銅文化﹐可稱之為“滇文化”。
滇國是我國西南邊疆古代民族建立的古王國,其存在時間相當于戰(zhàn)國秦漢時期。滇國的疆域主要在以滇池地區(qū)為中心的云南中部及東部地區(qū),境內(nèi)的主體民族是中國古代越系民族的一支,被歷史學家慣稱為滇族。
西漢武帝時期,漢王朝致力于開發(fā)西南地區(qū),并于元封二年兵發(fā)滇國,降服了滇王,建立了益州郡,同時賜“滇王之印”,并允許滇王繼續(xù)管理他的臣民,滇池地區(qū)正式納入了漢王朝的版圖。東漢中期,隨著漢王朝郡縣制的推廣、鞏固以及大量漢族人口的遷入,滇國和滇族被逐漸分解、融合、同化,最終消失了,古滇文明徹底失落。
歷代典籍文獻對云南古代的歷史記載甚少,見于漢代司馬遷《史記》也只廖廖數(shù)語:“西南夷君長以什數(shù),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shù),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shù),邛都最大,此皆魋結,耕田,有邑聚。”自漢代以來的2000多年間,由于沒有新的資料,學者對“滇”是否存在保持懷疑。
石寨山的大發(fā)現(xiàn)
1953年,一位姓汪的古董商拿了幾件青銅器來到云南省博物館,請求鑒定其價值。博物館業(yè)務人員順其線索對晉寧石寨山進行了考察,后經(jīng)國家批準先后于1955年、1956—1957年、1958年、1960年、1996年進行了五次考古發(fā)掘,共清理墓葬86座,出土大量銅、鐵、金、銀、陶、玉石、瑪瑙等質(zhì)地的文物,其中以鼓、貯貝器、扣飾等各式各樣造型生動、形制古樸的不同于中原地區(qū)的青銅器最具特色。
最值得大書特書的是, 在石寨山6號墓中出土了黃金質(zhì)地的“滇王之印”,這不但確證了“古滇國”的存在,同時也證明了《史記》文獻記載的可靠?!暗嵬踔 ?的印章形制,根據(jù)《漢舊儀》當屬列侯的規(guī)格,但卻是王印,這表明滇王國同西漢中央王朝有著密切的政治關系?!暗嵬踔 爆F(xiàn)入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為國家一級文物。
云南石寨山古墓群的發(fā)現(xiàn)使沉睡2000多年的古滇國歷史重新浮出水面,云南兩次召開了高水平的國際學術會議,其代表性器物曾多次赴境內(nèi)外展覽。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蔣志龍介紹,60年來對滇文化的研究從釋讀墓葬出土器物入手,但目前還有許多未解之謎,如墓地找到了,但沒有發(fā)現(xiàn)滇人生活的遺址。
2008年至2010年,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美國密歇根人類學系聯(lián)合開展滇池流域史前聚落遺址的調(diào)查工作,中美雙方團結協(xié)作取得重要成果,初步摸清了滇文化遺址在滇池盆地的分布規(guī)律、規(guī)模大小。聯(lián)合吉林大學邊疆考古中心對滇文化主體族群的體質(zhì)特征進行了分析,通過對金蓮山墓地的現(xiàn)場人骨的鑒定分析,作出了“滇人”以家畜飼養(yǎng)業(yè)為主、魚類為輔的食性分析,植物類食物則以水稻為主。
2001年,晉寧石寨山的發(fā)掘因“具有重大的科學研究價值、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過重大的社會影響、在中國考古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被列為“中國20世紀百項考古重大發(fā)現(xiàn)”之一。
古滇國的銅照片
石寨山古墓群現(xiàn)屬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位于云南省晉寧縣上蒜鄉(xiāng)石寨村,它是戰(zhàn)國至漢代滇王及其家族臣仆的墓地。出土器物種類繁多,有青銅器、金器、銀器、鐵器、玉器、海貝等。青銅器多采用失蠟法鑄造,其中鑲嵌、鎏金、雕刻、錫合金已達到較高水平。青銅器種類有兵器、生產(chǎn)工具、生活用具、貯貝器、樂器、裝飾品等。出土的特殊器物“貯貝”上,鑄有各種人物活動圖,如祭祖、戰(zhàn)爭、紡織、農(nóng)耕等場面,被學者稱為釋讀古滇歷史的“銅照片”。這些青銅器工藝精湛、造型優(yōu)美、裝飾華麗、雕鑄生動、風格獨具,是罕見的古代工藝品。本期重點介紹晉寧石寨山文物中的一個特殊部分:貯貝器。
古滇人所用的貨幣是海貝。所謂“貯貝器”內(nèi)裝的就是這些海貝,它們是古滇人所使用的貨幣以及入葬時埋藏的財寶。這些滇人身處中國內(nèi)陸,但是卻與西亞、南亞和東南亞民族有著密切的貿(mào)易往來。
