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坤
打記事起,我就跟在母親的身后年復一年地種著大白菜。俗話說,頭伏蘿卜,二伏白菜。沐浴著陽光雨露,攜著大地的體溫,不幾日,一粒粒如芝麻粒似的白菜種子,便長出芽,芽鉆出黑暗的土壤,站成一畦碧綠,亮麗了整個菜園。間過苗的大白菜,迎風便舞,遇雨更倩,長得爛漫而又任性。最后,便如蠶吐絲似的,吐出一片又一片的綠葉,層層疊疊,豐美新鮮。此時,母親就用細線將鋪散開來的葉子收攏捆縛起來。捆縛住的大白菜并沒有氣餒,它們抱緊內(nèi)心的清白,收心養(yǎng)性,長得更加豐美起來。當鮮艷的西紅柿失色、攀高的豆角跌落、高貴的茄子耷拉下時,曾經(jīng)卑微的大白菜,卻藏著陽光,猶如鄉(xiāng)下豐腴腰身的農(nóng)婦,站得更有精氣神兒了,成了菜園里最后的堅守者,一直到白露為霜。霜打過的白菜,有回味的甘甜。無論是涼拌、干炒、醋熘、燉燒,還是做餡、配菜,當然還有腌酸菜,都滋味悠長。
大白菜的家族也眾多,市場上主要有青麻葉、黃芽白兩大類;有散葉型、花心型、結球型和半結球型多種。其貌不揚的白菜總是用它的潔白無瑕,撫慰著人的視覺,熨帖轆轆饑腸。不惹眼、不諛口的白菜,不僅將自身修煉成了菜園里內(nèi)涵豐富、底蘊深厚的堅實風景,更是用沉甸甸的身子守護著內(nèi)心的一塵不染,在平淡中給人以驚奇。
我們祖先很早就有食用白菜的記載。在西安半坡遺址出土的一個陶罐里,就放著白菜籽,距今已有6000多年的歷史了。白菜古時稱“菘”,唐代就有白菘、紫菘和牛肚菘等不同品種。人們給白菜很高的評價:“白菜是個寶,賽過靈芝草”、“魚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百菜不如白菜”等。蘇東坡有詩云“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蟠”,將其比作羊羔和熊掌。韓愈也說“早菘細切肥牛肚”,贊其賽過牛肚。“早韭欲爭春,晚菘先破寒。人間無正味,美好出艱難?!辟H謫的蘇軾在收種大白菜時,悟出了發(fā)人深省的人生哲理。范成大對大白菜更是格外青睞:“撥雪挑來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濃?!倍谠娙藯钊f里眼里,白菜則是“蘆菔過拳菘過膝,北風一路菜羹香?!背グ撞?,還有哪個菜有如此殊榮?
最適宜吃白菜的季節(jié)是冬季,我們皖西北的冬天飯食幾乎都與大白菜有關系。包餃子,包包子,白菜豬肉餡兒,或者干脆不用豬肉,單純的白菜加上韭菜蔥花做餡兒。吃起來光滑酥脆,味美新鮮,伴著“咯吱咯吱”的聲響,滿嘴清香。說它香,不僅僅是因為它好吃,而且是因為它可以變換多種角色,做什么都可以加,更有潤腸、排毒、養(yǎng)顏的功效,祖祖輩輩以刨食為生的莊戶人家,在漫長的冬季里,在溫暖炭火邊與白菜相親相愛,享受著生活的甜美。試想一下,在那數(shù)九寒冬,盛一碗剛出鍋的燒白菜,絲溜絲溜地吃暖身子。若是放些作料同煮,則可來上三杯兩盞淡酒,足敵它晚來風急!講究一點,熬一砂鍋羊肉湯,上面漂上少許白菜,菜鮮入味,羊肉湯則更清淡爽口,確實有錦上添花之妙。
冬來白菜賽羊肉,吃來口齒皆生香。冬天里,寒風中,炭火旁,吃一頓素凈的大白菜,你肯定會滋味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