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水魚

摘 要：《雪國》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川端康成的代表作之一，因其以獨特的樣式和濃重的感情，描寫了日本美的象征，所以得到了極大的贊譽(yù)。川端康成在《雪國》中描寫日本美的時候，借助了鏡子這一媒介或意象，通過描寫自然之鏡、人物之鏡、社會之鏡展現(xiàn)了美的發(fā)現(xiàn)和虛幻、美的追尋和否定、美的幻滅和重生的過程，經(jīng)過虛實鏡像的對比，刻畫了一幅雪白世界的生命圖像。

關(guān)鍵詞：自然之鏡；人物之鏡；社會之鏡；虛實；生命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6）10-0100-04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似乎對鏡子有著特殊的情結(jié)?！霸谒闹匾髌分校畈欢嗝恳黄加小R子作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機(jī)關(guān)。《雪國》中‘暮景之鏡和‘晨景之鏡是整個故事意象的潛流?！肚Q》中作者把古老的志野瓷罐作為鏡子，映出太田夫人的面孔和花千子的身影?！痘ǖ膱A舞曲》中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了化妝鏡中星枝和鈴子的臉?！豆哦肌分星е刈雍兔缱诱驹诖┮络R前?！端Щ孟搿分小蛉丝匆娝阽R中少女般靦腆的樣子，等等?！盵1]24川端康成本人對鏡有這么一段評述：“鏡不是人工之物，是自然的產(chǎn)物，通往遙遠(yuǎn)的世界?！盵2]他似乎想要以自己為鏡子中介，探析鏡中映像和鏡像背后的種種聯(lián)系，以此發(fā)現(xiàn)美的存在和追尋美的價值?！堆﹪肥亲髡咛剿髅赖囊粋€過程，借助鏡子這一媒介，通過發(fā)現(xiàn)美、追尋美、否定美到美的重生形成了一個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作者通過美的虛實鏡像的對比，表達(dá)了一種虛無中的人生價值和意義。同時，對雪國世界的描繪也反映出了當(dāng)時社會的一種境況，表現(xiàn)了作者對人類命運(yùn)的人文關(guān)懷。

一、自然之鏡——反射

自然之鏡最為顯著的作用就是反射，通過鏡中的映像反襯人物的虛實。同時，人物與自然的融合達(dá)到一種美的空靈和飄渺?！堆﹪芬婚_始就描繪了一幕“暮景之鏡”，通過流動的葉子的形象把主人公島村從現(xiàn)實帶入了回憶之中。而后的“晨景之鏡”通過鏡中駒子美麗的面頰在雪色中的映照下，映襯了“一種說不出的潔凈，說不出的美”。這兩種自然之鏡都是通過島村的眼睛發(fā)現(xiàn)的，不僅反射出了女子的美麗和虛幻，而且通過兩者虛實鏡像的對比，說明了島村在美的虛幻中追尋人生的價值和精神的歸屬。

