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援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這是賀綠汀1937年創(chuàng)作的《游擊隊歌》中的一句歌詞，說的是在游擊戰(zhàn)爭中我游擊戰(zhàn)士武器彈藥的一種來源。但這種來源的前提是打贏敵人，才可能繳獲一些武器彈藥；那么靠什么能打贏？靠的是自己的武器彈藥！

據(jù)我所知，八路軍在很早以前就建造了許多地下兵工廠。這里說的“地下”，有兩層涵義，其一是嚴格保密；其二是一旦遇到敵人來掃蕩，能立刻轉移。1941年，黃崖洞兵工廠就曾因日本人來掃蕩而轉移過?？箲?zhàn)勝利后，那些兵工廠就相對穩(wěn)定了，基本上不再有轉移之事發(fā)生。本文介紹的就是這樣一座兵工廠。

太行軍區(qū)軍工六廠，坐落于山西黎城縣西井鎮(zhèn)彭莊村。這座建在太行山深處的兵工廠始建于抗戰(zhàn)時期，是一座專門制造七九步槍子彈的子彈廠，當時的番號是“復茂興”，職工對外通訊時用的地址是“昌盛貨棧”。

廠房和機器設備都因陋就簡，全廠的動力靠一臺蒸汽鍋爐帶動一臺發(fā)電機發(fā)電，機器設備都靠傳動軸和皮帶輪拖動。制造子彈的原材料主要是兩大類：銅和火藥。銅用來制造彈殼和彈頭，彈殼所用的黃銅（銅合金）和彈頭所用的紫銅（純銅）都是從各地收購來的。用化銅爐熔化后，鑄成銅錠，再碾成銅片，最后沖成彈殼和彈頭；火藥由兄弟廠供給。彈殼里裝的片狀無煙藥（推進劑）直接由兄弟廠調入，底火（俗稱“火帽”）里用的“靈藥”（引爆劑）是由氯酸鉀、硫化銻、玻璃粉和雷汞四種成份按一定比例配置而成，這四種成分都由其他化工廠提供，當時距離軍工六廠四十華里外的左權縣隘峪口村就有一座軍用化工廠。

廠房和機器設備雖然簡陋，但對產品質量的要求卻一絲不茍，否則，若生產的子彈質量不佳，是以多犧牲我軍將士的生命為代價的。廠里嚴格按照英國伯明翰的技術標準進行生產。全廠雖然見不到指導生產的工程師，但那些個“土八路”卻十分了得，硬是在極其簡陋的機器設備上生產出完全合格的子彈。廠里設有專門的檢驗部門，對出廠子彈進行嚴格的質量檢驗。一批子彈造好后要進行試射，如發(fā)現(xiàn)1%以上的子彈是“臭子”，則整批子彈都不能出廠。

子彈的端部，在“底火”的兩側對稱地打上兩個“F”，“F”是英文的第六個字母，表示該子彈是軍工六廠制造。

全廠職工在抗戰(zhàn)時期實行供給制，和部隊指戰(zhàn)員沒什么兩樣，解放戰(zhàn)爭時期實行薪金制。我是1948年六七月間經廠里的老人介紹入廠當童工的，那時的青壯年都上前線打仗去了，廠里大約有四分之一的職工是童工。當時解放區(qū)也有通貨膨脹的壓力，因此職工的工資不是以錢幣（當時人們花用的是冀南銀行券）為計量單位的，而是以實物“饻饻”為單位，一個饻饻包涵一定數(shù)量的米、面、油、鹽、布等生活必需品，發(fā)工資的當天才公布一個饻饻折合成冀南銀行券的數(shù)量。我入廠時的工資是27饻饻。

1948年下半年，廠里開展“劉伯承工廠運動”，口號是“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痹谶\動中我得了三等獎，除了獲得少量獎品外，工資也由27饻饻漲到28.5饻饻。廠里的職工資格越老，掙得饻饻越多。那時的一個饻饻大約合現(xiàn)在的人民幣10元左右。

當時廠里實行10小時工作制，到了冬天，天不亮就上班去，天大黑才回到宿舍。全廠有近千名職工，每月大約生產十萬發(fā)七九步槍子彈。

這些子彈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例如，1945年秋，毛澤東主席赴重慶談判，國民黨反動派趁機挑起上黨戰(zhàn)役，劉伯承、鄧小平指揮的晉冀魯豫軍區(qū)部隊給予敵人強有力的反擊，經過大約半個月的激戰(zhàn)，我軍殲敵三萬五，前方總指揮陳賡生擒國民黨第八集團軍副司令兼十九軍軍長史澤波。軍工六廠距離戰(zhàn)場不足百公里，為這次大戰(zhàn)源源不斷地提供子彈。在后來的平津戰(zhàn)役以及攻克太原的戰(zhàn)斗中，軍工六廠生產的子彈都發(fā)揮了很大作用。

1949年5月，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早已結束，華北孤城太原也已解放，華北已無戰(zhàn)事。軍工六廠的歷史使命宣告結束。

軍工六廠的職工在最后一任廠長孫永福的帶領下，分期分批離開了山溝，走向太原河西，去籌建第二工具廠（其實是軍工廠），后來政策有變化，不建第二工具廠了，改建太原重型機器廠。如今太原重型機器廠的離休干部中，有不少都是當年太行軍區(qū)軍工六廠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