在滇池之濱發(fā)現(xiàn)的青銅貯貝器有多種形狀,這些貯貝器主要用來盛裝貨幣——貝殼,同時還具有較高藝術審美價值。尤其是貯貝器的器蓋上,采用了分鑄再焊接的技法,裝飾了許多立體雕像。這些雕像既有人物,也有動物,雕琢細膩,形象生動,有如一部縮影的滇國人文歷史和自然歷史。
貯貝器器蓋上的人物形象,又大抵可以分為奴隸主、貴族、奴隸、士兵等幾類。古滇國是一個奴隸制國家,所以奴隸主與貴族的形象在滇國青銅器上很常見。
貯貝器器蓋上的動物,有牛、羊、馬、猴、鳥、虎等多種,尤以牛形為最多,因為牛是表示富有的象征。
例如一件七牛貯貝器,高19.5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為西漢時期器物,現(xiàn)藏云南省博物館。該器上圓下方,平底四足,器蓋呈斗笠狀,頂端有一圓孔,四周焊接立牛七頭,順時針方向排列,牛角彎且長,四肢呈直線,為靜立狀,形態(tài)嬌小可愛。
滇國青銅貯貝器上的牛飾,從一牛到八牛不等,人們把牛這種代表財富的形象搬上貯貝器,其寓意不言自明了。
部分典型貯貝器:
四牛騎士虎耳貯貝器
高50厘米,蓋徑26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亦為西漢時期器物,現(xiàn)藏云南省博物館。該器屬于束腰筒狀貯貝器,腰部內(nèi)收,兩側飾對稱虎耳,底部有三個獸爪形足。器蓋上焊接一組立體雕像,分為里外兩層。外層是四頭肥碩的犍牛,呈逆時針方向排列。里層臺上一立馬,昂首嘶鳴,馬上有一騎士,雙手控韁,腰間佩劍,通體鎏金,顯得格外醒目突出。在眾牛的環(huán)繞下,一位鎏金佩劍騎士突現(xiàn)眼前,它告訴世人:他是古滇國的一位重要人物,不是奴隸主,就是貴族。
紡織場面貯貝器
高21厘米,蓋徑24.5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1號墓出土。體現(xiàn)了當時的生產(chǎn)場面,其中居中高大坐者為女主人坐像,周圍的女奴在忙于紡織。
詛盟場面銅貯貝器(圖見54頁)
蓋徑32厘米,底徑29.7厘米,此器出土時器內(nèi)貯貝300余枚,上鑄圓雕立體人物127人(殘缺者未計入),以干欄式建筑上的人物活動為中心,表現(xiàn)了滇王殺祭詛盟的典禮場面。此貯貝器器身呈筒形,腰微束,兩側有對稱的虎形耳,底部有3只獸爪足。蓋上鑄1間干欄式房屋及各種人物127個(未計殘缺者)。房屋建筑主要由屋頂和平臺構成。屋頂呈人字形,平臺由小柱支撐,上面高凳上垂足坐著一位主祭人。這位主祭人的周圍放置16面青銅鼓,其左前方和右側均為參與祭祀者,面前擺放著祭品。平臺左右兩側為椎牛刑馬、屠豕宰羊等場面。平臺之后有擊打青銅鼓和錞于的,有待刑的裸體男子和持器盛物的婦女等。
《華陽國志·南中志》中論當時的南中習俗說:“其俗征巫鬼,好詛盟、投石、結草,官常以詛盟要之?!庇帧督▽幙ぁの犊h》條下云:“有明月社,夷、晉不奉官,則官與共盟于此社也?!倍颊f明詛盟為古代西南民族中極為盛行的一種風俗,凡有重大事件都要用盟誓來約束,設立祭壇,供奉祭品,舉行典禮。
該物件對人物角色和神態(tài)的表現(xiàn)細膩,有主祭者、被捆綁于祭祀臺上待刑的男子、擊打樂器的人、姿態(tài)各異的婦女、騎在馬上的士兵等,每個人物體型很小但人物的鼻唇耳能被清晰分辨。很難想象在兩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能夠將青銅煉鑄打磨成如此精細的模樣,甚至連祭祀品和建筑都細致刻畫。
殺人祭柱場面銅貯貝器
高38厘米,蓋徑30厘米。這是一件銅鼓形貯貝器,鼓腰部有狩獵圖案:8人裸體,胯下系寬帶,上束至腰際,手中各持兵器作追趕野獸狀。器蓋上鑄52個人物和1豬1犬。鼓面中央立有1對蛇盤繞的圓柱,柱頂立1虎。柱右和柱前是3個或被雙臂反綁、或戴鎖枷的裸體人,當為用來祭祀的犧牲。旁邊1位乘坐4人肩輿的貴族婦女,可能是主持祭祀儀式的女奴隸主。兩側邊沿還各有1鼓。這個貯貝器表現(xiàn)的就是滇國的一次祭祀活動。
戰(zhàn)爭場面貯貝器
高53.9厘米,蓋徑33厘米。云南晉寧石寨山6號墓出土。整器為上下重疊兩鼓,用銅焊接。有底有蓋,器內(nèi)貯貝。兩鼓器身紋飾相同,胴部各鑄有羽人及船紋六組。腰部飾牛形和舞人形紋。足部及胴部上刻有以三角齒紋和同心圓渦紋為主的帶形紋飾。蓋上為戰(zhàn)爭場面,有人物二十二人,馬五匹。蓋中央有一騎士,形體較大,似為主將。此人戴盔貫甲,右手執(zhí)矛,作下剌之狀。貯貝器反映了步兵協(xié)同騎兵作戰(zhàn)的場面,表現(xiàn)了一次戰(zhàn)爭的全過程。其刻畫的戎馬,均腰壯肌豐,栩栩如生。勝利的一方為滇人,敗陣的一方為昆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