1暮景之鏡

《雪國》一開頭便描寫了“暮景之鏡”中葉子的形象在流動的火車車窗玻璃上的映像?！扮R子的襯底，是流動著的黃昏景色，就是說，鏡面的映像同鏡底的景物，恰似電影上的疊印一般，不斷地變換。出場人物與背景之間毫無關(guān)聯(lián)。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則是朦朧逝去的日暮野景，兩者融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不似人間的象征世界。尤其是姑娘的臉龐上，疊現(xiàn)出寒山燈火的一剎那，真是美得無可形容，島村的心靈都為之震顫?！盵3]27作為主人公的島村，在初次窺測和感知葉子的這種美時，是極為震撼的。因為美的有點像幻影，且隨著火車的前進(jìn)浮動在窗外的黃昏景色中，所以葉子的形象在一開始就是一個虛幻的映像，是一種虛幻的美。這種美在自然景色的映襯下，包裹著島村的身體和內(nèi)心。島村對葉子虛幻美的發(fā)現(xiàn)，使其由現(xiàn)實進(jìn)入到了回憶之中，引出了島村和駒子的愛情故事。第一次來雪國時，島村邂逅了當(dāng)?shù)氐乃嚰狂x子。雖然她的身份低微，卻給人一種純潔美麗的感覺。后來在與駒子的交往中，更為她深深所吸引。第二次來雪國時，島村在火車上又遇見了葉子，無形中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朦朧的向往。兩位女子在他內(nèi)心產(chǎn)生了一種交織，“憑手指憶念所及的女人和眼睛里亮著燈火的女人，這兩者之間，不知怎的，島村在內(nèi)心深處總預(yù)感到會有點什么事，或者要發(fā)生點什么事似的”[3]30。在故事剛開始的時候，作者借島村這個人物似乎就已經(jīng)暗示了不幸的結(jié)局。島村在經(jīng)歷了駒子肉體美感的刺激后，又對葉子產(chǎn)生了一種精神美感的追求。而最后葉子葬身火海，則說明了島村在虛幻中精神追求的幻滅，“當(dāng)他挺身站住腳跟時，抬眼一望，銀河仿佛嘩地一聲，向島村的心頭傾瀉下來”[5]。銀河很美，卻是美得空曠和虛幻。島村面對這銀河，內(nèi)心悵然若失。葉子在暮景之鏡中出現(xiàn)在島村的眼中，又在黑暗之中墜落火海，從生到死都是一場無法救贖的輪回。而島村目睹這一切的發(fā)生，卻無能為力，只能再次逃離這個避難所。

2晨景之鏡

“晨景之鏡”中的駒子，在雪色的映照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潔凈美麗?！皪u村朝她那邊望了一眼，倏地縮起脖子。鏡中閃爍的白光是雪色，雪色上反映出姑娘緋紅的面頰。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潔凈，說不出的美。也許是旭日將升的緣故，鏡中的白雪寒光激射，漸漸染成緋紅。姑娘映在雪色上的頭發(fā)，也隨之黑中帶紫，鮮明透亮?！盵3]46駒子的美在茫茫雪色的反襯下似乎也有點虛幻，但是相對于葉子虛無飄渺的美來說，駒子的美還是有著實在內(nèi)涵的。陽光照射下的駒子的臉龐，有著一種生命的希望和色彩。現(xiàn)實中的駒子為生活所迫成為藝伎，周旋在有閑階級之間，受人侮辱和歧視。但她依然對愛情有著美好的憧憬和向往，依然對生活抱有熱情和信仰。她有著潔凈的一面，甚至島村覺得她“連腳丫縫都是干凈的” ，但是另一面不免“露出風(fēng)塵女子那種不拘形跡的樣子”。這是無法避免的一種玷污，因為處在藝伎這個位置，因為被生活所壓迫，她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生活帶給人們某種希望，但同時伴隨的是更為痛苦的掙扎和選擇，因為想要擺脫命運(yùn)，所以更為努力地活著。因此，駒子是一個矛盾體，在生存和幸福之間游離。而島村對駒子的追求也是在矛盾之中進(jìn)行的。島村一方面與駒子糾纏，同時又為葉子所吸引。他在兩者之間彷徨徘徊，只有當(dāng)最后葉子死時，島村才忽然明白過來，他對肉體與精神的追尋雙雙走向了失敗，他在虛無中追尋的人生走向了悲哀。作者借助晨景賦予了駒子一種活的生機(jī)，她的存在是實實在在的，是有血有肉的。然而，在島村的眼中，駒子努力生活的映像，是一種“虛無的徒勞”“美的徒勞”。他作為一種鏡子中介，沒有察覺到其背后的深刻意義，沒有珍惜這種純真的情感，最后導(dǎo)致自己希望的破滅。他的世界充滿空虛和苦悶，無法排解，所以當(dāng)葉子葬身火海時，他的心理防線終于崩塌了。

