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惠軍
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喜歡午后獨自躲在城市的一隅,享受幾個小時寧靜的讀書時光。今天吉斯咖啡店的人不多,我的心一直追隨著梭羅在《瓦爾登湖》上漫步。紀梵希海洋香榭獨有的淡淡檀香,從身后飄來。我轉過身,一個矮胖的男人出現(xiàn)在視野。那一瞬我竟有想哭的沖動,原來我的生命里并沒有出現(xiàn)躲不掉的宿命。
大約十年前,一個叫“虛擬情人”的網(wǎng)友加我QQ。
——情人怎么虛擬啊?畫個畫掛在墻上?還是在心理虛擬一個形象?我戲謔地問。
——把一個完美的形象留存在心中,讓她永遠做自己的情人不好嗎?他答。
慢慢地我們熟悉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跟他說諸如“我在單位和同事生氣了”“我發(fā)現(xiàn)閨蜜竟然和別人上床了”“我喜歡讀昆德拉的書”之類細細碎碎的小事,他總是認真地聽我絮叨,然后告訴我他的看法。有時他也會講些他的成長經(jīng)歷和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從聊天中得知,他出生在一個很遠的小鎮(zhèn),父親很早過世,家里很窮。他從小就立志要讓媽媽和弟弟過上吃飽飯的好日子。十七歲工作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薪水完全不能達到他的愿望,便辭去工作,考上一家“藝?!薄D菚r候他深深愛上一個女孩兒,雖然最終沒能在一起,但那段美好的愛情卻在他心里扎下根。畢業(yè)后,他輾轉來到省城,先給一家公司做設計,兩年后自己開了一家裝飾公司。賺了錢就把媽媽和弟弟接過來,并給弟弟娶了親。他很坦率地告訴我,他奉行獨身主義,需要的時候找個女人一夜情,過后會當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我開始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后來不知怎么就信了。
聊了大約有半年的光景,有一天他對我說,咱們見見吧,我想喝酒了。
我說,好吧。
那是個寒氣襲人的冬夜,我先到飯店,坐在那里有些緊張地盯著門口。一會兒,一個長長頭發(fā)、帶個黑色框架鏡、大約一米八二身高、體重七十公斤左右、穿著黑色皮夾克、一款A.P.C牛仔褲的男子走了進來。當時我非常明確地感到走進來的就是他??±实拿娌烤€條和優(yōu)雅的舉止完全符合我的想象!
他毫不猶豫地坐到我身邊,微笑。
——你身上的香水味真好聞,可惜我不懂香水。
——紀梵希代表開拓、冒險、浪漫的勇氣,我喜歡。
我們點了幾樣小菜,像經(jīng)常見面的老友,你一杯我一盞地喝了起來。他送我回家的時候已是午夜。
到了樓下,他輕輕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用微涼的唇觸了一下我的臉龐。
我們仍然還像以前一樣在網(wǎng)上聊天。我仍然事無巨細地和他說我的事,他也會告訴我一些他的事。他泡妞的時候會給我發(fā)一個害羞的表情,也許我會等他也許不會。
一天,我流連在電腦上,寫那些輕飄飄哀傷的文字,他說很晚了,你得休息了,我說睡不著。
——去瘋?
——好,蹦的去。
在瘋狂的音樂中,在伏特加的刺激下,我的身體像蛇一般扭動放縱著。他摟住我的腰,附在我耳邊說,你是狐貍精。
我瞇起眼睛,吊住他的脖子,將身體偎進他懷里,用手指輕觸他的鼻子、他的唇,他下身的悸動更增了我的微醺。我說,抱抱你的狐貍精。
回家的路上,清冷的月光從車窗映進來,照著兩只交纏的手。
還是我家樓下,還是微涼的唇輕觸我的臉頰,輕聲道聲晚安。
有一次我問他。
——想過和我一夜情嗎?
——想過啊,但我不能,我知道你不喜歡。
隔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他又說。
——我若和你做愛,我們就完了。
第二年情人節(jié),大約午夜,他上線看我的QQ亮著。
——為什么沒和男朋友出去?
——他在國外沒回來。
——你等我。
一會兒電話鈴聲響起,是他打來的。
——下樓,我在你家樓下。
我興沖沖地跑下樓,一束盛開的玫瑰在他手里妖嬈地綻放著,眼淚不爭氣地從我的腮邊滑落。他緊緊地抱了抱我,吻我的額頭:快上樓吧,很晚了,回家就睡覺,聽話。
之后他一直沒有上線。我猶豫很久打電話過去。
——怎么很久不上線,是不是特忙?
——我的Q號丟了,有事電話聯(lián)系。
他沒有給我打過電話,而我也沒有打給他。
后來我結了婚。很多夜晚,一抹好聞的檀香味總會似有似無地把我包圍,一個不知名字的面孔會擠進我的夢里來,帶給我一場清晨不會忘記的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