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的國會,要論開會議事,顯然不如清末的資政院。民初的國會議員,都是民選的,而清末的資政院議員,有一半多是皇帝欽定的。但是,在體現(xiàn)民意議論國事方面,資政院并不差。
無論是各地諮議局選出來的議員,還是欽定的,議起事來一板一眼,很是較真,也很講道理。說話聲音大的不用麥克風,聲振屋瓦,像雷震。比如資政院議員劉春霖這樣的大炮,開會時講話總是隆隆作響,轟得軍機處窮于招架。民選議員炮轟的時候,欽選議員要么不說話,一說話,準向著民選議員。
大家都是紳士、讀書人,旁聽席上坐著記者,沒有人敢冒險顛倒黑白。
民元國會的議員,不像清末資政院議員那樣個個都有錢。所以,民元國會第一次開會,第一項議事就是給自己定工資,每月500大洋,相當于政府各部的次長。那時,政府一共才九個部,每個部一個總長一個次長,都屬于最高層的行政官員。在一個一大家子人每月6元就可以過活的時代,這樣高的工資,活得很滋潤了。
民初,三權分立的原則剛引入中國,大家都不會操作,民選的議會權力難免會大些。但是,在實際的政治運作中,理論上的議會專權并落不到實處。老奸巨猾的行政系統(tǒng),總能想出辦法繞開國會,自行其是。令人詬病的善后大借款,以及直隸都督的任命,在國會吵成一鍋粥,最后還是不了了之。
不同黨派的議員,當然會吵架。但跟資政院一樣,吵得并不兇。民初黨派的分野,不像后人想象的那樣鮮明。大選過后,各黨派宣布的本黨當選數(shù)額,加起來要大大超過兩院議員的總數(shù)。因為這里面有好些跨黨人物,一個議員好幾個黨在爭,面子上過不去,只好一人踩幾只船。只有一些各黨的激進人士,才會真正動肝火吵架。
其實,議員火力攻得最猛的,大多是行政官員。凡是來議會接受質詢的官員,日子都不好過。像馮國璋這樣臉皮薄的,幾個回合,就得滾下臺趕緊跑路。而段祺瑞這種臉皮厚的,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問什么,他就弄一句話對付過去,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所以,議會里的人急了,難免動手動腳,上演武戲。原來每個議員的坐席前面,都有硯臺和墨盒,硯臺是石頭的,墨盒是銅的。吵架吵急了,難免墨盒硯臺橫飛,躲不及,是要出人命的。
不久,議會的工作人員把硯臺和墨盒,都嵌死在了桌子上面,想要抄起來打人,不能夠了。任是這樣,藍英年的父親藍公武先生,在袁世凱來議會接受質詢的時候,還是潑了袁大總統(tǒng)一臉的茶水。
民元議會再次召集的時候,已經進入了段祺瑞的時代。在那個時代,當年的兩大黨——國民黨和進步黨——都名存實亡,大家都在組織俱樂部,人員互相交叉。所以,黨派的爭斗就更不明顯了。有事大家都熱衷于在俱樂部交流,就是吃喝玩樂。
北京人說,當年的八大胡同,兩院一堂的人特別樂意去。兩院就是國會參眾兩院,一堂就是京師大學堂。這里面的人都有錢(當年的京師大學堂,大部分是進士出身)、有閑,家眷又不在,所以,有事沒事就去胡同吃花酒。有鶯鶯燕燕相伴,順便把國家大事就給議了。
代議制的政治是需要學習的。晚清的諮議局和資政院等于剛剛入學,學校就散了。民國也是命運多舛,議會時斷時續(xù),選舉也好,投票也好,議事也好,課程都是半拉子。一幫子從來都讀私塾的人,冷不丁進了西式的學堂,好生不習慣,什么都不會,剛有點入門,學堂就停了。
選民沒有學會選舉,議員也沒有學會開會,打架這種副產品倒是無師自通。連旁聽的媒體人也不夠專業(yè),當年的議會報道夠水準的不多。不過,學習怎么也得有個過程,否則,開會就成了插花,議員就成了花瓶。