3虛實鏡像一體

從“暮景之鏡”中的葉子到“晨景之鏡”中的駒子，島村從現(xiàn)實進(jìn)入了回憶之中，又從回憶進(jìn)入了現(xiàn)實世界，引出了島村與駒子之間肉體的愛情，以及島村對葉子朦朧的愛戀。其實，駒子與葉子實際為一體，駒子是葉子的實體，葉子是駒子的精神?！皟烧呋殓R子，一個身為藝伎而苦學(xué)技藝，追求真愛，一個身心自由卻甘愿犧牲，香消玉殞；一個偏重于肉體而純潔無邪，一個偏重于精神而朦朧虛幻?！盵4]“精神的駒子憎恨自己現(xiàn)實的處境，所以葉子曾對島村說：‘她真可恨。但是對無法改變的命運(yùn)又感到萬般無奈，所以葉子又對島村說：‘駒姐是個好人，可是頂可憐的，請你好好待她?！盵1]26兩者精神與肉體的對比實為美的兩個方面，是靈與肉的統(tǒng)一體。她們相生相死，沉寂在雪國這片茫茫雪色中?！堆﹪方K篇的大火，不僅使得葉子走向了死亡，而且也燒毀了駒子的精神追求，所以當(dāng)駒子抱著葉子的身體時，“仿佛抱著自己的犧牲和罪孽一樣”，這種虛無美的追求注定是一場美的悲劇。島村對駒子和葉子美的追求，也就是靈與肉的追尋過程。他在追尋的過程中，沒有尊重駒子對他純真的感情，也沒有理解葉子純潔的精神之美。他在兩者之間徘徊，其實最后得到的只是虛無的失落感和無歸屬感。遠(yuǎn)離塵囂、恍如隔世的雪國，依然沒有治愈他內(nèi)心的苦悶和精神的頹廢，反而加深了其生命的痛苦。雪白的世界，依然沒有滌蕩世間的苦難，依然無法帶給人們平靜。無論是“暮景之鏡”中的葉子還是“晨景之鏡”中的駒子，自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但是，在島村的這面鏡子中，無論虛實，最終都要歸于幻滅，所以無論他肉體的追尋還是精神的追尋注定都要走向失敗。

二、人物之鏡——投射

《雪國》中的主人公島村是介于駒子與葉子之間的一面鏡子中介，借助島村的眼睛，映襯了兩種女性的美，同時對兩者的追求也說明了島村對靈與肉追尋的統(tǒng)一。島村的人物之鏡有著作者川端康成自身的投射，雖然“川端在《雪國》的后記中聲明：‘島村并不是我……與其說我是島村，還不如說有些地方像駒子。如果川端‘寫島村時在有意識地盡可能與自己區(qū)劃開來，那恰恰說明作家在無意識中把自己的思想注入到了人物的靈魂之中?！盵5]通過島村與駒子和葉子之間虛實鏡像的對比，反襯出了作者自身的內(nèi)心世界和精神的追尋狀態(tài)。

1島村與駒子

《雪國》中描寫的主要是島村三次往返雪國，與駒子之間進(jìn)行虛實愛情體驗的經(jīng)歷。島村是坐食祖產(chǎn)、生活闊綽的浪蕩公子，什么都滿不在乎，認(rèn)為一切都是“徒勞”，對人生持虛無態(tài)度，“不知不覺間自己也變得玩世不恭起來”。而駒子卻為生活所迫淪落風(fēng)塵，成為一名藝伎，遭受世人的侮辱和歧視，有著無法言說的精神痛苦。兩者之間形成鮮明的對照，所以兩者的愛情永遠(yuǎn)是處于虛實中間的一種游離狀態(tài)。駒子對愛情很執(zhí)著，因為她對生活懷有憧憬和信仰，她把島村當(dāng)作自己精神的依托；島村對愛情持有懷疑的態(tài)度，因為他認(rèn)為一切都是“徒勞”，他把駒子對其熾熱的愛情看作暫時排解內(nèi)心空虛的一種刺激。況且他早有妻室，不可能為了一個藝伎而打破自己平靜的生活，愛情對他來說似乎還沒有那么大的魔力。兩者顯著的對比，映照了駒子生活的真實和努力，島村生存的虛無和頹廢。駒子為了行男可以成為藝伎，為了生活可以苦練三弦琴，為了島村可以一心一意，為了愛情可以無限等待。她的身上有著女性的所有美好品質(zhì)：美麗、堅貞、樂觀、頑強(qiáng)。然而，無法改變的生活境遇注定她在其中無法保持原有的自我，藝伎生活慢慢浸染到她的內(nèi)心，使其變得敏感、脆弱甚至放蕩。島村對駒子的追求也是其對美的追求，但是他在過程中卻是不斷地在否定駒子的追求，認(rèn)為一切都是一種“虛無的徒勞”。等到他第三次來到雪國的時候，他開始思索與駒子之間的這種關(guān)系，“畢竟不可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永遠(yuǎn)這樣下去?！盵3]99此時，他似乎預(yù)示到了某種結(jié)局。島村以自己為鏡子投射了作者的某種身影，川端康成本身也經(jīng)歷了生活的磨難和愛情的挫折，“孤兒情結(jié)”成為他生命無法擺脫的魔障。他在一生中不斷進(jìn)行旅行或是流浪，只為了在這種體驗中尋找一種寄托和歸屬。就像《雪國》中的島村一樣，在往返雪國的過程中尋求心靈的慰藉和精神的歸依。所以島村對駒子的追求有著作者自身經(jīng)歷的一種映像。透過這兩者的愛情和糾葛，我們似乎可以窺探出作者內(nèi)心的一種虛無和孤寂。

2島村與葉子

葉子與駒子是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兩者都是美的化身，只是駒子的美中有一絲艷俗，而葉子的美中帶點虛無縹緲。葉子是駒子的精神追求，在《雪國》中起著若隱若現(xiàn)的情感波動。她是流動在駒子與島村世界之外的隱秘存在，對他們精神世界的追尋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她與駒子同樣都為行男做出了犧牲，只是她的方式比較委婉。她體貼入微地照顧行男，行男死后又天天去上墳。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島村面前，就是那么美麗、潔凈，像是一種“透明的幻影”。她的美帶給了島村一種內(nèi)心的震撼，同時也讓島村在無意識之中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這種情感甚至讓他對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產(chǎn)生了某種懷疑和反思，“他覺得，這次回去，怕是一時不會再到這溫泉村來了。”[3]99而她最后葬身火海，在雪白的世界歸于塵埃和寂靜，也算是獲得了一種精神的歸屬。葉子的死亡不僅暗示著駒子內(nèi)心追求的失敗，也預(yù)示著島村虛無人生的失敗。島村在“暮色之鏡”中看到葉子的美，又在夜色中目睹葉子死亡的一幕，從生到死，他似乎都見證著葉子的生命軌跡，而他自己似乎也早有這種預(yù)感。所以葉子身體墜落的一剎那，他的心刺痛了，他的眼含了淚。相比葉子的朦朧美，島村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是在追求美的。但是在慢慢的接觸中，他發(fā)現(xiàn)這種虛幻的美加深了自身內(nèi)心的孤寂，使得自己更加無所依托。在自我鏡像中的虛幻美，使得島村心靈的追尋走向了幻滅。島村作為一種鏡子媒介，看到了兩種不同美的鏡像，但是卻忽視了鏡像背后的內(nèi)心世界。他以自己“虛無的徒勞”的標(biāo)準(zhǔn)，評判駒子和葉子的人生，更加重了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和空虛。島村是川端康成的一種投射，但卻是通過駒子和葉子來映襯的。他有著自己的人生追求，只不過是以一種“徒勞”的態(tài)度面對的，所以其本身就是一種虛無中的掙扎，有著一定的悲劇性。作者通過島村這個人物，也反映了自身當(dāng)時的心境和無所歸依的漂泊感。

三、社會之鏡——折射

作者把北方偏僻多雪的一個山村，稱作雪國，其實在無形中就給這個地方賦予了一種潔凈、朦朧的美感。而主人公島村三次往返雪國，從繁華的大都市來到封閉的山村，也說明了這里像是一個避世的世外桃源。然而，在這片白色之下，也籠罩著人世的苦難，生活的艱辛，愛情的痛苦?？此泼利悷o瑕的雪國，也有著世俗的紛擾。雪國這面小的社會之鏡，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整個大時代的風(fēng)貌，也反映了整個時代的悲劇。川端康成在《雪國》里寫出了駒子和葉子兩位女性的悲哀，同時以島村為中介，也反映了他所代表的當(dāng)時社會知識分子的那種孤寂感和無歸屬感。他們在社會里掙扎浮沉，追尋著生命的意義和虛無。然而，無法改變的境遇，讓他們的生命多了一種悲壯美。

1女性的悲劇

《雪國》中描寫了兩位美麗的女性——駒子和葉子，而這兩者又是靈與肉的統(tǒng)一體，她們都為行男做出自己的犧牲。駒子因替行男治病，而成為藝伎，淪落風(fēng)塵。然而她有自己生活的信念，極力尋求生存的價值。她堅持寫日記、看小說、做筆記、練三弦琴，對愛情有著美好的向往和執(zhí)著。但是由于不幸的遭遇，她的靈魂發(fā)生了扭曲，形成了復(fù)雜矛盾的性格。一方面，她依然保持著鄉(xiāng)村少女樸素、單純的氣質(zhì)，即使生活再艱難，她也在隱忍著不幸的折磨；另一方面，她在藝伎生涯里充當(dāng)別人的玩物，受人無情踐踏，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煙花女子那種輕浮放蕩的性格。也許，這種放蕩是一種假面，用來掩飾內(nèi)心的悲苦，但是無可奈何地讓人感到慨嘆和惋惜。駒子的身上有著哀與艷的一種結(jié)合，是當(dāng)時時代映射下的悲劇矛盾體，這是注定的一種無可挽回的美的破滅。葉子是作為駒子精神的一面存在的，她同樣美麗善良，是島村所幻想的對象。然而，最后卻葬身火海，成為沒有生命的木偶。駒子抱著葉子的身體，說著：“這孩子，瘋了，她瘋了?！盵3]110其實駒子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因為她對生活的所有信仰和憧憬隨著葉子的死亡而化為了虛有，她做出的所有努力在一瞬間變得毫無意義和價值，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雪國世界里這種生命的痛苦和悲哀，是整個大時代中女性命運(yùn)的真實寫照。駒子和葉子個人的悲劇，是整個時代悲劇的折射。而島村作為一個外在因素，由于對駒子愛情的不重視、不珍惜也加劇了駒子的悲哀感。駒子對島村一往情深，島村卻對駒子自私冷漠，同時又徘徊在葉子的美麗中。兩者地位、愛情觀的不平等也是造成駒子不幸的另一個原因。男權(quán)世界對女性的傷害，同樣是時代在發(fā)展中慢慢積淀下來的悲劇，《雪國》中女性的悲劇是時代悲劇的一種折射，同時也體現(xiàn)了作者對弱小群體的同情和憐憫，對整個人類命運(yùn)的人文關(guān)懷。

2知識分子的悲劇

島村是東京一位舞蹈藝術(shù)研究家，生活闊綽，無所用心，玩世不恭。他已有家室，卻三次往返雪國，與駒子進(jìn)行著若即若離的愛情，或者說追尋著一種肉體的感官快樂。他研究西洋舞蹈，但是，“他所欣賞的，并不是舞蹈家靈活的肉體所表演的舞蹈藝術(shù)，而是根據(jù)西方的文字和照片自家所虛幻出來的舞蹈，就如同迷戀一位不曾見過面的女人一樣。”[3]35這種悠哉游哉的人生態(tài)度是日本時代背景下知識分子的普遍心態(tài)，也是作者處在時代夾縫中的一種心境反映。《雪國》創(chuàng)作于日本侵華戰(zhàn)爭時期，當(dāng)時整個日本社會籠罩在死亡的極度恐怖之下，生命隨時都有可能喪失，因此人對生命的虛無感得到了無限制的蔓延。城市生活讓人感到壓抑，戰(zhàn)爭讓人恐慌。川端康成面對戰(zhàn)爭采取了一種避世的態(tài)度，他開始閉門不出，潛心研究日本的古典藝術(shù)。所以島村的這種避世、逃離有著作者自身的某種傾注，他想要改變自身的境遇，卻無能為力，只能成為時代的“零余者”。這是時代給個人身心造成的某種傷害和悲劇，是不可避免的一種外在因素。而島村把自身的這種悲劇加在了駒子的身上，無意識地造成了駒子的雙重悲劇。作者并不想把女性的悲劇命運(yùn)加之在島村身上，所以，“在小說中，川端康成一直努力地替島村辯白和解釋，甚至不惜借駒子之口說島村是個‘好人?！盵6]但是，相比島村的悲劇，駒子的悲劇更加深刻和令人同情。島村借助駒子肉體感官的刺激來消除內(nèi)心的空虛和苦悶，漸漸地這種方式似乎也失效了。所以，他對葉子有了某種情感的吸引和寄托，但隨著葉子的死亡，他的精神世界黯淡了、失色了。結(jié)尾之處，所有人似乎都茫然了。然而，“從川端康成的生死觀來看，他雖然一再表示不贊成‘為死而死的自殺方式，但他卻一直把死看作是一種‘滅亡的美，‘臨終的眼才能映現(xiàn)自然的美?！盵7]《雪國》的結(jié)尾，葉子死了，像是“飛在向晚的波浪之間的螢火蟲一般短促”，也許這是美的一種幻滅，但同時也可以看作美的重生，生死輪回，生生不息。文章以葉子出現(xiàn)開始，也以葉子死亡結(jié)束，她在整部作品中起著一個完整的銜接作用。這種生死循環(huán)的過程或許寄托著作者對時代的一種無形希望，對知識分子的一種熱切期盼。無望中的希望，更是一種人生之痛。

四、結(jié)束語

川端康成借助鏡子這一媒介，通過自然之鏡、人物之鏡、社會之鏡，從北方的小山村雪國透視出了整個大時代的社會背景，以及掙扎著的人們的艱難處境和生命狀態(tài)。借助島村對駒子和葉子兩位女性美的追尋，通過虛實鏡像的對比，表達(dá)了作者“虛無美”和“死亡美”的一種美學(xué)觀念，以及在痛苦中探尋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態(tài)度。雪國是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但不足以排解時代壓在自己內(nèi)心的沉重感和悲劇感。雖然所有的追尋在最后都化為了虛無，但是在虛無中燃燒的生命獲得了某種價值和意義。川端康成在雪白的世界里，描繪了一幅生命寂動的圖景，也為世人展示了自己的生存態(tài)度和內(nèi)心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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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葉渭渠.川端康成傳[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

Abstract：Snow Country is one of the Nobel Prize winner Yasunari Kawabatas representative works. Because he describes the symbol of Japans beauty by unique style and strong feelings， the work gets great praise. When he describes Japans beauty， he uses the medium of mirror. Through the natures mirror， the characters mirror and the societys mirror， he shows the process of the foundation and illusion， the pursuit and negation， the disillusionment and rebirth of beauty. He depicts a sort of life image of the white world by the comparison of false and true mirrors images.

Key words：the natures mirror； the characters mirror； the societys mirror； false and true； life

（責(zé)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